第63章 了斷
了斷
63章
蔣林風和家裏不住在一起,從傅佩芳那裏回來後就趁着夜色往住處趕。
婚事定下後,家裏又忙碌起來,賓客宴請,禮服定制,婚宴布置,都要早早的準備起來。
今天他就受母親安排去看看佩芳,随便問問她想要辦中式還是西式的婚禮。
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采用西式,一來流程上簡單,二來順應潮流。蔣林風的那些朋友也多是西式婚禮。
吃了晚飯,天色也不早了,蔣林風告辭後往住所趕去。
走到半路,天下起雨來。
黃包車車夫披上雨衣,戴上鬥笠。
蔣林風今日穿的襯衣,雖然黃包車上面有遮擋,不過雨水從側邊刮進來,肩膀胳膊處的衣服被雨水打濕。
一路前行來到住所。
“不要過來……”軟綿的聲音在雨聲中不真切的傳來。
“小姐,你看你都淋濕了,多讓人心疼,哥哥帶你回去換件衣服。”說着就要上前動手拉扯。
“不要……不要,你走開”女孩胳膊交叉抱着自己,一步步往後縮。
黃包車停下
師父看不過去就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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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有人從他身後沖過去。
蔣林風覺得自己從來沒那麽怕過,腦子一片空白,什麽都來不及想就沖了過去,一把抓住孫安,把他護在身後。
“你誰啊”好事被打斷,男子不悅的喊道,上前要推開蔣林風。
蔣林風拿起傘,整個臉都冷了下來,這位向來是端方守禮的謙謙君子,眼裏燃着怒火,指着他,“現在走或者等警察來?”
黃包車師父也過來,護住孫安。
黃包車師父常見拉車,身體健碩,往那一站,男人立馬就退縮了,“兩位別誤會,我也是好心,她一個姑娘在外淋雨,鞋還沒穿,我就是看着可憐才上去問兩句的,我這就走,這就走哈”
看着人走遠了,蔣林風掏出錢,給黃包車師父結錢,“剛才謝謝您了”若不是師父幫忙,那人估計也不會跑那麽快。
“我也沒幫上啥忙”黃包車師傅看着錢,說道,“您錢給多了。”
蔣林風,“您拿着吧,天也不早了,您早些回去,陪陪家人。”
“那就多謝先生”
蔣林風打開傘塞到孫安手中,他靜靜地看着對面的人,頭發濕噠噠的貼着頭皮,全身都濕透了,低着頭,不言語。
嘆了口氣,邊注意着她的動靜,拿出鑰匙開了門,“進來吧”
平時家裏只有一個老仆人,這兩天也回老宅了,家裏也沒人。
兩人走過,地面上留下兩串濕漉漉的腳印。
蔣林風遞給她拿毛巾,“先擦擦臉,我去給你拿件衣服。”
“子彧哥哥”
蔣林風的身影頓了一下,沒在回頭,去拿衣服。
家裏只有一套女人的衣服,還是上次管家委托他給遠嫁的小女兒買的一套洋裝,當時多買了一套,就放着了。
孫安坐在沙發上,赤着腳,身上的水把沙發洇濕,因為冷,唇色發白,人冷的止不住顫抖。
“客房空着,去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了吧”蔣林風把衣服遞給她。
孫安看着他,緩緩的伸出手接過去。
蔣林風見她進去換衣服,轉身去廚房煮姜茶。
從廚房出來,孫安安已經換好了衣服。是一套薄紗袖口的淺綠色洋裝,脖子裏的紅繩從衣領處漏了出來,繩子上系着一個小鋼琴。
蔣林風強迫自己錯開視線,把碗放到她面前,低着頭囑托道,“喝點姜茶,暖暖身子,一會我給你家裏打個電話,讓他們來接你”
“你喜歡她嗎?”
兩個人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
“肯定是喜歡的,不然也不會等了她這麽多年。”不用他回道,孫安就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
蔣林風看着她赤着腳,想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
嬸娘和孫安去世的母親是表姐妹,那時候心疼她小小年紀沒了母親,經常接她到家裏來住。
他聽說家裏來了一個小朋友,但是一直沒見過,有次回家早了,看到一個小姑娘孤零零的光着腳,站在水池邊,鞋被扔到了湖心。
就那麽站着也不說話,他走近一看,眼裏噙着淚,哭的一顫一顫。
“坐吧,我先去給你拿雙鞋”
鞋櫃裏有雙新鞋,是給客人用的,只是家裏一直也沒來過什麽人,所以還是全新的。
“家裏只有拖鞋,新的,你先湊合着穿。”蔣林風屈膝将鞋遞到她腳邊。
孫安将襪子脫掉,不知她在外面淋了多久的雨,腳底已經泡的有些發白了,還有細小擦傷。
“我去拿藥箱。”
蔣林風蹲在地上給她處理傷口,“我問了朋友,說你沒去學校。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考慮,這份工作很難得,不要浪費自己的才能。”
看着這個埋頭給自己處理傷口男人,“子彧哥哥,我其實早就知道她在哪裏了。”
蔣林風手上的動作不停,直到處理完,他把把棉棒扔到垃圾桶,關上醫箱,“孫小姐,我去給你家裏打個電話。”
“我還找了人去跟蹤她,洛姍姍的事也是我安排的。”
“我去給你家打電話。”
“就是因為我這麽讨厭,這麽壞,你才不理我的吧”
室外雨點濺落在地板上,濺起水花,街道上空曠無人,在雨幕中成了一條流淌的河,模糊了樓房和樹木,那些刻意遺忘的過往被一遍一遍的沖刷。
在被沉默淹沒的空間裏,壁櫃上的鐘表,一聲一聲,滴滴噠噠。
孫安聽着他給家裏打電話,坐着等他回來。
“你姐姐很擔心你,馬上就來接你。”看着那碗被忽視的姜茶,說道,“姜茶要趁熱喝才管用。”
“其實你什麽都知道。那個偷東西被趕走的女傭”
“孫小姐”蔣林風突然加大聲音。
從來沒見他發過火的人抖了一下,看到打顫的模樣,蔣林風這一聲後就洩了氣,又恢複到那個溫文端方的樣子,溫和的說道,“過去的就過去了。”
只是他的婚事就像是一把利劍,狠狠的插進她的心頭。今晚,她不管不顧的來到這裏,那些話總要說個清楚,他們之間總要來個了斷。
她繼續說着他們之間從不敢觸及的話題。
“還有那個退學的女同學,也是我讓人把她媽媽當過戲*子的事情說出去的。”
“趙小姐和你見面後,聽姨娘說蔣夫人很喜歡她,是我找人給她安排了一場英雄救美。還有沈小姐……”
“不用說了。”蔣林風盯着她的眼睛,打斷了她話,原本就色厲內荏的人,一下子就洩了氣。
良久,低垂着眉眼,緩緩地開口道,“茶涼了,先喝茶吧。我去給你找個袋子把你衣服裝起來。”
孫安一直等在客廳,姜茶涼了,他沒有出來,鐘表轉了分針轉了半圈,他還沒有出來。
她就那麽等着,雨聲一點點淹沒了她心頭的那一處火苗,明明沒多久,卻似乎比過去十多年的時光還要久。
整個人都要被黑暗和孤寂淹沒。
直到門鈴聲響起,接孫安安的人來了,蔣林風才終于拿着袋子出來。
那一處微弱火苗終于還是滅了,孫安的心冷了下來。
那個在自己最孤獨無依的時候,幫自己抹掉眼淚,換上幹淨鞋子,教訓欺負自己的人的少年終于還是不見了。
孫傑站在門口,手裏提着孫安安的衣服,看着這個突然離家出走的妹妹,眼裏溢滿擔心,心裏嘆了口氣,“蔣先生麻煩您了,不過我過兩日就要啓程去外地了,只能口頭表示一下感謝了。”
“您客氣了”
孫傑打開傘,牽着妹妹的手,“走吧”
孫安走了一段距離,突然停下,回頭看向門口。
她從孫傑手中掙脫出來,突然自己拽下脖子上的吊飾,沖了出去。
“安安”孫傑被她弄蒙了,在她身後喊着。
孫安安跑到蔣林風面前,伸出了手,手掌是那個小鋼琴。
蔣林風看着她,她就那樣不管不顧的站着。身後孫傑原本追了過來,只是她突然覺得她應該給他們一個空間,停在了幾步遠的位置。
她的脖子上被肋出一道血痕,滲出的血跡被雨水很快的沖刷掉,滿身狼狽的站在他的面前,聲音如秋葉般凄涼,像是最後的控訴,“為什麽不能一直愛我”
只是注定,她得不到答案。
心如死灰,孫安不再期待,抓起他的手,把兩人的唯一牽絆塞到他手中。
這個鎖住了她十多年的小鋼琴,終于物歸原主了。
孫安沒再擡頭,也沒看到對方一瞬間蒼白的臉。
她終于擺脫了禁锢,決絕地轉身,向着姐姐走去,孫傑趕緊跑過來接她。
兩姐妹坐上車,在遮天蔽日的大雨中,消失不見。
看着手心裏的鋼琴,蔣林風慢慢合上手,緊緊握住,渾然不覺血順着雨水滴落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