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跳

第28章 心跳

季冷長得很好看， 這是既定的事實，姜姝一直都知道。

但最為關鍵的是，他現在還一副篤定的真誠模樣， 黑沉沉的眸子裏只倒映着姜姝一個人的影子。

這很難不讓人迷.醉。

季冷聰明， 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優點和短處， 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揚長避短，很少有失手的時候。

姜姝單純， 一不留神就陷進他的眼睛裏了，感覺快要呼吸不暢時，這才無聲地深呼吸了一下，笨拙地汲取着空氣中的水分和氧氣， 宛若跌入湖泊之中時溺水者下意識的自救。

因為有些用力，脖頸處的骨骼形狀凸顯，小巧纖細的手掌也忍不住緊握，牢牢地攥緊衣服的下擺，企圖獲取一些使她快速鎮定下來的力量。

就是這樣一張她每天都能看見的臉， 依舊能使她心跳加速。

姜姝的眼睫輕顫， 卻忘了眨眼， 水潤漂亮的圓眼睛中雜糅着許多情緒。

而這些情緒，都圍繞着一種名為“癡迷”的東西盤旋。

像是被蠱惑了一樣。

季冷垂眸觀察着姜姝這些可愛的小動作， 心裏的愉悅油然而起， 并源源不斷地充盈着他。

他一向富有耐心，而對于姜姝， 他的耐心更是超乎想象， 與安靜蟄伏着的、靜候小兔出現的森.林猛獸沒什麽兩樣。

季冷眼底的笑意愈來愈濃， 滿得幾乎都要溢出來。

笑意積攢到臨界點的時候，他扭過頭去， 單手成拳，抵着嘴唇，輕輕咳了一聲，原本握着姜姝肩膀的寬大手掌也随之松開，兩人之間的間隙忽然變寬了一點。

短促的輕咳聲仿佛打開了某個開關，像是某個充斥着不知名熱氣的屋子忽然開了窗，清涼的空氣在微風的裹挾下被送進來。

姜姝這才如夢方醒似的低下腦袋，柔順的烏發齊刷刷地下垂，輕而易舉地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

卻遺漏了一小截被羞赧的熱氣暈染成酡色的耳朵尖尖。

好熱。

要冒煙了。

好不容易才平複的內心霎那間再度風起雲湧，瘦削的肩膀處仿佛還殘留着季冷掌心的溫度。

半小時前才将自己安撫的姜姝又陷入了搖擺不定的海浪中。

她再一次地思考起了她與季冷之間的關系。

但不知道為什麽，總不敢跨越那條看不見的線。

高考後的一切都是那樣的朦胧，她看不真切，也害怕看得真切。

白桃适時上前，以保護的姿态把姜姝攬入懷裏，憐惜地摸摸她的腦袋，望着不遠處的周珊婷笑了笑，溫聲問姜姝，“好寶寶，那是你的朋友嗎？她看上去想要和你合照。”

姜姝疑惑地從白桃的肩膀處擡起頭來，看見周珊婷朝她揮手時眼睛亮了亮，不由得抿唇笑道：“是的阿姨。”她慢慢地從白桃的懷裏退出來，溫溫吞吞地告別：“那我就啦，叔叔阿姨再見。”

說完就小跑着向周珊婷跑去，翩翩的裙擺如同一只在花叢之中起舞的可愛蝴蝶。

“哇哇哇，”周珊婷一勾住姜姝纖細的小胳膊就開始吱哇亂叫，大抵是受了今天的氛圍感染，嘴上連個把門的都沒有了，“你們好配呀！穿了班服之後比校服還要配不少呢！果然還是班服更好看嘿嘿……”

姜姝臉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熱度卷土重來，又開始了飛速的蔓延。

她不好意思地輕輕推了推周珊婷，聲音小得像蚊子叫：“說什麽呢。”

周珊婷知道她臉皮薄，笑嘻嘻地做了個鬼臉，拉着姜姝跑起來：“快走啦，老班正到處找人呢，馬上要拍畢業照了。”

因為現在離高考很近了，校領導就把成.人禮和拍畢業照攏到了一起，各個班的學生都穿着各自的班服，色彩紛呈地将綠茵草地填滿。

九班的班服是jk和dk，女生是白色的水手服，翻領是灰色的，用了粉色的絲帶做的封邊，灰粉的撞色好看極了，就連名字都很好聽，叫做“元氣小桃”；男生的款式就要簡單許多，版型還算不錯的白襯衫配上寬松的西裝褲，随性之餘還夾雜着濃烈的少年感。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麽回事，一班的學生對于挑班服這件事并不熱衷，反倒是他們班的班主任看了九班定下來的班服十分喜歡，幹脆男裝和女裝各要了一份樣衣帶去班上轉了一圈，連異議都沒有，就這樣定下來了。

雖然他們當時還在恒中學習，選班服的事情依舊通過恒中這邊的老師來問過了他們的意見。當時姜姝知道了一班和他們班的班服一樣時笑了笑，心裏想了什麽記不太清楚了，只知道當時她是開心的。

不過季冷倒是記得很清楚，心髒不受控制似的怦怦亂跳，喜悅擴散到一定程度，居然蔓延成了興奮。

忘記是什麽時候開始，“校服是最盛.大的情侶裝”，以及很多和這個句子類似的語句在網上傳播開來，季冷很難不認同這個觀點。

而現在，他迎來了和姜姝的第二套情侶裝。

哪怕她不知道。

季冷略顯失落地垂下眼，姜姝小巧的身影逐漸掩入人群之中。

她那樣開心地奔向周珊婷，以後也有可能奔向別人……

他不想要這樣的事情發生。

雖然很想要姜姝的眼裏只有他一個人，但顯然是不可能的。

季冷站在原地，慢慢呼出一口氣，薄而寬的胸膛随之起伏，轉身時意外對上了白桃噙着笑的眼。

“可以啊。”白桃雙手抱臂，緊挨着季潤麒坐下後揚了揚下巴，“你兒子。”

季潤麒的眼裏浮現了零星的笑意，身子往白桃的方向傾了傾，聲音低沉溫柔，全無商場之上的冷靜嚴峻，“也是你兒子。”

季冷啞然，果斷地轉移目光，正猶豫要不要走過去時，脖子忽然被人勾住，因為對方身高不及他的緣故，季冷略微彎了點腰，形容卻全然不顯狼狽，居然還多了幾分意氣，總之比那個矗立在原地望着姜姝離開的季冷要鮮活許多。

他掀起薄薄的眼皮，映入眼簾的便是田輝燦爛的笑：“走啊，去拍照。”田輝揮了揮手裏的拍立得，樂呵呵的，“大家可都想沾沾你這位理科大神的光呢。”

田輝在班上吃得很快，具體而言，他在整個高三年級都吃得很開，年級裏幾乎沒有他不認識的人，向來大大咧咧的性子和粗枝大葉的習慣使他很容易忽略掉旁人的眼光，所以他向來随性，交起朋友來甚至能夠給內向、且不願意與人交流的人帶來很大的震撼。

他也因此獲得了“社交悍匪”的稱號。

不過其實他一開始還是有些不敢與季冷接觸的，高處不勝寒，身上的光環堆得太多了，和他就好像不是一個次元的。

但自從那次排座位時運氣好坐到了季冷的附近，田輝這才發現：原來這家夥只是面上看着冷冰冰的啊。

和他們一一合了照之後，季冷還被拉着拍了個多人照，大概是大神終于落下凡塵了，在班主任召集一班同學拍畢業照之前，他根本沒停下過。

好在他的臉就是最佳單品，任何角度的鏡頭他都不在意，反正不會太難看。

但季冷卻有些心不在焉，每次拍照時挑的位置都要确保能夠看到白桃和季潤麒，他不想連他們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就連去操場的另一頭拍畢業照時心裏都有些揣揣，總覺得回去時他們已經離開了。

沒想到居然待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候。

季冷承認那一刻自己是開心的。

他能夠坦然地接受除了和姜姝以外任何人的離別，但這并不表示他不會失落。

“下次再見面，估計就是在你們高考的時候了。”成.人禮即将謝幕，白桃看了眼手表，欣慰地拍了拍季冷的手臂，溫聲說道。

季冷淡淡颔首，想了想，問：“不吃午飯嗎？”

……我一起。

但他并沒有把這剩下的半句話說完，因為知道不可能。

果然，白桃有些歉疚地搖了搖頭，就連聲音都不由自主地放柔了許多：“兩點多還有個會呢，吃了就來不及了。”

季冷“嗯”了聲，表示自己知道了，說不上有多失落，好像一直以來都習慣了，只是心有些空而已。

他靜靜地站在原地，目送着白桃和季潤麒離開，看着他們和姜姝的爸爸媽媽打了招呼又分別，一個人孤零零的，如同被抛棄的小狗似的，等着一位善良溫柔的主人把他撿走。

姜姝乖乖地站在文蕤的身旁，禮貌地與季冷的父母告別後下意識地擡眼，果不其然望見了形單影只的季冷。

她拽了拽文蕤的衣角，小聲說了句什麽都便朝着季冷的方向跑去，拂起的微風撩起她的發絲，素白水潤的小臉展露出來，靈動的小鹿眼仿佛會說話。

季冷快要控制不住上揚的唇角了，他低下了頭，再度擡起時姜姝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側，溫潤好聞的氣息浸潤着他的鼻息，撫慰着那一顆怦怦亂跳的心。

今天的他好像格外容易激動……

可他又舍不得拉開自己和姜姝之間的距離，只好變扭而又滿足地忍耐着。

午飯是和姜姝一家吃的，好像每次破碎的時候，姜姝總能精準而又輕柔地撿起他的碎片，細致地拼湊起一個完整的他。

-

成.人禮像是一個開關，之後的日子如同開了倍速，眨眼間，高考就來臨了。

在這樣特殊的日子裏，全世界都會為少年的前途讓路。

姜年連載着家裏兩個即将踏上考場的小孩兒，一路暢通無阻，在他們準備解安全帶的時候叮囑道：“檢查一下文具都帶齊了嗎，沒有的話我們現在就去買。”

姜姝有些緊張，聞言，原本已經放在安全帶上的手瞬間縮回，去夠放在身邊的PVC透明手提袋，指腹忽然碰到了一個溫熱的物體，她愣了一下，意識到是什麽後卻僵着脖子不敢低頭。

季冷低低地笑了一聲，低沉好聽的笑聲在密閉的車廂之中彌漫，恍若在親吻着姜姝的耳朵。

姜姝抿抿唇，默默地扭頭望向車窗之外，燦爛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香樟樹葉撒落，落在水泥地上時，已經成了或大或小的光斑。

來來往往的人行色匆匆，稚嫩的面龐上裹挾着或多或少的嚴肅與認真——但都掩蓋不了身側的人的存在感。

怎麽會這樣強烈呢？

姜姝困惑地想道，濃烈的疑惑甚至掩蓋住了她即将步入考場的緊張。

或許是她潛意識裏并沒有把高考看得像她想象之中那樣的重，這僅僅只是一次檢驗學習水平的考試而已。她為了這次的考試付出了這麽多，胸有成竹些好像也是應該的。

姜姝的思緒不斷地跳躍，為了掩蓋快要破土而出的什麽東西，亂七八糟地想了許許多多的有的沒的，緊張和暧昧一同被稀釋，她忽然放松了下來。

細碎的聲音悉悉索索，季冷迅速地檢查了一遍姜姝的手提袋，拉上拉鏈後放入了姜姝的手中，溫熱的觸感一觸即離，冷白的面龐在被車窗過濾過一層的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溫和了許多，深邃五官的攻擊性也被弱化，神情卻很認真，“檢查過了叔叔，都帶齊了。”

“嗯，”姜年連颔首示意，擡手解了鎖，打氣道，“加油孩子們！”

文蕤見他這樣，忍不住笑，笑了之後也不忘給姜姝和季冷打氣：“妹妹加油，小令也加油。”話音才落下，她便打開了手機，點開相冊，看見白桃和季潤麒的臉浮現出來後，這才調大音量，将屏幕轉向了坐在後座的兩個小孩兒。

白桃和季潤麒兩夫婦确實忙的抽不開身，本來五月的時候都已經在加班加點，只為了把六月的這幾天空出來，但月底忽然來了一個大客戶，是他們努力了一年都沒有争取到的。

兩個人的事業心比誰都重，只能遺憾且歉疚再次委屈自己的孩子。

不過雖然不能親自到場，錄個視頻鼓勵鼓勵，聊表心意還是可以的。

季冷不太自在地抿抿唇，薄薄的嘴巴幾乎成了一條平直的線。

他真的已經習慣了有關于自己的任何重要場所都沒有父母的陪伴，就連高考也是的。

因為他雖然明白這場考試的重要性，但白桃和季潤麒，他們來或沒來，都不能影響到他之後的考試成績。

他從小到大的目标都很明确，只要他想，沒有他得不到、完不成的。

誰都不能影響他。

但也不是沒有例外。

校服的衣角被拽了下，季冷随之垂眸。

姜姝安靜地望着他，像是這樣看了他許久。

“加油噢。”姜姝小小聲，白淨的臉龐美得不像話。

應該沒有人會比她要好看了。

季冷難得在這種時刻開了會兒小差。

絕對沒有人會比她要好看。

季冷篤定地想道。

他忽然開始緊張起來。

卻不是因為接下來的考試。

季冷努力回想着昨天晚上在那個所謂的“大多數女孩兒都無法拒絕的cp特征上面都有”的超話裏看到的帖子，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那還是之前陪姜姝參加演講比賽時，從後排女生那裏偷聽來的超話，經過這段時間的學習，季冷确實掌握了不少關于“女孩兒喜歡什麽樣的男生”的理論知識。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自己時眼裏總會或多或少地帶點濾鏡，季冷看着看着，有時居然會産生“這種種跡象都指向他”的錯覺。

好在他還是很清醒的，每當這種錯覺一出現，他都會及時地否定自己：絕對不是這樣的——不然妹寶怎麽會不心動呢？

兩個人之中，好像只有他才是迫切地想要更進一步的那一個。

在和姜姝對視的時候，他的腦子好像成了一團漿糊，只有一句“她真的好漂亮”清晰而又明顯地在腦海之中飄蕩。

淡粉色的性感薄唇微微張了張，一句“妹寶”都快要吐露了，卻又緊急剎車，因為他意識到他們現在還在車上——妹寶爸爸的車上，和她的爸爸媽媽一起。

“……嗯，”季冷的喉結艱澀地滾動，“你也加油。”

姜姝點點頭，“我會的。”她頓了頓，如同宣誓一般，“我會努力向你邁進的。”

季冷愣了一下，頓了頓這才反應過來似的緩慢地翕合着眼皮，率先打開車門下了車，一句輕輕的“好”被他留在了車廂內。

姜姝跟在他身後下來的，從他手裏接過手提袋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他紅了耳朵，仔細看看的話，不難發現，其實他的臉也紅了。

膚色太白了，臉上有一點變化都會很明顯。

其實他就是單純地害羞了。

主要……姜姝的那句話實在是太像在表明心跡，他真的很難不多想。

不知道為什麽，發現季冷臉紅之後，姜姝的臉也有點熱。

她摸了摸臉，忍不住用餘光偷偷看季冷。

以她的視角根本看不到什麽，只能看見純白的校服衣角，在往上……就是在不斷起伏的胸膛。

少年的身材看似瘦弱，其實該有的肌肉一塊都不少，薄薄的一層覆蓋在骨骼上，是那種清秀的好看。

季冷捕捉到了姜姝的餘光，本來就紅的耳垂不可抑制地變得更紅，原本只能算“跳的快”的心髒開始劇烈地舞動。

怦怦怦怦。

像鼓點。

季冷擔心姜姝聽見，故意往前邁了一步，察覺到姜姝沒有立刻跟上之後又停住腳，轉過身等她。

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沒跟姜年連和文蕤道別，季冷一邊在心裏暗罵自己居然蠢到這種地步，一邊故作鎮定地和長輩道別。

璀璨的日光撒落在姜姝的頭頂，将毛茸茸的碎發暈染成碎金的顏色，靈巧的笑容浮現在她的臉上。

看着紅彤彤的季冷，她忍不住地想道：

好可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