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可愛
第6章 可愛
季冷自小學畢業之後基本就很少來姜姝家裏吃飯了，今天連着來了兩次，文蕤高興，下午的時候特意花心思煲了排骨湯。
炖了四個小時的濃湯被姜年連擺上餐桌，姜姝一進門就聞見了香味，水潤的眼睛亮晶晶，在玄關換鞋的時候就已經忍不住誇贊道：“好香好香！”
她喜歡喝湯，玉米排骨湯是她的最愛。
季冷倒是沒什麽偏愛，不過幼時有次閑聊時文蕤問到這個，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麽，唇角流露出一點笑意，蒼白瘦削的臉龐這才呈現出零星的、屬于他那個年紀該有的天真。
他給文蕤的回答是玉米排骨湯。
文蕤是個熱衷于研發新菜品的人，大多數時間都泡在廚房，目标是讓家裏的每一餐都有不一樣的菜色。不過要是季冷來家裏吃飯，她一般都會以他的口味為主。
這麽懂事的小孩就應該受到大人的優待，他也應該像她家妹妹一樣被捧在手心上長大的。
而季冷的口味以姜姝的為主，滿桌子都是姜姝愛吃的菜，以至于等她心滿意足地放下碗筷時，離班級裏規定的晚讀時間只剩下了十分鐘。
“為什麽不提醒我呀。”姜姝坐在小轎車的後座，身體前傾，雙手扒在椅背在輕聲抱怨，撒嬌一樣鼓了鼓臉頰，聲音嬌嬌軟軟的。
姜年連從內後視鏡裏瞥了眼自家小豬寶，寬慰道：“不會遲到的，爸爸這不是在送你們嗎？”
姜姝哼唧一聲，移了移腦袋望向坐在身側的季冷，對上他的視線後才眨眨眼睛可憐兮兮地問：“你為什麽也不催催我？我都要遲到了！”本來帶了點表演的成本在裏面，說着說着真委屈上了，甚至在心裏懊悔：如果沒有喝第三碗湯就好了，那樣的話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趕的。
“不會遲到的。”季冷說，他的眼睛黑沉沉的，白皙的臉龐在昏暗的車廂內看的也很清晰，“信不信我？”他的聲線很特別，混雜了少年的清朗與成人的低沉，刻意壓低時信服力很強，帶着股篤定的信念感。
姜姝毫不猶豫地點頭。
在小時候，姜姝天真地相信所有人，但只有季冷從來都沒有辜負過她，就連姜年連和文蕤都為數不多的食言過。
只有季冷沒有，她對他的信任幾乎是與生俱來、且從未減少過的。
一路暢通無阻，甚至連紅燈都沒有遇見，學區房離學校不算遠，這個時間點路上也不太堵，姜年連只用了七八分鐘就把姜姝和季冷送到了校門口，他看着兩個小孩一下車就開始奔跑，驀地回想到了自己肆意的校園時光，直到他們的影子變成了兩個小黑點他才驅車離開。
姜姝耐力不行，很快就不跑不動了，季冷像早就預料到了一樣，在她即将洩力的時候回身，精準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熱度通過季冷的掌心蔓延，擴散到了姜姝的臉上，她的心裏跟着泛起漣漪，但她沒心思去細想，下一刻身體就被帶出，季冷拉着她奔向位于學校深處的教學樓。
天空降下了稀瀝瀝的小雨，他們在細雨中奔跑，遠處的風送來贊歌，吹起他們的發絲與衣擺，送入自由肆意的樂園。
季冷松開手脫下校服，細致且迅速地蓋在了姜姝的頭上，他看了眼手表，“還有兩分鐘，來得及。”
帶着她往前跑的那股力道忽然被撤走，姜姝在慣性的作用下根本停不住腳，只不過速度慢了很多。
她的頭上傻乎乎地頂了件巨大的校服，身體帶動起來的風将它吹走，姜姝不得不伸手扯住校服一角，心跳砰砰，不知緣由——
是因為劇烈的運動？還是因為身旁的季冷？
她來不及細想。
好在現在溫度依舊比較低，姜姝穿得厚，沒怎麽被淋濕，只有披在小羊絨襖子外的校服被雨滴滲入破碎的幾塊。
一踏進教學樓，季冷取走自己校服的同時不忘叮囑她到了座位上記得把校服脫到椅背上晾晾幹。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晚讀的鈴聲就響了起來，姜姝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借着季冷推她的力道，往自己教室的方向跑去。
兩人的教室都在一樓，他們走的是側門，離姜姝的教室比較近，她一下就從九班教室的後門溜了進去，小跑到座位上的時候，鈴聲還沒有停止。
幸好，姜姝拍了拍胸脯緩緩勁兒，沒有遲到。
周珊婷揶揄地看她一眼，打趣道：“我們的姜姝寶寶今天怎麽也踩點到呀？”
她沒比姜姝早幾分鐘進來，不過踩着鈴聲進來對她而言算是常規操作，随手打開本英語作文資料掩人耳目後便開始傳授心得：“老林可能随時都會進來噢，快拿本書在手上做做樣子。”
對于姜姝而言，激烈運動的跑步使她的大腦已經不能正确地接受信息了，她只知道周珊婷在跟她說話，但具體說了什麽她完全沒有聽進去。
姜姝胡亂點點頭，還在細細的喘着氣平複呢，班主任老林就從前門走了進來，周珊婷眼尖，看見時立馬借着課桌的遮擋扯了扯姜姝的衣擺，吓得姜姝随便抓起桌面上的一本書就開始蒙頭默背，眼睛木木地盯着字最多的一塊，但知識是真的沒有進腦子。
老林教數學，又是班主任，可能跟帶的是文科班的有關，他格外重視背誦，相比之下對于自己的數學背誦要求就低了很多，繞了一圈發現居然真的有學生在背數學公式，感動得徑自走上講臺。
木頭做的空心講臺一被人踩就會發出“咚咚咚”的聲音，而班主任走到這裏一般都是有話要說。前排的學生機敏，見老林在講臺這裏立住，便慢慢減小了背書的聲音。
班級的凝聚力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體現，比如此時此刻不約而同的默契。
不一會兒，整間教室的讀書聲都小了下去，仍有幾個不聞窗外事的同學閉着眼睛沉浸在筆記裏，老林欣慰地笑笑，出聲打斷：“好了好了，都停一下。”
姜姝和周珊婷對視一眼，在對方的臉上看見了同款的迷茫，只不過姜姝的眼睛裏夾雜了一些不安。
她幾乎沒有踩點到過班上，有些擔心自己進來的時候有沒有被班主任看見。
周珊婷作為稱職的同桌，遞給她一個“安心啦”的眼神來安撫她。
老林高深莫測地環顧班級一周，确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後這才笑眯眯地開口：“叫大家停下來呢，是想在全班面前表揚一下姜姝同學。”他故意停在這裏，任由大家的目光紛紛投向低垂着腦袋的姜姝，“不要不好意思，數學公式是偉大的，背誦數學公式是值得被表揚的！大家鼓掌！”
熱烈且捧場的掌聲随之響起。
老林擁有一雙發現美好的眼睛，總是在班上找借口表揚大家，有時還會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調劑一下枯燥的學習時光。同學們已然習慣，鼓完掌後見他沒有什麽其它的話要說，班級重新被讀書聲覆蓋。
沒有人把這當作一回事，但姜姝面皮薄，紅着耳朵尖恨不得鑽進桌膛裏藏起來。
之前老林玩花活的時候她也會跟着笑，但潛意識裏并不希望降臨到自己身上。
沒想到終究還是輪到了她。
嗚嗚。
為什麽随手選中的是數學筆記本啊……
姜姝苦着臉，周珊婷看着她直笑：“你現在很像那個表情包诶——流淚貓貓頭你知道嗎？”
姜姝癟着嘴點點頭，懷揣着悲怆的心情将數學筆記本換成了歷史課本，決定以後再也不踩點了。
晚上放學的時候她把這件事講給季冷聽，等了會沒等到回應，姜姝奇怪地擡頭望向他，高挑清瘦的少年在月光下顯得清冷異常，而眉眼唇間溢出的笑意使他染上了凡塵，漆黑如墨的眼睛裏盛着小小的她。
“挺可愛的。”季冷評價道。
姜姝表示贊同：“我也覺得。”她伸手拉住自己的書包帶，無聊地左右晃了晃，“班主任有的時候确實很可愛。”
她的書包背在季冷的肩上，米白的雙肩包他只背了一邊，被姜姝扯住帶子時有一股往旁邊拉的力，小小的，像是拿着羽毛撓癢癢。
姜姝歪頭想了想，補充道，“如果每次考完試他都可以心平氣和地講試卷就更可愛了。”
老林有個缺點，平時挺佛系的一個人，一旦遇上學生丢了不該丢的分，就會變得暴躁起來。
可幾乎每次考試都有學生粗心，他可惜、嘆惋，恨不得穿越回考試的時候，在粗心學生的身邊耳提面命：“這道題是這樣嗎？題目會不會看？都快要高考了居然還不小心謹慎？”
季冷唇角的笑容忍不住擴大了一點，他沒有糾正姜姝，卻在心裏強調：可愛的妹寶。
妹寶……
他從來沒有這樣叫過姜姝，這個稱呼是第一次出現，幾乎是無師自通，他忍不住在舌尖咂摸一遍，熱意悄然爬上他的耳尖，泠泠的月光漠然地注視着他的悸動。
好柔軟。
季冷垂下眼，他們挨得不算遠，姜姝臉頰上細小的絨毛他都可以看見。她有點嬰兒肥，臉頰肉肉的，放松的神色使她看上去天真又純良。
守護全世界最好的妹寶。
不知道這句話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不過季冷覺得用來形容他此刻的心境簡直就是恰如其分。
“姜姝。”
“嗯？”姜姝應聲望向他，臉龐白皙，眼眸黑亮。
季冷彎了彎唇角，沒說話，姜姝重新轉向前方，沒問他為什麽叫她。
她以前經常這樣，只是單純地确認季冷在自己身邊、且一直會給出回應而已。
只是這次這樣做的人成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