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怨忿生
第5章 怨忿生
就像永娘說的一般,第二日一頂小轎從徐府側門出來,在儀來樓門口只略微停留了會兒,便将溫遲遲擡到府裏了。
只納妾禮在五日之後,小院子她還進不得,因而她便被那管事媽媽打發到西次間的一間廂房內暫住。
溫遲遲才落了腳,收拾了行禮安頓下來,外面便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只見永娘飛快地穿過紫藤廊,一見着溫遲遲便緊緊地攥緊她的手,眼淚唰唰往下掉,“阿遲,你救救我,救救我的立兒......”
溫遲遲忙掏出帕子給永娘擦淚,問她:“發生什麽事情了?”
永娘哭倒在溫遲遲懷裏,這才講事情說給溫遲遲聽。
原來永娘十二歲時被賣進儀來樓就經了人事,年紀尚且小什麽還不懂,待被周媽媽發現有了身子時月份已經很大了,這才不得已将孩子生下來。
永娘那時自己還是個孩子,生出來的孩子娘胎裏帶的底子弱,常常哮喘癫痫。
“立兒今天早上咳了好大一灘血,郎中今天早上開的方子裏頭就有一味夏蟲冬草的藥,那上百兩銀子周媽媽不肯拿給我,可我又上哪拿錢,立兒還等着這藥治病吶!阿遲,你救救我......”
溫遲遲将手從永娘手中抽出來,不去看她,“我如今進了徐府,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我幫不了你。”
永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怎麽可能沒有?徐公子給了周媽媽一千兩,那裏頭一半都是你娘的,你怎麽會沒有呢?你若沒有,溫家總該有了。”
聽見那一千兩,溫遲遲被氣得渾身顫抖,冷冷道:“別說了,我沒有錢。”
永娘哭喊道:“我是個命苦的,才十二歲便被賣進了樓裏引來送往,我也是被逼無奈的啊,阿遲你知道,我這些年過的是什麽日子嗎?我只這一個兒子,世間唯一的親人了,沒了他,我早過不下去了。當初你我一個澡盆子裏長大,你顧念着往日的情分,救救我,啊?”
往日飯後坐在一起說悄悄話的場景浮現在溫遲遲眼中。
當初永娘的爹因着欠了賭債将她發賣到樓裏的時候,溫家不是想不幫,只是當時涉及權貴,溫家只是一個小商戶,實在是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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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遲遲心裏悶悶的,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
她嘆了一口氣,轉身回去将當初備着去宿州的銀子拿了塞到永娘手中,“這些錢你先拿去吧,我只這麽多錢了。今日我的境地你也看見了,自身難保,你以後莫要再來了。”
永娘掂了掂了這少的可憐的銀子,又一次地哭鬧道:“那一百兩的藥,這幾兩銀子怎麽夠呢?阿遲,你帶我去溫家吧,你娘吃藥能要得了多少錢啊?”
溫遲遲不說話,看着她,覺得自己第一天認識面前這個人。
永娘捏着溫遲遲的手,“阿遲,你說話啊!”
她為着溫遲遲的事奔走,已經兩天沒有伺候客人了,損失了好些銀子,都被那老貨昧下了,一點油水都撈不到,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事呢?
永娘正撒潑着,外面突然傳來婦人的一身怒喝:“青天白日的哭鬧成什麽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轉運使府邸出了喪事呢!”
溫遲遲擡頭朝外看去,只見一個身着金銀色火焰紋印花紗襖子,狐毛滾邊,打扮得雍容華貴的女子走近了。
身後浩浩蕩蕩地跟了數十來個伺候的丫鬟。
永娘見了來人,立即拉着溫遲遲和徐家的少夫人袁秀珠見禮。
“不知廉恥的東西!”袁秀珠眼神落到永娘身上,啐道,“此時還是臘月裏呢,你的衣服就穿不住了?莫不全扒了,好叫着府裏的看個清楚!”
永娘此時已經頭皮發麻起來了,徐家的少夫人手段的厲害她們都是有耳聞的,今日打聽的她早早的出府了,這才求了看門的人進來,沒想到這麽快就回來了。
她讨錢的心思立即消減了下去,只求能順利地出去,于是讨好地笑道:“少夫人說的是,是妾不懂得禮數了,妾身一身污濁,該離貴府遠遠的才是。”
袁秀珠冷笑一聲,“你既知如此,還來我這徐府做什麽呢?狐貍胚子,下賤的東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麽主意,只你以為這徐府是你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來人,将她衣服扒了扔到雪地裏去!”
永娘怔了一瞬,就見着幾個丫鬟駕着她起來,開始扒她身上的衣裳,她掙紮了幾下,見着丫頭婆子的手勁之大,她根本就掙脫不開,這才知道這夫人說的是真的。
她一個順拐便坐在地上,賴着撒潑,趁着周圍的丫鬟婆子不注意,揮着爪子亂舞。
幾個婆子被她撓到,見着她身上的瘋勁,再不敢靠近她。
永娘不顧及任何形象,不住地給袁秀珠磕頭,“夫人饒了我吧,我不是有意要進徐府的門的。”
袁秀珠怒道:“你這話說的好聽,不是有意進的,你若是沒打點過,守門的小厮就能放你進門了?”
溫遲遲見着失控的場面,瞥下了眼睛,不欲摻和進去,沒想到下一刻永娘便指向了自己。
溫遲遲眼皮跳了跳,只聽她道:“都是因着她欠了我的錢,我家裏的人病了沒錢看病,氣已經喘不上了,就等着我拿藥回去呢。我是來讨一份公道,回去救人的啊,夫人您大發善心,放過我吧。”
“哦?”袁秀珠這才将注意力落到溫遲遲身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溫遲遲一通,見她一身素淨的打扮,卻比那□□半漏的女子勾人的多。
冰肌玉膚,滑嫩似酥,生的着實是好,否則怎麽能徐成花一千兩眼睛眨都不眨呢?
想到這個,袁秀珠心中暗罵了一聲小蹄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她生不出來兒子,她也絕對受不了這個氣!
想到這,袁秀珠劈天蓋地地斥道:“你這歹毒的女子,我就知你存了不好的心思,還不快快将吞了的錢還給人家!”
永娘知道溫遲遲拿不出錢,見好就收道:“錢已經拿回來了。”
“要你多嘴!”袁秀珠一肚子火沒處發洩呢,“王嬷嬷,還不去掌她的嘴,我們家家風正,豈能容得下這歹毒狠絕之風盛行?”
溫遲遲還未反應過來,一個巴掌便落到她面上了。
嘴巴的一處頓時高高的隆起,火辣辣的痛感席卷而來,逼得她眼淚頓時爽了下來,而那一頭王嬷嬷早已經揚起了手掌。
“做什麽呢!”
一聲怒喝從廊下傳來,王嬷嬷愣了片刻,只見那胖胖的身影一下就閃到了她面前,将她揚起的手掌摔倒了一邊。
徐成看着溫遲遲臉上紅紅的手印,一張小巧瑩白的臉本就沒幾兩肉,此時那張肥厚的手掌印子竟占了大半去。
想起他以往的幾個妾落在袁秀珠手裏頭的下場,此時對袁秀珠的惱怒已經到了極點,他反手抽回去,惡狠狠道:“你這毒婦成日裏善妒,早犯了了七出之條,今日我便休了你!”
袁秀珠捂着自己的臉,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麽?”
徐成安撫着溫遲遲,不耐煩道:“我說我要休了你!”
說着,徐成便摟着溫遲遲往房內走去,邊走邊吩咐下人道:“拿最好的藥膏來,順便再将郎中叫過來,小夫人這臉得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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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秀珠往回走的時候,腳步都是虛浮的,她雙眼此時已經透紅了,顯然是哭過的樣子。
她是堂堂安撫使的女兒,家中掌管着兩浙路的兵馬,徐府的人到哪裏都是敬着她的,她何時受過這等委屈?
王嬷嬷扶着袁秀珠的胳膊道:“夫人莫要再神傷了,傷了身子這才不值當。”
袁秀珠:“你聽見他說了嗎?他說他要休了我!”
王嬷嬷勸道:“怎麽會呢?少爺往日最聽你的話,當時在氣頭上,說的話沒過腦子罷了。少夫人且等着,一會兒夫人和老爺一定壓着他來給您賠禮呢。”
袁秀珠知道理是這個理,但她好歹在那麽多人面前落了面子。而且若是那小蹄子産下孩子那還得了?
“夫人不必擔心,将來的一應孩子,管他妾室的還是通房的,都抱給夫人養,那些賤命還不是夫人一句話之間的事?”王嬷嬷一眼就瞧出了袁秀珠心裏所想。
“那也不行!”袁秀珠想起溫遲遲那張臉就恨的牙癢。
正說到一半,袁秀珠的步子忽就停了下來,她一雙眼睛此時正盯着一處看。
“那一路人穿成那樣做什麽去?”袁秀珠問。
王嬷嬷:“來杭州采辦的京官就住在咱們府上,也是個不着調的性子,跟着咱們爺厮混,聽說是宮中娘娘養的小白臉才有的差事,咱們爺這是在給他送美人呢。”
袁秀珠對這京官不京官的不感興趣,但聽見王嬷嬷說到這個不由地心裏一喜,她正愁溫遲遲那賤人沒處教訓呢,這不機會就來了麽。
袁秀珠吩咐道:“去将那一路人帶過來,我有話問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