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祝願
第25章 祝願
江城這段時間的氣候如同不講道理的孩童, 前幾天還沒回來的時候,豔陽高照,氣溫直逼三十度, 這幾天卻陰雲密布, 跳水似的大降溫。
姜姝沒有感到任何不習慣, 這個氣溫對她還說剛剛好,跟恒中那邊的氣溫差不多, 一件校服短袖和一件校服外套就能滿足日常需求。
大多數人面對這樣的氣溫,通常都會披件外套,而季冷早上的時候甚至都沒有想過要帶外套,還是姜姝出門後看見, 随口提了一句,他才回去拿的。
但也僅僅只是拿在了手上而已,冷白的膚色襯得勁瘦手腕間的紅繩分外明顯,淡然的神情仿佛永遠勝券在握。
以前怎麽沒覺得他這麽白呢?任何鮮妍的顏色都格外醒目。
姜姝站在操場中心的綠茵草地,沒入烏泱泱的隊伍之中, 看着主席臺上的季冷, 有些出神。
高挑的身形, 烏黑的發,隔着這麽遠的距離, 哪怕俊朗的五官已經模糊, 手腕上的那抹紅卻依舊醒目。
姜姝不由得隔着校服外套的袖口,摸了摸自己手上的、被布料覆蓋着的手鏈, 十幾分鐘前, 周珊婷尚未說完的話語被她自動補全。
“情侶手鏈”。
是這樣的嗎?
可是他們……明明不是這種關系。
也不能是。
起碼目前不能。
厚重的大山壓.在肩頭, 她分不了心。
姜姝一開始決定去恒中确實是為了提分,這樣到時候報志願的時候, 她才可以擁有更多的選擇,和季冷同校的概率可以大一些、糾結為難的時刻可以少一些。
但恒中的經歷使她明白,所有人都應該為了自己而努力。
迷途的羔羊終于找到了方向,比以往更加認真地學習,就算是艱澀的數學,沒了季冷的監督與幫助,她依舊可以硬着頭皮啃下去了。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她是在恒中的時候才理解這句話背後的深意的,之前聽老林講時,總覺得沒這麽嚴重。
姜姝默默垂下腦袋,尚未紮起的發絲随着她的動作自然垂落,雲似的輕柔,一下就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
她的心裏在想些什麽,好像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
難以跨越的溝.壑,到了高中畢業的那一天,是能夠被忽然填平的嗎?
可要是想到季冷的身邊會出現其他人的身影,她好像也接受不了。
附近的絮語好像就沒有斷過,都是關于季冷的讨論,有崇拜,有向往,甚至還有觊觎。
但都細細碎碎的,小聲得要命。
姜姝無意偷聽他人私語,低着頭用腳尖蹭了蹭腳底的人工草皮,因為終日裏被太多人奔走,黃褐色的土地裸.露出來了一點,如同心底不可言說的秘密。
季冷的話音頓了一下。
都說高處不勝寒,可他從未抵達過高處。感姜姝所感,知姜姝所知,就是他最樸實的願望。
哪怕此刻他正在進行主席臺講話。
怎麽忽然不開心?
他的思緒控制不住地飄到了姜姝的身上。
又或者說,他的思緒從未從姜姝的身上離開。
委屈好似氣泡一般,細細密密地自心底浮起。季冷垂下眼,無奈地想:怎麽就不肯多看他一眼呢?
不久前她因為和周珊婷聊天而對他草草揮手的畫面于腦海之中一閃而過,難言的挫敗感再次席卷。
該拿你怎麽辦?
木頭。
可當他的視線落在左手的那抹姝色上時,那種幾乎于被打擊到的情緒就立刻消失不見了。
再怎麽說,她心裏都是有他的。
不然怎麽會這樣花心思給他編手鏈?
她向來讨厭費腦筋的東西……
季冷移開話筒,緩緩地舒了口氣,狀态已經完全調整好。
在任何有關姜姝的事情上,他擅于完成邏輯的自洽,絕不鑽讓自己難受的牛角尖。
事實上,除了任何與她有關的事情,他不會鑽任何牛角尖。
他的理智足夠冷靜,卻也足夠脆弱。
這其中間隙不過幾秒,臺下的學生根本沒有聽出任何不對勁,反倒是原本一臉欣慰的教導主任疑惑地走到他的斜後方,看着出自自己之手的稿子,又擡眼望向季冷,忍不住地懷疑:是他哪個字寫太草了,這孩子沒認出來嗎?
那也不應該啊,為了照顧這倆個半大小子,他都已經極力克制了自己不由自主地寫草書的習慣。
正當他準備湊近看看到底是哪個字這麽難辨認,再出言提醒時,季冷卻已經調整好了狀态,順着剛才停頓的地方接着往下念稿,雖然語句依舊平直沒有起伏,可也挑不出什麽差錯。
演講已至尾聲,季冷驀地擡眼,濃密的眼睫擡起,視線目的性極強地落在了九班所在,低沉的嗓音透過話筒模糊了些許,清冷的語調莫名變得溫柔許多。
“最後,預祝大家高考順利、前程似錦。”
被眷顧的人總是獨得厚愛,在他尾音落下的那一瞬間,燦爛的金芒刺破霾霃的積雨雲,慈悲地灑落大地,那一輪緩緩而出的日輪,仿佛在說:“孩子們,加油沖吧,會得償所願的。”
當人遇到人生之中那些重大節點的時候,總會有幾個迷.信的瞬間。
底下忽然沸騰起來,少年的熱血被點燃,熱烈的掌聲與不約而同的喝彩充斥着整個操場。
季冷依舊淡淡的,握着話筒的手垂落,下意識地去找另一只手的手腕,骨節分明的手指摩梭着那根紅繩,深邃的眼眸沉沉,眼底的笑意卻明顯。
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姜姝難得回神,她迷茫地四顧,顯然在狀況之外,白淨的臉龐布滿了顯而易見的迷茫,就連站在她前方的周珊婷都一臉的興奮與激昂,不住地鼓掌,顯然是被打動了。
姜姝不好意思打攪,只能再度環顧,無意之中居然對上了季冷的視線。
少年的頭發在恒中時被剪短了許多,襯得五官愈發凜冽,眼裏的野心與柔情,一覽無遺。
該怎麽形容那一刻的感覺?
姜姝說不出,她只知道,她的心跳熱烈,恍若鼓點。
是錯覺嗎?
她不确定。
微風輕輕拂過,撩起姜姝的垂耳發,細白的手指倉促一撩,柔軟的發絲只有絲縷被別到了耳後。
她的耳朵好像紅了,有些焦躁地別着發,可越着急越無濟于事,垂下眼與自己的頭發生悶氣。
季冷嘴角上揚的弧度都忍不住大了些許。
姜姝的心好像在燃燒,灼熱與酸癢啃食着她薄弱的意志,她默默地小幅度移動着身子,企圖躲藏到周珊婷的身後。
好羞。
為什麽他的目光如有實質?
龍蝦受熱時會忍不住地蜷曲着身體,縮成球的形狀。
姜姝被莫名的熱度炙烤,卻無處遁形。
周珊婷也是小個女孩,哪怕比姜姝高了一些,卻依舊無法将她遮擋。
更何況季冷還站的那樣高,她的小動作根本藏不住。
但到底還是要給小木頭留些面子的,不能逼得太緊。
季冷心情極好地将視線從姜姝的身上收回,還了話筒之後便下了主席臺,回到了一班的隊伍末端。
他個子高,平常站隊的時候都是站在倒數第二個,但因為他上去發言了,固定隊尾的體委田輝自動上前補齊,頂了他的位置。
季冷本來打算就站在田輝的後面的,在他快要走到隊伍末端的時候,田輝主動往後退了一步,待他歸隊時,用胳膊肘抵了他一下,言語之中滿是崇拜:“帥啊兄弟!”
季冷側頭瞥他一眼,本不欲作答,卻聽見他問:“這真是祈福手鏈嗎?”高高壯壯的男生眼裏寫滿了真誠的好奇。
分明就是前幾十分鐘前發生的事情,居然傳得這麽快。
季冷微不可察地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是也不是。
也可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