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秦謹之将溫霁送往醫院做完簡單的拍片檢查,醫生拿起片子看了眼,說是簡單的軟組織挫傷,雖然沒有傷到骨頭,醫生還是給他配了瓶藥劑噴霧,順手送了包冰袋給他敷小腿,臨走時語重心長說:“小夥子走路注意點,上回有個小姑娘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幸虧階梯只有三層,沒傷到骨頭,人倒是出現了應激反應。”

溫霁把冰袋按在腫得老高的腳腕上,“這麽嚴重?”

醫生說:“人的心理狀态有時候是很脆弱的。”

溫霁點頭表示認同,右手一直按在腳腕上有些費手,他掀起眼皮看了眼端正站在一邊的秦謹之,“喂。”刻意到連名字都不喊。

秦謹之正在用手機處理收到的郵件,聽到聲音後視線朝溫霁望去,英挺的眉毛輕輕一挑:“?”

冰袋上面漸漸冒出水珠,順着溫霁暖和的手心流淌到指尖,涼意震手,将他白皙的手掌刺得發紅,幸虧室內開了空調不然溫霁肯定得到個哆嗦,即便他現在也不太好受。

溫霁朝自己腳腕看了眼,用眼神示意秦謹之,秦謹之沒動,溫霁蹙起清秀的眉尖,不會吧,他不會連這麽明顯的暗示都看不懂吧?

秦謹之低頭望他,眼裏噙着戲谑的笑。溫霁被他這張冷淡臉莫名露出的笑意驚得頭皮發麻,想到先前從這人面前聽到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話,覺得自己方才是有病才會指使秦謹之替他敷腳。

溫霁垂頭喪腦地按着手裏的冰袋,讓手掌的肌膚盡可能最大避免冰袋,可是真的好冷啊,溫霁嘴唇往下挎着。

倏地手裏按着的冰袋被人奪了去,秦謹之從他身旁的位置坐下,将溫霁的手掌解放下來,修長如玉的手指微彎,輕輕地刮了一下溫霁腳腕的肌膚,宛若在觸碰一件精致易碎的瓷器。

溫霁擰眉,并未好聲好氣的,“你幹什麽?”聲調拔高将自己的不滿彰顯無餘。

秦謹之垂下眼眸,将冰袋敷了上去,“真是嬌氣。”

秦謹之開車将溫霁送回家,車轉了一個彎在快要到達小區時,溫霁突然想到什麽,“先前那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秦謹之可能是真忘記了,擡頭看了眼後視鏡,“什麽?”

溫霁說:“為什麽選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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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謹之拉長了音調哦了一聲,“這個啊。”

溫霁等了半天發現這人突然就沒了下文,擺明着故意釣他呢,他又氣又惱,卻又好面子不肯再問第三遍,最後一瘸一拐地蹦着從車上跳下來,用力地将車門砰地一聲關上。

還沒蹦上幾步,黑色車窗搖了下來,秦謹之從車內探去半個腦袋,胳膊懶散地搭在車窗邊上,“小少爺。”

別人這樣喊溫霁,多半帶了點尊敬的意思,可往往從秦謹之嘴裏吐出來,就含了幾分調戲的意味,接下來準沒好事。

果不其然溫霁剛一回首,便聽到秦謹之說:“嬌貴的小少爺,要我抱您上去嗎?”

語氣譏諷入木三分,溫霁朝他露出一個陰測測的笑,“滾吧。”

秦謹之眼裏逢笑,見人影消失後重新發動引擎,搖下的車窗沒有關上,冷風一同灌了進來吹走車內大部分暖氣。

手放在方向盤上打了個轉彙入車流之中,秦謹之狹長的眼睛透過車玻璃盯着前方,忽地想起自己報考專業前天發起高燒,南大的金融系序號是06,法學系是09,當時秦謹之陰差陽錯地将06錯看成09,等第一批錄取通知書下來時,秦謹之才發現自己專業填錯了。

南大開學後下學期是能轉專業的,秦謹之本來也是理科出身,對于這種社會學科類向來覺得繁瑣,更不願意花費時間去記各種法律名詞以及理解法條,直到後來有一天他從醉酒的褚景意口中聽到一件事。

溫霁的母親是一名文學家,在大學時和溫霁的父親意外認識,兩人相愛彼此互為初戀,甚至在大學畢業第二年就結婚。

兩人在相愛下有了結晶,生下第一個孩子溫紹裴,父母恩愛和睦,孕育的小孩自然備受寵愛,溫父溫母第一次照顧小孩的精力、細心幾乎全部都傾注在溫紹裴身上。

直到後來溫母意外懷孕,那時溫母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中途差點出現過小産的跡象,曾一度讓溫母擔驚受怕了好幾個月,本以為這種情況在溫霁出生後會有好轉,沒成想反而更加變本加厲。

她一度患上産後抑郁症,這種症狀伴随着乏力、失眠、敏感,她不再愛去看各種畫展,和朋友一度品嘗各種下午茶,就連就喜歡的小說,都讀不進分毫,對她而言最可怖的是她失去了創作的靈感。

并且随之而來并發進食性障礙,并非是簡單的厭食症,而是暴食與厭食交替,她最後把所有的矛頭對準了才四歲的小孩。

溫母愛穿白裙子,總是以這種漂亮的姿态居高臨下地望着溫霁,常說的一句話是,為什麽他沒有,偏偏是你。為什麽生他的時候沒有,為什麽你一出生就變得很糟糕,是不是當時就應該任由你流産死掉呢。

疤痕是母親将他試圖推下樓梯時被花瓶碎片刺到時留下的,溫霁趴在地上一邊紅着眼睛哭,晶瑩的淚水把細密的睫毛都淋濕,又痛又害怕地嚎啕大哭。

母親最後拿出包裝精致的糖果,又像是頓然醒悟一般,又或者是害怕出差的丈夫以及住校的兒子發現,哄着他說,“不哭了好不好,是媽媽對不起,不要告訴哥哥和爸爸。”

溫霁太好吃了,別人打了他一頓,疼到不行,卻又輕而易舉地被華麗的糖果給哄騙到手,只知道伸出舌尖舔了舔甜膩的糖,卻在最後又忘記疼了,只是擔心自己的糖夠不夠,舔了幾口就沒敢繼續吃了。

溫紹裴是在一次給溫霁洗澡的時候發現的,當時以為是保姆虐待,即使保姆不承認也将其一口辭退,知道真相後已經是一年後。

後來從褚景意口中得知溫霁父母至今沒有找到肇事人時,秦謹之臉色未變,只是關于轉專業的事情慢慢地就沒有再提起,漸漸銷聲匿跡。

溫霁和秦謹之經常時隔一個月都碰不到面,兩人不對付在圈子裏是常事,幾乎沒人會傻逼的特地将兩人聚在一起,除了偶爾像上次純屬意外碰面,再加上這種偶然更是不常有,所以溫霁在三天後再次見到秦謹之和原放時覺得自己當真是黴運上頭。

他和裴妍碰巧吃頓火鍋都能遇上,溫霁按捺住內心的情緒,看着原放扯着笑跟自己打招呼,也不好伸手打笑臉人,裴妍坐在對面迎着氤氲熱氣問他們,“也是來這裏吃吃飯嗎?”

原放說:“對,聽說這裏新開了一家,生意還不錯,就來了。”

裴妍雙手交叉,下颔笑吟吟地放在上面,“我們也剛點菜,要不一起吧。”

溫霁喝水差點被嗆住,連忙說:“還是別了吧。”

原放也擺手:“不了。”

裴妍溫婉的臉蛋被暖黃色的光線顯得很柔和,略微歪了歪頭,畢竟都是客套的話,也沒必要勉強。

誰知秦謹之倒是一反常态,将手臂上搭着的外套放在沙發背上,“那倒是卻之不恭了。”

裴妍讓服務員拿來平板讓兩人重新點菜,秦謹之沒什麽太忌口的,點了幾份清淡的就遞給原放,溫霁視線牢牢盯着坐在裴妍身側的秦謹之,心裏生出惱意。

他是什麽意思?該不會現在因為裴妍成了娛樂圈新晉小花後就生出興趣了吧,不然他為什麽這樣?

因為原放?不大可能。

因為自己?這概率簡直為零,倒不如說落日從東邊降下更為靠譜。

“喂?”原放用胳膊肘碰了碰溫霁,溫霁語氣不耐煩地偏頭看他一眼,“幹嘛?”

原放欲言又止,最後說道:“你老盯着秦謹之幹嘛?”

溫霁這時才發現自己的目光幾乎黏在對面的秦謹之臉上,就連跟原放說話時也沒從他臉上挪開,被當面拆穿的感覺不大好,溫霁清咳一聲勉強掩蓋自己,視線不由自主移到秦謹之身上時,卻發現秦謹之嘴角莫名地勾起了一抹笑。

在笑什麽?笑自己嗎?

溫霁忿恨地伸出腳尖踢了他一下。

“哎呀。”裴妍突如其來地溢出一聲低叫,微微彎下腰往桌下瞧了眼。

原放朝她瞥去,“怎麽了?”

裴妍說:“可能不小心碰到桌腳了。”

溫霁:“·····”

“呵。”秦謹之不由謾笑一聲,其餘人擡頭看他,秦謹之放下手機正經說:“剛剛看到一則很有意思的新聞。”

裴妍很少看見秦謹之笑,便問道:“是什麽呀?”

服務員此時端上鴛鴦鍋,正往鍋裏倒着濃郁乳白的湯底,騰騰熱氣讓秦謹之鼻梁上的黑色框眼鏡起了一層白霧,秦謹之取下擱放在桌面上,用漫不經意的調子說:“一只白色的波斯貓趴在湖邊想抓魚,結果不下心掉了下去。”說完餘光瞟了溫霁一眼。

說我嗎?溫霁手掌托着腮,是在說我吧?真是夠了,說話都陰陽怪氣的,算了,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

這人還想追裴妍?不對,這人還想有人喜歡他?別說人了狗都不要。

服務員陸續推着車過來布菜,原放揀起一筷子牛肉下鍋煮,溫霁也慢吞地吃着,他口味偏辣,不像秦謹之這種只愛吃點清淡的食物。

溫霁時刻注意着秦謹之,生怕這人對裴妍動手動腳起什麽歹心思,雖然潛意識也知道秦謹之并不是這種人,可沒成想火鍋吃到一半,裴妍接了個電話,挂斷後滿臉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臨時突然有個通告,現在得趕着過去。”

溫霁喝了口西瓜汁,擡頭問:“很急嗎?”

裴妍點頭将放在沙發上的圍巾拿起放在鼻尖嗅了嗅,有點火鍋味:“有點兒。”

原放說:“那你就先去忙,下次有機會再聚呗。”

裴妍笑着應聲,“賬單我來結吧。”

溫霁擺手讓她快走,“我還沒破産。”

裴妍點頭,最後看了眼秦謹之,“我就先走了。”

秦謹之颔首,語氣又恢複成平常那樣的冷淡,“路上注意安全。”

裴妍走後本來還算勉強和睦的局勢陡然生變,說話間更是争鋒帶刺的,原放一個人夾在兩人中間實在是不好受,甚至在想自己當時怎麽沒跟裴妍一起閃人走了。

他悶悶吃着菜,當做根本沒看見擺在明面上的火藥味,表情帶着股生無可戀的味道。

溫霁根本沒把眼神分給身旁的原放,狠狠地盯着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原本裴妍的位置上,安靜優雅地吃着菜,他揀起一塊辣鍋裏的牛肚,放在嘴裏使勁嚼着,用眼神示意秦謹之:你怎麽還不滾?

秦謹之行雲流水般給自己倒了杯水,正抵在唇邊,眼神分給溫霁一眼:我不。

優哉游哉的模樣頓時把溫霁給氣住了,一口裹着紅色小米椒的毛肚瞬間嗆到喉嚨,辣得他整個人眼淚花都冒出來,手足無措地端起右手邊的冰鎮西瓜汁,卻發現早就喝完了。

倏地一杯水從對面被人推到面前,溫霁沖秦謹之驕矜囔道:“你少獻殷勤了,我才不喝你倒的。”

秦謹之不以為然:“行。”說完就将那杯水又原位放了回來。

溫霁冷笑:我就知道這人假好心,随便說一句就沒動靜了,剛才我讓他別跟我們一起他怎麽就沒這麽聽話。

原放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來了又來了,這兩人莫不是小學生吧。

原放趕緊給溫霁倒了杯水,重重地往他桌面一砸,“快喝吧。”

溫霁連忙捧着個水杯咕嚕咕嚕喝着,等水杯快見底時,便看到原放渾身都透着不自在的氣息說:“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啊。”

溫霁皺眉:“不行。”

秦謹之颔首:“可以。”

原放:“·····”究竟有完沒完啊,放過我吧。

溫霁心想你走了,我怎麽辦,他沉吟片刻後指着滿滿一桌還沒怎麽開動的菜品,“你走了這些東西怎麽辦,又不讓退的。”

秦謹之冷淡的眼眸朝原放投過去,聲音裏居然帶着點宛如春風的和煦,“有事的話就先去處理,以免耽擱了。”

溫霁見他屢次跟自己唱反調,脾氣頓時就上來了,臉色不虞地喊道:“秦謹之!”

秦謹之寡淡的眉眼輕微擡起,一本正經地冷淡說道:“在,怎麽了?”

溫霁轉過頭瞪着原放,語氣不容置喙:“我說不許走就是不許走!”

秦謹之雙手抱胸,身軀微微靠在沙發背上,嗓音懶散:“還不走?”

原放:媽的。

好煩。

世界毀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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