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火 “別怕,我帶你進府
第23章 大火 “別怕,我帶你進府。”
容碧進屋的時候天已擦黑,廂房內仍是黑漆漆一片,齊衡玉坐于臨床大炕上,俊朗的面容隐入無邊的暗色裏,讓人辨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金玉見容碧立在門扉處遲遲不肯挪動步子,便接過了她手裏的托盤,一徑走到了齊衡玉的身前。
她點起了桌案上的燭火,借着給齊衡玉端茶倒水的功夫将婉竹平日裏抄的經書擱在一旁,因手脫力的緣故,那經書不慎從桌腳滑落在地,砸翻出上頭密密麻麻的字跡。
齊衡玉本是無心去瞧那晦澀難懂的經書,可眼前昏黃的燭火太過晃眼,他略分了分神,瞧見了地上的經書翻開的那一頁裏蹩腳的字跡。
“齊衡玉”歪歪扭扭,筆風羸弱,一瞧便是出自女子之手。
金玉達成了目的,便悄然退出了廂房,獨留齊衡玉一人沉浸在洶湧的思.潮之中。
影影綽綽的燭火讓他瞧不真切那幾個歪歪扭扭、筆墨斑駁的字跡,他只好将這經書往燭臺旁的光暈處再湊近了兩分,這才能将婉竹親手抄寫的字跡都攬進眼底。
密密麻麻的“齊衡玉”,一筆一畫勾勒出的“平安康樂”。
在一夕之間把他砸得頭昏腦漲,抵不住如潮如湧般的情緒,只能陷在這顯而易見的真心中無法言語,心中只剩下了堂皇的無措。
也是臨到這一刻,齊衡玉才意識他對婉竹懷疑與薄待有多麽的可笑與傷人,這女子捧着真心小心翼翼地向他袒露着自己的愛意,可換來的卻是自己的譏諷與嘲笑。
在她說出“雲泥之別”,在她被刺客吓得瑟瑟發抖時,她可曾怨怪過自己的無情與薄冷。
齊衡玉半生冷硬,是高高在上慣了的清貴之人,如他這般被富貴堆裏的金石珠玉供養出來的王孫公子,本是不該在意奴仆的悲喜愛恨,可偏偏此刻的他仿佛能感同身受婉竹的哀傷一般。
洶湧的思潮久久不散時,齊衡玉将那經書嚴絲合縫地阖起,本是想擺在身前的桌案上,可觑了眼那桌案的粗糙質地,一時只覺萬分嫌棄,索性便拿在了手心。
他眉梢含笑,方才流連在面龐裏的陰郁已然不見蹤影,如今只有被喜色蕩滌過的歡愉,唇角也微不可聞地向上揚起。
他正要從臨窗大炕上起身時,卻見靜雙滿頭大汗地叩響了廂房禁閉的門扉,還不等他傳喚,便火急火燎地開口道:“世子爺,三皇子府出事了,陛下急召您進宮。”
齊衡玉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他立時要起身往廂房外走去,才走了兩步卻頓了頓步子,他回身望了眼木榻上無聲無息的婉竹,沉思片刻後對靜雙說:“她還病着,不好挪動。你先去把張游他們調來家廟,護好她的安危。”
靜雙聞言一愣,可齊衡玉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說完這話後便急匆匆地離開了廂房。
他沒法子,只能按照世子爺的吩咐去把那幾個自小保護他的死士調來了家廟。
*
齊衡玉走後一刻鐘,婉竹緩緩睜開了杏眸。
早在齊衡玉在庭院裏與金玉說話時,她便從渾渾噩噩的病症中醒了過來,腦袋還疼得厲害,神智卻清明了不少。
她聽見了齊衡玉對靜雙的吩咐,心裏雖摸不準齊衡玉是否對她有情,可能确信的是因她的示弱,他已生出了幾分憐惜之意。
能不能靠着這點憐惜之意掙出名分,堂而皇之地走進齊國公府的內院,則靠的是她自己的本事。
須臾間。
金玉将容碧遣去了廚竈間熬藥,自個兒則悄悄地走進了廂房,見木榻上的婉竹已然蘇醒,便道:“奴婢已按姑娘的吩咐把經書拿給世子爺瞧了。”
婉竹聞言笑着點了點頭,素白的臉蛋上顯出兩分暖色來,只是嗓音裏依舊漾着病弱的虛迷,“你做的很好。”
從前金玉伺候婉竹不過是因為月姨娘的吩咐,如今卻是真心實意地佩服婉竹的心性,外表柔弱至此,內裏卻百折不撓,正如那堅韌不拔的竹節一般令人敬服。
“主子讓我告訴姑娘,今夜要做好準備,能不能入府,全看姑娘的本事了。”
*
一個時辰前。
雙菱無功而返,正在惴惴不安時,杜嬷嬷又連聲催問她齊衡玉的下落。
上一回欺瞞了杜丹蘿,雙菱被罰跪了兩個時辰,罰了半年的月例,如今是萬萬不敢在觸杜丹蘿的黴頭,只說:“聽太太屋裏的百蝶姐姐說,世子爺去了家廟。”
杜嬷嬷臉色霎時難看無比,在廊道唉聲嘆氣了幾番,卻是想不到任何法子來瞞過杜丹蘿。
且杜丹蘿是何等高傲的性子,向齊衡玉低頭實屬不易,可偏偏世子爺去了家廟裏,這無異于在打杜丹蘿的臉。
思忖再三,杜嬷嬷還是走進了正屋,她一撩開軟煙羅內簾,床榻上的杜丹蘿便偏過頭看向她身後。
沒有齊衡玉的身影。
她蹙起了柳眉,美眸裏的殷切變成了深重的不虞。
不等她開口詢問,杜嬷嬷便說道:“夫人,世子爺去了家廟。”
話音甫落。
那羊脂玉蘭環佩被人重重地砸落于地,不巧的是杜丹蘿沒有收住力道,正砸往了毛毯旁的爐鼎,那環佩撞上鼎足,被砸了個四分五裂。
杜丹蘿雙手撐着自己的上半身,面色慘白無比,美眸裏更是流轉着要噴薄而出的怒火。
“我病成這樣,他一眼都不來瞧我。那外室還好端端的活着呢,他就馬不停蹄地趕去了家廟。”
除了無法自抑的惱怒之外,杜丹蘿眼角的餘光掃到了那碎的不成樣子的羊脂玉蘭環佩,一股難以言喻的傷心鑽入了她的骨髓,讓這麽驕傲的她無措地落下了兩行清淚。
她撐在架子床上的皓腕不住地發顫,眼淚更有越流越洶湧的趨勢。
她與齊衡玉,怎麽就成了今日的模樣?
杜嬷嬷瞧着她這般哀傷的模樣,心裏也如針紮般刺痛不已,她慌忙走上前去扶起她的身子,如幼時勸哄她安睡一般輕拍着她的脊背道,“夫人別哭,世子爺如今是被那狐媚子給迷住了,待日子久了,她就能回轉過來。”
杜丹蘿病中無數次地期盼着齊衡玉能來松柏院看她一眼,也無數次地懊悔着自己一時沖動說出的和離二字。
她明明想與齊衡玉長相厮守、恩愛兩不疑,怎得就變成了今日這樣的境地?
她又是悔、又是恨,恨不了齊衡玉,便只能恨那個貌美的外室。
“母親怎麽會失手?那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碾死她不是如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嗎?”杜丹蘿紅着眼冷聲質問。
杜嬷嬷也是見識過後宅陰毒手段的人,這些年齊衡玉沒納妾,她便也心慈手軟了起來,若是在遼恩公府裏,遇上婉竹這樣無權無勢、身份低微的女子,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早已讓她死了千回百回了。
杜嬷嬷攬住了仍在不停落淚的杜丹蘿,矍铄的眸子從憐惜變成了深深的憎惡,良久,她道:“趁着她還沒懷上子嗣,還沒有名分之前,索性一把火了結了她,太太派去的二流子有異心,這才會辦事不力,這回老奴親自去安排。”
杜丹蘿只是落淚,已然是默許了杜嬷嬷的話語。
從正屋裏出來後,杜嬷嬷便将幾個從遼恩公府陪房過來的姑姑們喚到了耳房,吩咐了一番後便讓杜為家的帶着兩個小厮去家廟縱火。
杜嬷嬷将二門處的鑰匙遞給了杜為家的,并道:“這事要做的小心些,等世子爺一走,就立刻放火。家廟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沒人能救她。”
“這……家廟……”杜為家的踟蹰道。
杜嬷嬷盯着她道:“放心,我只讓燒後頭的院子,前院的祠堂不打緊。”
早些年榮氏處置一個不安分的姨娘,也是用了這樣的法子,一把火燒完連屍首也辨認不出。
倒是讓那些二流子辦事,反而還容易出差錯。
*
月姨娘的通風報信,給了婉竹警醒。
她半夢半醒間似是聞到了些枯草被燒焦了的氣味,她霎時要翻身下榻,并連聲喚起了金玉和容碧。
兩人早已收拾好了所有的細軟,昏黃的燭火映襯下,臉上浮現着如出一轍的驚恐。
“她們要縱火。”
家廟所在之地乃是荒山野嶺,若是一旦起了火,便會陷入無水可救的境地。
靜雙剛走沒多久,齊衡玉吩咐着來保護她的死士們應是還在趕來的路上。
婉竹坐在床榻上,盯着東邊尚且是一團黑暗的院落,沉聲說道:“再等一等。”
這一等就是一刻鐘,當漫天的火勢吞噬了廂房東邊的院落時,那焦味已直沖金玉與容碧的鼻腔,讓兩人止不住地咳嗽了起來,且那層層疊疊的煙霧也漸漸地起勢。
“姑娘。”金玉嗆聲喚道。
婉竹也倍感不适,可若是她安然無恙地躲過了這一場火,齊衡玉便不一定會下狠心把她帶進府裏。
富貴險中求,她只能等。
又一刻鐘後,那洶湧如火蛇般的大火已蔓延至了廂房,屋內黑霧越積越多,婉竹讓金玉和容碧把那一箱籠的胭脂都扔給了大火裏,而後再聽見外頭靜雙焦急的呼喚聲後,才白着臉說:“逃吧。”
主仆三人被黑霧嗆得上氣不接下氣,咬着開才能抵禦胸膛內的不适,門扉處已漫上了火苗,婉竹被金玉攙扶着時特意伸出了那一截瑩白如藕的皓腕,忍着劇痛貼上了門框上的火苗。
她被火灼得痛呼出聲,靜雙與張游也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架起了婉竹,見她面色虛弱不堪,渾身上下只剩一口氣一般,靜雙焦急地說道:“姑娘再撐一撐,奴才已讓人去給世子爺送信了。”
婉竹手腕處的燙傷觸目驚心,本就病弱的身子吸進了那麽多的黑霧,已是連喘息的功夫都沒有了。
靜雙做主把婉竹放在了家廟前的寮棚中,又讓金玉和容碧去相國寺讨些水來喝。
半個時辰後,齊衡玉姍姍來遲。
他推了禦前的差事,聽聞家廟起了火後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翻身下馬後便見婉竹虛弱地靠在寮棚的木柱旁,磅礴的大火如遇白晝,奴仆們從井裏取了水救火。
也正是這漫天的大火,讓齊衡玉瞧見了婉竹皓腕上觸目驚心的傷勢,皮肉外翻,絲絲血跡往外流淌,瑩白的肌膚被火灼傷成了這副模樣。
她沒有呼痛,只是這樣柔順沉靜地望着齊衡玉,在他走近之後,才倏地咬着唇落下了兩行淚,萬分委屈的泣道:“爺,我的胭脂都被火燒光了。”
胭脂燒光了,便不能去江南做脂粉生意了。
她淚睫盈盈,潋滟着淚珠的杏眸正照在齊衡玉的心間。
齊衡玉的心軟成了一灘春水,他瞧着婉竹手臂上的傷,心像是被人猛踹了一下刺痛不已,就仿佛他也被火灼燙成了這等田地一般。
他上前一把橫抱起了婉竹,被疼惜與不舍牽引着說了一句:“別怕,我帶你回府。”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入v,以後都0點更新。
寶寶們快看看我的預收《瑛瑛入懷》也是心機美人的題材。
這次是庶女把高嶺之花拉下神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