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信息素饑渴症(29)

第29章 信息素饑渴症(29)

*

付淩挂斷了電話。

路回舟安靜的坐在車裏, ai機器人還在一遍一遍的播報着飛機墜毀的信息。

整座城市都活了起來。

路回舟甚至能聽見窗外臨街的樓房裏,開火做飯的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他像是才回了魂,驅動了喻聽泉最喜歡的那輛車, 朝着N18區的方位開去。

那裏有喻聽泉。

……

他現在的位置距離目的地的距離實在是很遠, 好像怎麽走也走不到。

路回舟有點恍惚,那些事情一堆堆的塞進腦子裏, 幾乎要超過容量限度了。

路回舟只好把那些亂糟糟的事情扔到一邊,只是專心的想喻聽泉。

漂亮的喻聽泉;笨蛋的喻聽泉;嬌氣的喻聽泉;善良的喻聽泉。

還有他的喻聽泉。

可是那些身影都像是風化了的花瓣一樣, 匆匆的破裂開來, 随着風飄走了。

對啊, 付淩說的很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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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他沒發現呢?

為什麽沒發現喻聽泉不舒服呢?

明明說好了一直照顧他,一直陪着他。

可是他自己先食言了。

……

這段路仿佛有一輩子那麽遠。

路回舟趕到的時候,捕撈隊已經快收工了。

飛機墜毀的地方是一片空地,只有兩棟早就沒人住了的破爛居民樓伫立在原地,被壓的一塌糊塗。

飛機黑乎乎的混在一起, 變得破碎支離, 一片焦黑,什麽也認不出來了。

路回舟下了車, 很遠很遠的站着,可是不敢走過去。

明明喻聽泉就在裏面啊。

為什麽他不會說話,不會笑, 不會哭了?

為什麽他不能推開那些狼藉的碎片, 從裏面走出來, 撲進他的懷裏, 哭訴手壓着好疼呢。

路回舟站了很久, 才很慢的往前走。

他看不見喻聽泉了。

捕撈隊的隊長猜到他可能是失事飛機主人的家人, 看向他的目光都帶着濃重的憐憫:“很抱歉……”

路回舟恍惚了一下, 意識到他們是在叫自己,好一會兒才輕聲回答:“嗯?”

“節哀順變。”隊長拍了拍他的肩,準備走的時候,又忽然想起來了什麽,從搜救袋中摸出一塊黑乎乎東西來,遞給路回舟,“這裏有一枚戒指,只是輕微的損傷,看得出是被主人精心保管的。現在給你了。”

路回舟擡眸,目光定定的落在了那枚戒指上。

那和喻聽泉留給他的戒指是一個款式的,只是材質不同。

隕星多難找,一百年也找不到一塊安全的,沒有放射物質的材料。

……喻聽泉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他了。

路回舟收下了那枚戒指。

……

搜救隊拖着飛機的殘骸離開了,只留下路回舟一個人站在那輛車旁邊,安靜的看着飛機墜毀的地點。

十分鐘後,靜無一人的N18區中,響起了男人低沉的抽噎聲。

可是誰都再也聽不見了。

*

喻聽泉什麽都幫路回舟想好了。

包括他們現在住的那套別墅,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房産,只要是私人財産,喻聽泉都全部留給了路回舟。

還有一些軍隊的調遣權,這些是紅頭文件,要用的時候随時就可以拿出來當做調令。

喻聽泉沒有提前發布,就是為了防止路回舟變成衆矢之的。

路回舟帶着喻聽泉的戒指,回到了別墅。

別墅裏燒着地暖,四季如春,只要在裏面呆一會兒,就能感覺身上暖融融的。

可路回舟覺得好冷。

從心往外面漸漸地擴散着,一點一點侵蝕掉器髒,鑽進血管,随着血液一起奔騰至四肢百骸,任由整個人慢慢的冷掉。

要是有人能抱着他,拍拍他的背,說——小舟,沒關系——那就好了。

可是喻聽泉不會回來了。

……

路見雪從廣播新聞裏得到了喻聽泉飛機墜毀的信息,什麽也沒有說,也沒去打擾一個人待在喻聽泉別墅裏的路回舟,默默承擔起了一個人照顧母親的責任。

所以,這些日子,路回舟就一直呆在喻聽泉的別墅裏。

喻聽泉的洗漱間他居然一次也沒有進去過,唯一一次窺探進裏面的場景,還是很意外看見的。

當時他覺得喻聽泉惡毒至極,不敢再細想與多待。可是等他親自走進去的時候,才發現那個櫥櫃裏面,只有滿滿的信息素抑制劑。

都是喻聽泉一個人用的,沒有人能夠去教他。

路回舟很恍惚的想起來,注射抑制劑是很疼的。

可是喻聽泉好像已經注射過很多很多次。

……那麽疼,他怎麽忍得住呢?

明明是那麽嬌氣的太子殿下。

……

……

三天後,喻聽泉的訃告傳遍了整個帝星。

而他留給路回舟的那封信,則很清楚的劃分好自己所留的財富與權利的歸屬權。

——它們都換了新主人,那是喻聽泉留給路回舟的最後禮物。

在所有事情和手續都處理完之後,路回舟要回了那封信,他很珍惜,看過了千次百次,還是覺得不夠。

非要把每一個字都印在腦子裏,把每一個筆畫的彎折處,都牢牢地記住。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喻聽泉還在他身邊。

仿若如此,才可以靠那個人近一點兒、再近一點兒。

……像是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那樣。

半個月之後,路回舟帶着家人離開了帝星。

戒指被他做成了吊墜,一環扣着一環,永遠不離身的垂在胸口。

像是世界意志規劃好的那樣,路回舟走上了領軍之路。

喻聽泉留給他的路子很廣,很好走。像是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今天的情況,每一步都像是為路回舟精心準備設計過的。

精确得令人震驚。

半年後,一支自建軍團橫空出世,異軍突起,在一衆星盜之前展現出了絕對性的勝利。

而後,路回舟所領導的軍隊被聯邦發現,正式收納為正規軍團。

從此,路回舟的路越走越通順。

短短六年間,他就從一個自建軍團團長,一步一步爬上了一星将領的位置,統率着絕對數量的軍事力量。

自此以後,整個聯邦帝國,已經在私下中改名換姓成路回舟的名字。

他擁有了一切喻聽泉想讓他擁有的東西。

——卻唯獨不包含他自己。

……

付淩和他斷了聯系,現在不知道在哪裏過着順利的生活。

母親和妹妹搬到了更宜居的城市居住,兩人都過得很開心,路回舟偶爾回去看看。

路家徹底倒塌,大廈将傾,甚至還有以前的仆從來投奔路回舟,又被他禮貌而堅定的拒絕。

好像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他能預感到,這将是一個成功的人生,将是一個美好的未來。

可這樣的未來明顯不包括喻聽泉。

他好像随着那架破碎的飛機一起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點兒蹤影。

喻聽泉很狠心的。

都五年了,路回舟每一天都很想他,可是喻聽泉好像不是這樣。

這麽久了,一次夢都沒有托給過他。

路回舟偶然突發奇想,想看看喻聽泉的臉,都只能循着記憶回溯,可是那些樣子總是變得倏地遠近,忽然模糊起來。

他沒有辦法,只能找很久很久以前,喻聽泉還是那個不可一世、人人厭棄的壞名聲太子的時候,媒體給他拍下的照片。

其中,就有一張是他們初見時的那場舞會上,喻聽泉穿着白西裝,胸口別着一支金箔玫瑰的照片。

路回舟很小心地用電子設備裁剪下來,仔細修複畫質,再用紙質打印下來,随身揣在口袋裏。

時間久了,紙張都卷起邊,又被路回舟換紙,再打印一張新的。

他以為這輩子,也許只能再通過這種方式來見到喻聽泉了,但是等到他登頂權力巅峰的那一天,喻聽泉居然出現在了他的夢裏。

那個夢很長,長得仿佛是一個人的一生。

他夢見的是已經死去的喻聽泉。

喻聽泉沒有離開他,一直跟在自己身邊。

看着路回舟一個人失眠到半夜,輾轉反側;看着路回舟捧着他的畫像,指尖輕輕摩梭;

看着路回舟跪坐在飛機的殘骸裏抽噎,胡亂的翻着那些碎片。

看他一次次登上權力的頂峰,看他一次次跌落挫折的谷底。

可是喻聽泉只是看着他啊。

為什麽不說話啊。

路回舟不懂。

在夢醒的前一刻,他抓住了喻聽泉冰涼的手腕。

那雙水洗過一般的糖色眼睛裏都是淡淡的水光,眼尾微紅,像是破碎花瓣上沾着的露水。

喻聽泉在哭。

路回舟不是很擅長安慰人,只能俯下身,把他抱進懷裏。

微卷的絨毛蹭着脖頸,帶來些微癢意。

本以為這樣的動作能夠安慰他一點兒,沒想到,喻聽泉卻哭得更兇了。

路回舟有些無措,只能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原本準備好的那麽多那麽多想要對喻聽泉說的話,全部忘得一幹二淨了。

他只是笨拙的說:“別哭,小泉。”

“抱着我就好。”

……

同一日,在星球的另一端的醫院病房中,昏迷了五年的重症患者顯露出了蘇醒的跡象。

躺着病床上的人看起來很孱弱,如紙一般蒼白的肌膚下能看見青色的血管。

這位病人長得很好看,長睫微垂着,如撐開的小扇子一般似開未開,遮斂住那雙眼睛,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唇色很淡,透着些不健康的白。

病房外圍觀的護士正拿着病情記錄冊,仔仔細細的記錄着病人的新情況。

等她們盡職盡責的做完今日份的例行工作,才有人發出小小聲的感嘆:“他長得可真美。”

“是啊。”另一名護士說,“謝天謝地,他終于要醒過來了。已經五年了,真是個醫學奇跡。”

護士問:“那他出院的時候會有家人來接他嗎?”

“不太清楚。”她說,“好像喻先生的父母已經去世了,現在家裏只有他一個人。”

護士感嘆道:“真可憐。”

她們小聲讨論着,将音量控制到一個不會打擾任何人的程度,緩慢的離開了病房。

而在她們走後不到三秒鐘,躺在床上的病人睜開了雙眼。

喻聽泉覺得有些暈,是從上而下的,整個人都被塞進滾筒洗衣機裏清洗了一百次的感覺。

他有些無措,緊張的抓住身側的白床單,下意識喊:“7哥?”

系統007很稱職的回答:“小泉,別慌亂,我在你身邊的。”

喻聽泉:“我們這是在哪裏啊?不是說要回主系統的嗎?”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飛機失事後的爆炸場景。

在最後,喻聽泉和系統007一起脫離了世界,現在應該在主系統述職了。

系統007也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很紳士的說:“小泉,你先等會兒。我現在就去主系統看看情況——我和主系統的聯系還沒斷的。”

喻聽泉忍着頭疼答道:“好。”

他努力把自己撐起來,卻意外的發現這具身體比以前的更弱。

喻聽泉訝異了一會兒,伸手去探脖頸後的地方。

……然而,那個本該有腺體的地方,現在是空空的。

他,居然沒有腺體了。

喻聽泉垂着眼睫,讓自己的視野壓得低一點兒,緩解高壓帶來的頭疼。

他的視線掃過床頭櫃上擺着的一束鮮花,微微停了下來。

那束花很新鮮,是白桔梗和綠桔梗,擁擁簇簇地開成一片,只是看着就讓人心生愉快。

只是,那些話上面,插着一張卡片,上面有一些手寫的字體。

喻聽泉很小心地把那張卡片拿下來,目光落在那行字上。

To yu.

祝早日康複。

看來應該是這副身體的朋友或者家人送的。

喻聽泉把卡片放回去,靠在床頭靠上。

恰好系統007也終于回來了,把那些查到的資料發給了喻聽泉一份:“小泉,你看。嗯……我感覺現在的情況是有些複雜的。”

喻聽泉還沒打開看,手緩緩收了回來,警覺道:“怎麽了,什麽複雜?”

心裏不好的預感緩緩升騰着,果然,系統007凝重的聲音飄過來:“是這樣的。小泉,我們還是在這個世界,沒有離開。”

喻聽泉:“??真的嗎,我們還在路回舟這個世界?”

系統007一臉沉重:“是啊。”

喻聽泉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我記得我已經死了,死遁了啊!怎麽還會在這裏,一點也不科學好嗎?”

系統007沉默了一瞬,催促他:“你現在去看我發給你的資料吧,你就知道為什麽了。”

喻聽泉聞言,打開了系統007剛剛發給他的文件資料。

那是一份主系統發過來的ooc處罰聲明。

上面寫着很多條款,喻聽泉還是第一次接到這種東西,呆呆地一條一條看過去,等看到最下面的時候,才看見了主系統給他的處罰。

——鑒于宿主表現良好,結局完成度高,暫時将宿主安排為該世界配角。等待調遣。

“調遣?”喻聽泉問,“那是什麽東東?”

系統007嘆氣:“唉,其實不會調遣的。一般來說只有主角、反派這種重大角色缺失的時候才會需要調遣,但是你所扮演的炮灰配角就不一樣了,一般來說你還得待在這兒,等到這具身體自然死亡。”

喻聽泉沉思了一下。看着自己滿是針眼的青青紫紫的手臂,躺平道:“其實我感覺也差不多了。”

系統007長出一口氣:“這倒也是。不過,小泉,你要不要先讀一讀你的身份卡?”

喻聽泉經過系統007的提醒,才發覺還有這樣的資料,就壓在那張處罰聲明下面。他很好奇地看着第一頁,上面寫着:

照片:空。

姓名:yu

年齡:23歲

身份:酒莊老板,皇室血脈凋零的旁支,父母雙亡,可發揮空間較大。

喻聽泉眼睛微微亮起來:“哎!7哥,你看,是酒莊老板啊!”

系統007有些不解:“怎麽了嗎?”

喻聽泉解釋:“我之前離開的時候就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就是酒莊老板。居然是真的哎!”

系統007不知道為什麽他喜歡這個職業,也只是微笑道:“小泉喜歡就好了。”

喻聽泉想了一會兒,後來才小聲道:“7哥。”

系統007安靜的陪着他,低聲回答:“嗯?我在的。”

喻聽泉說:“我剛剛夢見路回舟了。”

系統007長久的靜默了一會兒。

它問:“夢見什麽了?”

喻聽泉垂着眸,羽扇般的睫毛輕輕顫抖,落下一小片陰影來。

聲音很輕,像是怕吵醒一個陳年舊夢。

“他幫我擦眼淚。”喻聽泉說,“他說,沒有好好愛我,他很後悔。”

……

幾天之後,喻聽泉出院了。

奇怪的是,他最近再也沒有夢見路回舟。

反倒是路回舟在現實生活中的影子,離他越來越近了。

廣播電視臺的ai機器人不再說那些沒有人會聽的新聞,而是全部都是路回舟主持制定的新法律。

他的照片仿佛随處可見,巨大的海報張貼在廣告欄上,宣告着新一任首相和将領的上任。

喻聽泉看着那些或真心或虛僞的贊揚,微微笑了笑。

看見他被鮮花和掌聲包圍着,喻聽泉就放心了。

畢竟,路回舟曾經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唯一意義。

看見自己的價值能夠變現,這相當于是一種變相的肯定,喻聽泉很受用。

系統007以為他有點不開心,小聲安慰道:“小泉,你還好嗎?”

喻聽泉:“很好啊。我有點迫不及待地想去我的酒莊看看,那是不是和我夢中的酒莊一模一樣了——”

“小泉。”系統007看着他,打斷道,“你想去見他一面嗎?”

喻聽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系統007說的“他”應該是路回舟。

他微微彎着唇,唇邊的酒窩深深的,像是舀進了一瓢蜜。

喻聽泉的聲音又輕又低,帶着愉快的尾調:“不想啊。我現在是yu先生,又不是喻聽泉啦。”

“而且。”喻聽泉補充道,“他只要過得很好就可以了。我再出現在他面前的話,怎麽解釋呢?總不能裝傻吧,7哥,我感覺我好難做到呀。”

系統007靜默了一會兒,聲音很低:“小泉,我只是怕你難過。”

“我不難過。”喻聽泉說,“我很開心,能和他曾經在一起。”

“就算那是暫時的也沒關系,只要存在過,就好了。”

*

兩天後,喻聽泉抵達了自己在城郊的酒莊。

這顆星球并不是帝星,而是一顆臨近于帝星的小行星。

經過系統007給他的介紹,喻聽泉才知道這個地方物資富饒,各類商貿都在這上面進行,要比帝星熱鬧太多太多了。

喻聽泉先去自己家的別墅逛了一圈,發現裏面很幹淨,除了兩個定時來做清潔工作的阿姨,一個人也沒有的時候,十分滿意:“真好,7哥,有種想在這裏住一輩子的感覺了!”

系統007:“你開心就好,對了,要不要去逛逛夜市。”

喻聽泉沒聽說過夜市這個詞彙,連忙應答:“去去去!”

吃喝玩樂的事情,喻聽泉是最熱衷了。

一點兒也不會怠慢自己。

于是,喻聽泉就和系統007快樂的瘋玩了好多天,又在家中松松軟軟的床上躺了好幾天。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好像什麽也沒留下,空蕩蕩的,半點也找不到個性化的痕跡。

喻聽泉一開始還覺得奇怪,問了系統007後,對方說它也不知道答案。

他思來想去了一會兒,發現憑自己這顆裝不下太多東西的小腦瓜,實在是思考不進什麽東西,于是只好迅速的抛擲腦後,以一種極其迅猛的速度忘記了。

十日以後,喻聽泉接到了一張邀請函。

是一場莊園酒會,以發信人的口吻來推測,喻聽泉才想這人應該是原主人的某一個關系親密的朋友。

對方提出,想要借用喻聽泉的酒莊,邀請社會上流人士聚會。

——這一場宴會本來好幾年前就要舉行,但是因為喻聽泉的病重緣故,一直沒能成行。

這一次喻聽泉病愈出院,對方就火急火燎的要求補回來。

系統007:“你答應他吧。舉辦宴會是展示一方勢力的實際力量的好機會,實質上是一種權力之間的較量和博弈,那個叫‘黑塞’的發信人沒有害你,他只是想要你立穩腳跟而已。”

系統007都這麽說了,喻聽泉當然沒理由拒絕。

他給黑塞回了一條電子郵件,把整個莊園丢給了黑塞接手,帶着系統007和兩只小皮箱子一起出游了。

——喻聽泉聽聞,隔壁有一個葡萄園,正好在采摘季節,所以很心動。

旅程一共是五天左右,等他回來,黑塞差不多就應該已經把他的這個小莊園給處理好了,能夠随時待客。

原主人的人緣關系應該挺好的。

不然的話,也不能方便喻聽泉就這樣當一個不負什麽責任的甩手掌櫃。

喻聽泉:“7哥,我感覺這種生活太虛幻了。”

系統007:“嗯嗯?”

喻聽泉躺在舒舒服服的大床上,掰着手指頭細數:“你想想呀,一回來就能有這麽大的莊園居住,還能到處去玩,身邊的人都會幫你處理好任何突發情況和問題,只需要一躺再躺,就能贏麻了。”

他這麽一說,系統007覺得深有道理。

但是為了督促宿主不能放松警惕,繼續加油,系統007還是崩了崩嗓子:“沒出息呀,小泉。奮鬥是人類之光!”

喻聽泉快睡着了,連聲音都被迫變得軟軟的:“才不要,就讓我當一只幸福的小貓咪好了。”

他閉上眼睛,安心的睡去。

系統007知道他要睡了,人性化的幫喻聽泉調低了亮度,調整身體各項機能的協調度,以确保他不會着涼,或者被噩夢驚醒。

做完這一切之後,系統007才輕輕嘆息出聲:“小泉。”

“你幸福,就很好。”

*

群星閃耀之時,聯邦辦事處內,亦然是燈火通明。

這一天是路回舟新上任的第二天,上一任首相留下的爛攤子實在是太多了,導致路回舟的團隊和正主必須待在辦公室加班,這樣的話才能保證明天的公務正常運轉。

年邁的皇帝喪子之後,精神狀況越來越萎靡,已經全部交給他新任的首相全權處理。

現在的路回舟,是名副其實的聯邦權力頂峰的人物了。

秘書長站在一邊,看着新來的幾個搞審計的小姑娘翻來覆去那一堆堆電子數據,可是動作就算那麽多,好久好久還是找不出想要的那一份來。

路回舟還沒有不耐煩,秘書長就長長嘆了口氣,親手幫那些小姑娘們指點了一下:“在這裏。”

審計的臉微微紅了一下,往後撤了兩步:“謝謝前輩。”

她們的事情都做完了,因為是新上任的實習審計,有一些工作上的纰漏實在是很正常。

但是這幾天為了工作效率,都是跟在路回舟身邊的老秘書承擔了大部分的審計工作,分到她們手中的工作就自然少了許多。

不過現在還沒到下班時間,她們也沒想着要回去,就站在牆角邊低聲說話。

“路大人真的好帥啊。”審計小姑娘說,“我從來沒看過這麽成熟、這麽完美的Alpha!”

另一個審計怕她想入非非,輕聲提醒道:“路先生好像是有家屬了……我看見了他挂在脖子間的吊墜,是兩枚戒指……估計早就到了求婚的環節了。”

小姑娘明顯興趣暗淡了一點兒。

她低低嘆氣,也許是剛剛吵嚷的聲音大了些,老秘書長發現了她們在說話,揮揮手:“你們先下班吧。今天工作不是很多,我一個人能行——這是路先生剛剛說的。”

審計的小姑娘們又尴尬又感激,沒有推脫許久,就欣然地收拾起自己的東西,往外面走去。

老秘書長送完了這一群不太聽話的小朋友,才有空回來和路回舟說話:“首相大人,您這些天太累了。”

“還好。”路回舟正在批閱一份擠壓了很久的文件。

他看文件的時候神色很認真,眉頭輕輕擰着,纖長的睫羽遮住黑沉的眸子,也擋住裏面的神色,不至于流露出太多叫人生畏的情緒。

老秘書長給他端了一杯茶,順帶着把一張紙放在了待辦文件的最後一頁。

路回舟注意到他的動作,徑直問道:“你怎麽了?這是什麽?”

老秘書長解釋道:“這是一張舞會的邀請函。”

路回舟想也不想,就拒絕道:“我從來不參加私人聚會——你知道的,那很浪費時間,而我們沒有時間去浪費。”

老秘書長摸了摸頭,有些遲疑,最後還是鼓起勇氣,繼續說道:“路首相,首先,這不是一份普通的邀請函,而是五年前就呈遞過的。”

“為什麽現在還有效?”路回舟把那些批閱完的文件疊好,一份一份的仔細分類疊放。他做完手上的動作,才有時間擡眸去看老秘書長,語氣淡淡的,可是其中透露出來的威懾力卻不是假的,“嗯?”

老秘書長不由得擦了擦汗:“是這樣的……大人,上一屆首相是接受了這份邀請函的,可是這一場舞會準備開始的時候,舞會莊園的主人忽然生了重病,病了五年,最近才出了院。”

路回舟面色不該,語氣還是那麽冷清:“所以說,是要我代替別人去踐諾?”

确實是這樣的。

可是老秘書長不敢多說。

他只是含混地應付過去:“……還有一件事情,就是,首相大人,這位舞會莊園的主人是皇室血脈的旁支,到時候和皇室沾邊的血親都要前往。而按照聯邦慣例傳統,新上任的首相是要和他們進行一次私人會晤的……”

他還沒說完,就聽見路回舟的回答:“我去,排好行程吧。”

老秘書長唠唠叨叨的能說這麽多話,其實就是為了等到他這個答案。

于是,老秘書長立刻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說辭,轉為了簡單至極的應答聲:“好的。”

那場莊園舞會就定在第二天的傍晚。

帝星距離那顆星球不太遠,乘坐星梭過去,也就是一個小時的車程。

可惜他們聯邦的首相大人有個怪癖,就是從來不坐這種運行速度快的交通工具。

他寧願多花一些時間,坐公共交通工具前去。

老秘書長沒有什麽立場來揣測路回舟的行為,只是跟着路回舟一起提前走。

聯邦辦公廳裏還留下了很多這些年來路回舟親手培養的一支官員團隊,他們走的這幾天對聯邦正常的政務處理來說,應該是沒什麽關系的。

路回舟一個人坐在最後面。

他穿着最平凡的黑色西服,領帶一絲不茍的系着,連紐扣都系到了風紀扣之上,整個人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一絲不茍”。

好像路首相對一切事情的反應都是平平淡淡的,就算大軍壓境,蟲族軍團在明天就有可能占領整個聯邦的險境裏,他還是那麽淡漠冷靜。

……甚至到了一個令人心生恐懼的程度。

好在路回舟是一個明智的領導者。

他的所有決定都像是經過了嚴密的邏輯計算和推理,從最容易忽視的細枝末節開始,草蛇灰線,綿延千裏,缜密到不可置信的地步。

這個時候,正是鬧市區最熱鬧的時間段。

外面亮色的光在一瞬間盡數亮起來,柔和的光暈從窗外鑽進來,從柔軟的發絲中穿過,薄薄的透過一層光,模糊了半邊臉的輪廓。

路回舟在看着窗外。

他難得像是有心事的模樣,線條分明的輪廓勾勒得清晰至極,又被遠遠近近的光映照得模糊起來。

路回舟在算着日子。

這一次的旅途的耗時預計是3天。

好像趕不上喻聽泉的生日了。

如果按照生時來算,他明天就24歲了。

要是投胎成小孩,還有下輩子的話,他現在都要五歲了。

那是小孩最可愛的年齡。

喻聽泉變成的小孩肯定是粉粉嫩嫩的一只小團子,說起話來黏黏乎乎的。

就像他的擁抱,那麽黏人。

路回舟想了很久,把以前的事情翻來倒去的想了一通,這才發覺自己好像又想多了。

好像,是不該這樣的。

他不記得在哪裏讀過的,有人告訴他,只要天天惦念着亡者,那麽他會過得不安穩的。

過去了就是過去,要早點釋懷才對呀。

路回舟收回目光,微微合着眼睛休息。

頸間的項鏈墜子随着他動作姿勢的變更而晃動,輕輕砸中了路回舟的鎖骨,發出悶悶的響聲。

路回舟不覺得很疼。

他擡手,指尖輕輕觸着那兩枚連接在一起的戒指,不一會兒,又放下手來。

怎麽又去想喻聽泉了。

不是說好了讓他走的嗎。

他閉着眼睛,眼眶微微濡潤。

好像這麽多年,只有他一個人沒有走出來。

他陷入了一個叫做“喻聽泉”的怪圈裏。

像是一個收尾連接的莫比烏斯環,永遠旋轉着循環,找不到解藥和出路。

所以,他的答案在哪裏呢?

*

喻聽泉和系統007真的去了葡萄園,準備大幹一場。

然而,最近天氣好像不是很好,有些反季節傾向,他們到達葡萄園的第二天,還沒來得及進院采摘,就有院內的工作人員很抱歉的告訴他們,葡萄園現在結滿了冰渣,現在進園的話很不安全,容易被冰棱子砸到腦袋。

好在喻聽泉也不是非要去。

因為他身體實在太弱,就被這夾着冰霜的風一吹,就吹的感冒了,整整在醫院裏吊了三天水才勉強好轉。

坐着專屬飛機離開葡萄園的時候,系統007聽見喻聽泉憤憤不平的發表着自己的宣誓:“我宣布!下一次再也不來這個地方了!它就是專程來欺負我的!”

系統007笑,也跟着指責遭受了無妄之災的葡萄園:“就是這樣,就怪葡萄園!”

喻聽泉在飛機上又和系統007嘟嘟囔囔的說了許多關于葡萄園的小壞話,這才睡着。

……

等他一覺醒來之後,飛機正好到了停靠點。

喻聽泉從飛機上下來,就立刻有在路邊等候好了的司機來接他。

喻聽泉知道的,這是黑塞派過來接他的車。

經過這幾日的快樂航行,喻聽泉徹底認識到了有黑塞這樣的媽媽型朋友到底有多麽美好。

交通工具是黑塞幫忙訂的,行程也是黑塞制定的。就連喻聽泉的零食包裹,也是黑塞親自挑選的。

黑塞原本就是原主人的Beta鄰居,兩人感情一直很好,直到原主人生了重病住在醫院,他們才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面了。

好是很好,只是黑塞有個小小缺點——

他真的很像媽媽,将催婚發揮到極致,一有空就開始對着喻聽泉叨叨叨,還說他的病弱身體就是因為沒招人來照顧他才導致成這樣的。

喻聽泉對這樣的控訴一概置之不理。

他:“我還小!”

黑塞毫不留情的反駁:“你哪裏小?我和我伴侶都要有第三個小孩了,你還小,再小我兒子都要結婚了!”

喻聽泉立刻擺出一副柔軟不可自理的模樣:“我困了,黑塞,晚點回去聊天啊!”

黑塞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讓喻聽泉溜走了。

他坐在小車上,趴在車窗上看風景。

微風牽起他的發絲,溫柔地吹拂而過。

鎏金般的遠山明明暗暗,晚風也輕柔。

喻聽泉很安靜的呆在車上,側顏幹淨明秀,不曾被世俗染指過一般。

車很快開進了玫瑰莊園。

那是原主人給他自己的酒莊取的名字。

看起來,喻先生也是一個很浪漫的人。

喻聽泉也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就沒有随意改掉。

他再進去的時候,發覺莊園裏四處都裝點的很繁華富麗,幾乎更換了一種裝潢風格一般。

喻聽泉由衷感嘆:“好土豪哦。”

系統007跟着感嘆:“什麽時候能讓小泉在系統空間蓋上一套別墅呢。”

系統007戳了喻聽泉的痛處,喻聽泉嗚嗚了一會兒,自閉完了才推開門,下了車。

黑塞充分發揮了長袖善舞的本質,幫着喻聽泉在人前觥籌交錯,應付的如魚得水。

喻聽泉深感技不如人,于是果斷選擇躺平。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剪裁西服,為了不讓老熟人認出自己的樣子,還特意要求黑塞加了一個化妝舞會的要求。

喻聽泉今天的裝扮就是一位狐貍先生。

雪白的耳朵和紅白交錯的面具相映襯,袖口很別致的繡上了玫瑰花的紋路,只要在暗處,就能窺見這件衣服的袖子上的別出心裁之處。

他避開人群,躲進了後面的花園裏。

這裏氣候不錯,種什麽就能活什麽,一大團花擁簇着開放,随着晚風輕輕搖曳着。

喻聽泉是在很喜歡這些花朵,于是蹲下身去細細察看。

可惜他忘記了這副身體的狀況,不一會兒就感覺有點過敏。

喻聽泉揉着鼻子,一邊不受控制的打噴嚏:“7、7哥!”

系統007見他這麽難受都要和自己說話,以為有什麽嚴重的問題,輕聲問:“怎麽了?”

喻聽泉一邊小聲“哈秋”,一邊炫耀似的給系統007展示:“第一次過敏哎!是不是好神奇!”

系統007:“……”

可是喻聽泉确實越來越嚴重了,最後幾乎站不住。

就在他快要跌倒的時候,有一只溫熱的手牽起了他,幫喻聽泉穩住了身體。

喻聽泉迷茫地擡頭,手心被那人的尾指輕輕勾了一下,随即,就感覺到一張柔軟的手帕遞進了自己手中。

喻聽泉反應過來,用手帕遮了遮,又打了好幾個噴嚏才稍微好些。

他這才有時間擡起頭,認真打量那個幫他的人。

那是一個高大的青年,穿着筆挺的黑西裝,身材很漂亮。

臉上也帶着一張面具,是兔子的模樣。

兔子先生趁着他愣住的時間裏,把喻聽泉扶了起來。

手心溫熱,帶着一點點繭子和不平整的凹凸。

喻聽泉的指尖微微一顫,下意識想要觸碰那個人的面具。

可惜計劃沒有成功。

他的指尖被兔子先生捉住了。

男人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喻聽泉幾乎站不穩,差點跌進對方懷裏。

兔子先生一點也不惱怒,很有耐心的扶住他的肩膀,幫喻聽泉站穩。

等做完這一切後,他才很紳士的收回手,帶着黑色半指手套的左手伸出,是一個很友好的打招呼姿勢。

“狐貍先生,晚上好。”他說,“很高興遇見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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