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溫霁臉上出現好似被冒犯到的愠惱,一把扯過秦謹之藍白相間的病服領口,手段堪稱粗魯地将他扯至面前一口咬了下去,很淡的鐵鏽腥味在唇齒間蔓延:“腦袋傷到了人怎麽也跟着犯傻。”
他頗為懊惱地想是不是之前自己行為過分給留下陰影,他心裏雖是這麽想着,可嘴上的話确是直白無比:“你是向來了解我性格的,喜歡本就是喜歡,更別提你們本來就是一個人。”
秦謹之沉默着沒吭聲,看樣子也反應過來剛才自己說了什麽,冷到不行的面容因為溫霁最後的一句話而稍微動容,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收起了方才顯示的脆弱,又恢複成往常從容不禁的冷靜模樣。
“我知道了,回去吧。”
秦謹之在醫院連着休息兩天,律所裏聽到了消息前來探望,簡然和一個模樣精明的女人過來的,旁邊還有幾個看着就剛涉入社會的小年輕,一臉的朝氣蓬勃又帶着股青澀跟鹌鹑似的垂在簡然他們身後。
溫霁向來不是伺候的主,見人來了更別說主動談話招呼來招呼去,反倒是自己出了病房往客廳裏的真皮沙發上懶洋洋地一趟,給足了他們私人敘舊空間。
“這回兒就派了我們幾個代表過來探望,手裏的活剛幹完,還沒閑上幾天,這不,就被派來觀賞病人,哦不是,看望病人。”女人是所裏少見的精英人士,嘴皮子利索,更是打婚姻官司的一把好手。
簡然倒是沒有笑他,反而問:“怎麽這次又傷着腦袋了?”
身後的實習生将手裏的果籃和花卉放到一旁後倒是乖乖地跟在兩人身後,簡然他們還有事要說,擺手讓身後幾個站得好似腳底生瘡的實習生出去了。
實習生巴不得老板放他們出去透口氣,跟撒歡似的往外面溜,一出門就見着懶散靠在沙發上一副玩世不恭在打游戲的溫霁。
他見人出來撩起眼皮斜了過去,頓時把這幫半踏入社會的實習生吓得磕巴不清,“師、師母。”
溫霁:“?”
膽大的實習生是秦謹之手下的,她半是厚着臉皮喊了一聲,見溫霁只是意外地挑高了眉梢并未反駁,瞬間喘了一口氣,“師母,你在玩什麽游戲呀?”
名稱聽得溫霁很是悅耳,他哼笑一聲将手機屏幕側了過去方便她看清。
“這個手游我之前也玩,不過我玩得太差勁了,被人機追着打,完全沒有游戲體驗。”卷發女生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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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霁微一仰頭,沉吟幾秒:“要不加我游戲號,我帶你?”
女生喜出望外:“好呀。”
人與人之間的交際實屬奇怪,從陌生人無所适從到無話不談可能是一盞茶、一場游戲的時間,溫霁連帶着女生躺贏幾盤過後,女生就開始被溫霁下意識套話地說起了秦謹之的事情。
卷發女生在匹配游戲人物等候時問:“我怎麽知道您是我師母的?”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視線掂量四周,還剩下幾個同齡人玩着手機,其餘人出去了,她聲音悄咪咪的:“我之前偷偷看見老師在手機上看您照片,而且之前您不是給他打過電話麽,我對聲音很敏感,辨別出您的聲音。”
溫霁反問:“看照片?”他裝作不經意間閑談提起:“什麽時候?”
卷發女生直直點頭,溫霁操控着游戲人物開始打小怪攢經驗,聽着女生說:“估計是兩個月前吧。”她撓了撓頭看樣子也不是十分肯定。
溫霁心下凝神盤算了下時間,那豈不是秦謹之正給他冷臉看的時候,表面上對自己明嘲暗諷的,私底下又偷偷對着自己的照片垂涎三尺。
悶騷。
他心裏冷哼一聲沒說話,房門被推開裏面的人走了出來,簡然兩人朝他點頭示意,随後問過離溫霁很近的卷發女生:“其餘人呢?”
“在門口吧。”繼而快速地将手機收起來,生怕玩游戲被上司抓住了,最後依依不舍地朝溫霁告別:“我走啦,再見。”她小聲輕輕地喊了一句師母。
聲音小得簡然他們沒聽見,就連出來送人的秦謹之也沒聽見,反而見着自己手底下的實習生和溫霁挨得極近,知道的明白他倆沒事,不知道的還以為郎才女貌是一對恩愛的小情侶呢。
他眼睛的溫度陡然降了幾分,又成了手底下實習生害怕的不近人情的冷面老板。
實習生見狀縮在反射性地脖子一縮蜷在溫霁後面,秦謹之眯起眼睛,看得越發不順眼了。
秦謹之下達了驅客令:“快點走吧,所裏是要倒閉了麽,一個兩個都這麽閑?”
把簡然一群人送走後,溫霁朝窗棂外的陽光明媚的天空瞥上一眼,前不着調地說了一句:“今天天氣很好。”
罕見的光線被建築物切成大小不一的光斑透過窗戶映照在地面,陽光周圍仿佛映了一層漂浮的細細塵埃,秦謹之朝着溫霁的目光望去,确實是個好天氣。
他想了想問道:“要出去走走嗎?”
秦謹之十一點有一個腦部檢查要做,溫霁想了想便應了。
十二月氣溫越發寒冷,溫霁出門時秦謹之給他裹上一條羊絨格子圍巾,一圈又一圈地繞着。
空中懸挂的紅日實在是冰箱裏的燈,大概是只起到照明的作用,沒了醫院裏供應的暖氣,出來時溫霁還是覺得臉頰泛冷,嘴裏吐出的熱氣成了袅袅上升的白霧。
距離上次在樓道過後已是兩天之後,兩人都像是心有靈犀隐蔽地沒有談起這件事,将這件事自行規避。
秦謹之将溫霁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裏暖着,一路無言走着,溫霁突然開口打破這片寂靜:“你之前手機不是在出差那次壞了麽?怎麽後來還有我的照片。”他這顯然是沒話找話的典型,甚至還帶了一點生硬。
秦謹之這次沒那麽大的反應,微微一笑解釋道:“電腦和手機賬號都做過備份處理。”
他低頭說話間有一個小孩牽着氣球頭也不擡地小跑過來,他眼睛只顧着盯着高空中飄揚的卡通畫氣球,腦袋直直往溫霁懷裏撞。
小男孩身上套着小幾號的病號服,膚色白得跟透明一樣,他身上沾着不知道從哪裏沾染的黑色畫筆,傳染力極強,碰了一下溫霁的衣服,他潔白的襯衫上就染了一抹淺淡的黑,在白襯衫的強烈對比下顯得格外明顯。
身後趕來的家長連忙抱歉,已經從身側的小皮包裏掏出手機,想要賠下衣服的錢。
溫霁看了小孩透着病色的臉,說了句:“不用了。”
轉頭對秦謹之說:“我去附近的盥洗間處理一下,你在這裏等我。”秦謹之還沒來得及說出“我跟你一起去”,溫霁的身影就從近在咫尺變得越來越遠了。
他瞳仁深處似乎因為被周遭的環境所刺激,眼前出現萬千幻影般的背影,皆是溫霁掉頭就走的畫面。
秦謹之赫然頭痛欲裂,高空中的太陽在這一刻恍若又變得炙熱起來,快要将他烤熟炙透,秦謹之光潔的額頭上出現一層細細的汗。
一段場景走馬觀花般在腦內播放,秦謹之閉了閉眼,輕輕地晃着頭。
“褚景意他們剛才看到我了,喊我過去,我先不跟你呆一塊了,以免等會兒露餡了。”
溫霁矮身親了他一下,手臂搭在他脖子上半是哄半是親昵的說,“我明天再來陪你好不好?”
秦謹之答應了,溫霁在臨走之前又狠狠在他唇上親了一口,秦謹之再次看向他時是溫霁遠去的背影。
他身影不穩近顫扶住花壇邊上的長椅坐下,手掌撐着額頭,兩肘抵在膝蓋在極力忍耐。
溫霁收拾好襯衫上的污痕時看到秦謹之的模樣,腳步差點一跌從臺階上摔下來,他迅疾跑過去急切問:“怎麽了?”從口袋裏拿出絲巾擦拭秦謹之頭上冒出的汗珠。
溫霁趕緊從兜裏掏出手機,點開通訊錄找到醫生的號碼正欲撥過去,手腕卻被人忽地扼住阻止他下一步的舉動。
溫霁眉頭蹙起,便聽到秦謹之莫名其妙笑了一聲,宛若從岸上脫水快要渴死的魚又重新被放入汪洋大海,他喘了一大口氣,“我沒事。”
溫霁極其不喜歡他這種不注重身體的态度,立即說道:“怎麽沒事?我剛剛都看到了,你——”
“溫霁。”這是一聲近乎呢喃的聲音,缱着眷戀,随着風一同吹進溫霁的耳廓。
“我——”秦謹之嘴裏剛冒出一個字,渾身跟電流通過似的戰栗一瞬。
溫霁嘴唇嗫嚅失去血色,急忙着說要去打電話,因為緊張說話都颠三倒四的,一句話來來回回重複數遍,他臉頰上莫名淌出溫熱不知名的東西,被秦謹之拂面揩過眼淚。
“我好像,腦袋裏湧出一些畫面。”秦謹之用力地壓着太陽穴,等鈍痛過去後喘了一大口粗氣,緩了下來虛弱地說:“你之前不是問過我,為什麽花要一束一束的送嗎?”
溫霁呼吸停滞下來,感覺胸腔裏的空氣都一點一點被抽離殆盡,他安靜又緊張地望着秦謹之的眼睛,欣喜也有,與不安一起夾雜着。
“我聽人說,感情跟水一樣,一下子燒開了,水沸騰過後,慢慢地就越燒越幹逐漸見底,然後把水壺燒爛只留下一個大窟窿。”
“後來我就想每天只送一朵,即使你厭煩了,你也不會厭煩得太快。”
這朵花不喜歡,我就再挑選另一朵,另一朵不喜歡我再去挑選更好的,總歸找到你喜歡的。
溫霁身體軀幹僵硬起來,跟個提線木偶似的,不知道該動哪條胳膊哪條腿,看起來笨得不行,他下半張臉頰的嘴唇肆無忌憚地笑着,翹起來,可是他上面的眼眸卻盛着一片澄澈的水光,漏了出來。
“真好。”
這是對應他說想起一些畫面的回應。
“我很喜歡。”
這是後面那句。
不遠處的天雖是冷的,可暖風過境,驕陽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