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皇恩

第14章皇恩

薛穆羽并沒有自己出頭去找皇帝求情,畢竟他們薛家與寧家交集不多,陡然去求皇帝反倒容易被猜忌。

寧素在朝為官二十載,擔任丞相之職也有多年,門生故吏很多。皇帝之前只是流放了寧素,并沒有牽連太多人。

皇帝這人可能老了,現在愈發念舊,自寧素病死後,他又想起君臣相知的二十餘年美好時光,常常回憶,在早朝上都感嘆了幾回,不然也不會下诏撫恤寧照影了。

薛穆羽正是抓住了這點。他找到了一個寧素故交,現任禦史中丞,将寧照影的事情告知了他。

“薛将軍,不知道你跟這寧小姐,可有什麽關系?”柳元修問道。

“柳大人明鑒,薛某與寧小姐并無任何關系,只是恰巧見過幾次,憐憫其遭遇罷了。曾聽聞柳大人之前頗受寧丞相看重,才将各種原委系數告知。”

薛穆羽知道他擔心疑慮的是什麽,繼續道:“柳大人也知道薛家與寧家并無深交,貿然進宮面聖,恐怕引起不必要的非議。我執掌羽林衛,非诏也不會上朝,但大人卻可以。皇上在早朝之上已提了數次寧丞相,屆時大人順勢禀報此事,則水到渠成。柳大人今日之義,薛某銘記于心,他日若有能幫上一二的,請不吝開口。”

柳元修躬身行禮,“多謝薛将軍仗義相助,我必定促成此事。他日若需要幫忙的,我自然會開口。但我身為禦史,若以後發現薛将軍有什麽不妥之處,參了你一筆,也望薛将軍海涵。”

薛穆羽爽朗一笑,道了聲“自然”便行禮退下了。

翌日早朝,皇帝卻沒有提及寧素,只是在百官彙報工作,互相推诿之時,想到那個與他分外默契的丞相,于是在龍椅上又長嘆了一聲。

鬧鬧哄哄一個早上,在太子玄尹的主持之下,總算最後能順利推行下去。皇帝深感太子可擔大任,倒是也舒心了一點。

柳元修察言觀色,到早朝快結束時才出列,他不直接為寧照影求情,而是先參了一筆陳墨。

“陳侍郎縱容侍妾多次虐待發妻,更掩蓋侍妾行巫蠱之事詛咒發妻致使其妻流産,寵妾滅妻,罔顧倫常。”

皇帝一時想不起陳墨是誰,只道:“內宅之事,元修任何得知?”

“只因現今陳墨發妻狀告到了京兆府尹,要和陳墨和離,才将這些內宅之事都抖了出來。她妻子堅決與其和離,遭受杖刑和徒刑懲罰。”

說話到此,有些官員已經反應過來了。這幾日京城流行的話本,他們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只不過卻沒想到寧照影居然敢和離。

“柳大人說的這個陳墨之妻,不會是當日寧丞之女寧照影吧?”有一個人脫口就問道,說完才覺得有些不妥,立馬跪下道:“皇上恕罪,臣不改提及罪臣。”

皇帝擺擺手讓他起來,只抓住柳元修問道:“果真是寧照影麽?”

“是的,皇上。陳墨之妻正是寧照影。她因對陳墨心灰意冷而提出和離,因陳墨不願出具放妻書,朱牧朱大人只能按照本朝律法,判了她三十杖刑和一月徒刑。”

皇帝終于把陳墨想起來了,很多年前跟寧素聊起兒女之事,寧素都跟他提過。

他大發雷霆道:“這是怎麽回事?朕記得前不久才下诏撫恤寧照影,這陳墨如此不識好歹,竟膽敢藐視朕的旨意,不思善待,竟還淩虐寧照影嗎?”

見皇帝發火,柳元修火上澆油:“皇上,從寧照影在京兆府的自述看來,自從寧丞被貶後,陳墨便冷落了她,納了新人;寧丞死後,陳墨變本加厲,默認小妾百般□□,寧照影曾受不了打擊跳湖自殺。”

早朝上傳來一片抽氣聲。

“不過天可憐見,寧照影死而複生,只不過陳墨不思悔改,才有了後面小妾行巫蠱詛咒之事。”

皇帝騰地站了起來,喝道:“下旨,奪了陳墨的官職,貶為庶人,陳家三世不得在朝為官。”

太子玄尹這時候站了起來,道:“父皇,兒臣看寧照影頗有膽量,竟敢和離。但他一弱女子,恐怕受了這杖刑也廢了......”

“這......柳元修,這杖刑已打完了”

“回大人,朱大人仁慈,念在寧照影其事可憐,又身體羸弱,因此先打了十二下,剩下的等她身體好一些再行刑。

皇帝松了口氣,對太子道:“那就傳朕旨意,免了寧照影的刑責,放出來吧。”說罷又對柳元修道:“這事就由你去辦理吧。”

于是百官都稱皇帝仁愛。

只玄尹有些擔憂道:“雖然父皇厚恩放出了這寧照影,卻想他一個弱女子該怎樣生存呢?”

皇帝怒火發洩了,聽他這麽一說,喟嘆道:“朕與寧素君臣相和二十載,不意竟落得這樣的結局。如今他夫妻已走,兒子下落不明,只留這一個孤女在世,也甚是可憐。這樣吧,将她且接進宮來,朕見見她。”

柳元修揣着聖旨到了京兆府,将寧照影接了出來。

“皇恩浩湯,恭喜寧小姐了。奉皇上旨意,請小姐速速進宮。”

寧照影看着眼前人,約莫三十四五歲,并不認識,有些遲疑。

“寧小姐,在下柳元修,任禦史中丞。昨日受薛穆羽将軍委托,幸不辱使命。”

“那......薛将軍呢?”

柳元修愣了愣,“薛将軍今日當值,自然是在羽林衛。寧小姐,若是傷勢不礙,還請早點進宮謝恩。”

寧照影深呼吸一口,這是她預想中的好結局,但要去見皇帝,心底還是有些打鼓,畢竟這是個皇權至上的時代;但也有些興奮,因為這是個皇權至上的時代。

皇帝惦念寧照影受了杖刑,身體虛弱,特安排了馬車過來,随行的還有一個太監和宮女,專門來伺候她的。

寧照影向兩人點頭致意,便上了馬車,采菱采蘋自然跟随左右。

一路上,寧照影都在悄悄打量。這皇宮跟他想象中的差不多,亭臺樓閣都格外壯觀,但卻分外森嚴,路上遇見的太監宮女的行色匆匆,幾乎沒有交談。

皇帝是在皇後宮中召見的寧照影。皇後居中宮,宮殿巍峨大氣,庭院中未種樹木,只有無數綠植鮮花盆栽,随時節更換。

因随行的宮女早進去通報過了,于是有人來引着直入內殿。寧照影無法單獨行走,由采蘋采菱攙扶着。

進得內殿,寧照影便不再四處打量,眼睛低垂,被人引導到皇帝面前跪下磕頭行禮。

卻是皇後先開口了,“有傷在上,不必拘禮,快扶起來。”

寧照影道了謝便由丫頭扶了起來,坐到一旁早已準備好的軟凳上。她這才看起殿內情況,皇帝皇後首位而坐,兩位都看着五十多歲,不見威嚴倒還算慈祥。

另一邊也坐着一對年輕夫婦,寧照影猜測是太子玄尹與太子妃魏青寧。

皇帝皇後也都細細打量寧照影,見她一身素色衣衫,頭上只帶了一支珠釵,臉上沒有血色,讓她氣色欠佳,卻仍是擋不住她的姿容。

皇後笑道:“照影倒是比小時候更好看了,玄尹、青寧你們說呢?”

玄尹點頭笑道:“照影可還記得我?”

寧照影福了福身,“對不起太子殿下,因之前犯傻跳湖了一次,救回來後好些人好些事都記不得了。”

聽她提到跳湖,屋內幾人都嘆了口氣,皇帝還是覺得有些生氣,“這個陳墨,狼心狗肺!”

寧照影早已知道陳墨的結局,但她早翻過這一頁,也不關心那一家子死活了,于是笑道:“皇上莫要生氣,雖然死過一回,照影卻醒悟了很多,既然他非良人,我離了他就是。若不然,今天我也不能得見天顏。”

皇後笑道:“你這孩子,倒是舒朗豁達。”皇帝看她這樣子,也頗為樂呵,也便将陳墨忘之腦後了。

“父皇母後,照影這個樣子,倒是比小時候更招人喜歡了。青寧,你小時候也見過照影,你說是不是?”玄尹轉頭看着妻子。

魏青寧回他一笑,“是啊,我也挺喜歡照影現在的性子的,很可愛。”

“可愛?”寧照影心底都要被這個評價笑死,瞧着太子妃,想道:“薛穆羽就是為你黯然神傷麽?”

魏青寧與寧照影很是不同,長得是很清雅,舉手投足都非常端莊優雅,臉上始終帶着得體笑容,但卻有點疏離。眼神看着太子時有纏綿愛意,卻又有點哀傷。

“有趣,不會是愛上了太子,但又忘不了薛穆羽。這什麽狗屁三角戀。”

殿內衆人當然都不知道她心中在想着什麽,皇後跟皇帝在小聲嘀咕着。末了,皇後才問寧照影:“孩子,如今你已經離開了陳家,往後可有什麽打算?”

“回皇後娘娘,幸而家父當年疼愛我,為我準備了頗為豐厚的嫁妝,朱大人已經準我将嫁妝都帶回。雖然暫時沒有家,但在城中租賃一個小院是可以的,後面再細想想怎麽維持生計,一時半會總是餓不死的,我到不怕。”

“哎,你這孩子,明理的讓人心疼了,你可知道,一個女子,是難立門戶的。”皇後感嘆道。

“皇後,朕倒是有個想法,可保這孩子一生無憂。”皇帝嘆口氣,憐愛地看着寧照影,從她那一番灑脫之言裏倒想起二十年前初入仕的寧素,那樣的躊躇滿志,堅信自己能做出一番事業。

“朕打算将照影收作義女,就封為寧安郡主,将原來的寧府賜給你做郡主府。”

寧照影被皇帝的大方震驚到了,這遠遠超過她心中所求,不由得有些狂喜,只不過面上卻誠惶誠恐,“皇上,民女何德何能......”

“你不必推辭,就當是朕彌補處道的吧。你的弟弟朕已經安排人去尋,總能尋回來的,到時候你們姐弟團聚。”

“恭喜父皇認了個義女,從今以後,照影可就真是我的妹妹了。”玄尹倒是真心歡喜。

寧照影倒也不再扭捏推辭,讓采菱采蘋扶起她來,磕頭謝恩,“女兒定當感恩銘記,以後努力為皇上、娘娘分憂。”說罷又拜了拜太子,笑着喊道:“太子哥哥,魏姐姐。”

皇後也很是開心,道:“那這樣本宮也都安心了。以後啊,再給照影尋一門好親事,那就真的是有家有依靠了。”

好吧,這世道女子是必須得嫁人才算真正的有家了。寧照影無力吐槽,但是轉念一想,也不是不行。她很會順杆而上,先道了謝,方才道:“娘娘。這一次我仍要找個心儀的才可。”

“喲,這麽說,難道你是有喜歡的人了?”

當然沒有!寧照影心下警鈴直響,即使有現在也要說沒有,不然那成了我變心才堅決和離的麽,我傻麽。

“現在是沒有,以後說不定就有了。”寧照影說起這些也不見羞澀之态。

“那陳墨據說也是你自己選的,本宮啊,就怕你又選一個不好的。”

“我現在不是您的女兒嗎,到時候我肯定将他帶來給娘娘看,娘娘幫我把關把關不就妥了。”

皇後被她哄得很開心,今日也疲憊了,便道:“你這幾日啊就先住在宮中,先将傷養好了,也等寧安郡主府收出來,你再搬過去可好?”

寧照影自然沒啥可說的,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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