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過去·燥熱
第32章 過去·燥熱
少年初開的情愫如春芽一般悄然生長,在初夏來臨時,含苞綻放。
夏天到了,學生們漸漸都換上了短袖。
談逸冉把頭發剪短了些,披散的時候堪堪到肩膀。夏季作息很早就要上課,他總是因為睡過頭忘記紮頭發,殷朔年便常常在手腕上綁着皮筋。每天早自習前,談逸冉睡眼惺忪地閉眼補覺,殷朔年便幫他把頭發紮起來。
穿短袖的時候,談逸冉手腕上的镯子便格外顯眼,整天帶着在手上晃,很快就被班主任發現了。談逸冉被訓斥一頓,只好把镯子收起來,放進首飾盒裏。
在學校的日子過得很快,同學們好不容易熟絡起來,就要面臨第一次分別——要分文理班了。
談逸冉對于這件事并不糾結,他喜歡文科,學不懂理科。
但一想到可能會和殷朔年分開,他心裏就有些不自在。畢竟殷朔年除了語文都很拔尖,想再繼續和他做同班同學,恐怕有些困難。
動員班會上,談逸冉愁眉苦臉地聽老師分析學科優勢,瞥了一眼埋頭寫作業的殷朔年。
“欸,”他湊到殷朔年耳邊,“你想選文科還是理科。”
“文科。”
殷朔年頭也沒擡。
談逸冉一愣,“為什麽?我看你很喜歡物理啊。”
殷朔年停下筆,盯着手裏的筆記本,沉思了片刻。
在某一瞬間,談逸冉竟然荒誕地幻想着,他會說出“因為想和你在一個班”之類的話。
半晌,殷朔年說:“不喜歡,我更喜歡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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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也是,”談逸冉懸着的心放松下來,“你爸是做這個的。”
原來不是為了我啊。他想。
自此之後,談逸冉有了努力學習的動力,終于打算努力一把。周末的時候,他便纏着殷朔年,要他給自己講題。
雖然,講題講到最後,兩個人又變成躺在床上看電影。
某天晚上,談逸冉翻出一部新拍的懸疑驚悚片,害怕卻又期待,只好拉着殷朔年一起看。電影集合了各種兇殺靈異和跳臉殺,談逸冉吓得大氣不敢喘。
正看到反派進入主角家裏,在各種黑暗的小房間裏捉迷藏時,放映機忽地一暗,畫面消失了。
整個房間都陷入了黑暗。
談逸冉吓得大叫一聲,像只兔子似的飛快摟住殷朔年,鑽進他懷裏。
黑暗中,殷朔年抱着他,低聲道:
“別怕,應該是跳閘了。你放開我,我去看看。”
談逸冉下意識放手讓他下床,卻又想起電閘在大門口。
“不行不行!我一個人害怕!”
他立刻又抱緊了剛下床的殷朔年,像只考拉一般黏在對方身上。
“……那你跟我一塊兒去。”
“不要!太遠了!我不去!”
“不遠,就在門口,穿過客廳就到了。”
“不去”
“那怎麽辦?”
“算了!直接睡覺吧,不看了!”
他一手抱着殷朔年的胳膊,爬上床,緊緊裹着被子,把沒吃完的零食封好袋,扔在地毯上。
殷朔年哭笑不得地輕嘆一聲,上床,在他身邊躺下。
“你過來點!”
談逸冉抓住他的胳膊,整個人貼上來,縮在薄毯裏。
殷朔年動彈不得,只好任由他貼着。
兩人身上都只穿着背心短褲,剛才被空調吹得冰冰涼涼的身體,很快因為觸碰變得燥熱起來。
電停了,空調也停了。
房間裏逐漸變得悶熱,談逸冉腦袋抵着殷朔年的胳膊,聽到自己頭上傳來急促的呼吸聲。
“小冉,”殷朔年的聲音有些低沉,“你熱嗎?我去開窗通風。”
他微微有些發汗。談逸冉将身上的薄毯踢開些許,手臂上有些黏膩的觸感。
“不熱,”他緊緊拉住殷朔年,聲音還有些發抖,“你別去了,熱的話把衣服脫了吧……”
殷朔年忽然沉默了。
半晌,他把身上的薄毯掀開,抵在兩人腿間,把身體露出來。
這一下,談逸冉整個人被薄毯推開,半張臉捂在毯子裏,又悶得不舒服了。
他蹬了兩腳中間的薄毯,用腳勾着掀到一邊,打算直接踢到床腳。
毯子太重,他頗有些不耐煩,于是膝蓋猛地往上一擡,卻碰到一團滾燙的硬物。
談逸冉心中一驚,立刻把腿放下去。
那是什麽?
他瞬間清醒了,回味着剛才異樣的觸感,腦袋裏霎時嗡嗡作響。
殷朔年也愣了一秒,似是無法确定他是否感受到了自己的異樣。
沉默許久,談逸冉誇張地“啧”了一聲,仿佛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慌張,直接湊過來抱住了殷朔年的手臂。
“別動來動去的,”他把臉埋在枕頭裏,“快睡覺。”
為了不讓殷朔年起疑心,談逸冉又貼近了些,頭頂抵着他的下巴,把臉頰枕在他肩膀上,閉上眼睛裝睡,上半身貼得緊緊的。
然而,殷朔年的身體更加緊繃了,他默默地平躺了許久,才終于松懈下來。
貼着殷朔年的身體,談逸冉心如擂鼓,不斷地回想着剛才那可怕的觸感。
他的反應赤裸而沉默,卻強烈地沖擊着談逸冉的感官。
考完分班考試那天,殷朔年在談逸冉身後跟了很久。
這段時間,談逸冉雖然在明面上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但總想起那晚的事情,下意識便對殷朔年有些抗拒。但一想到以後他們可能不會在一個班了,心裏又有些難過。
他轉回身,直接問道:
“你跟着我幹什麽。”
殷朔年今天穿着幹淨的短袖校服,隔近了,能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水味。
談逸冉擡頭看着他,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
殷朔年窘迫地揉了揉腦袋,猶豫片刻,鼓起勇氣,朝談逸冉發出邀請:
“要不要去公園玩?明天不上課。”
這話一出,也不知為何,“約會”兩個字瞬間浮現在談逸冉腦海中。
他臉上頓時漲得通紅,下意識就想逃走——但這樣實在太明顯了。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氣,聳聳肩。
“……那就去吧,”他故作無所謂地背着書包,“請你吃冰淇淋。”
學校附近的公園裏,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學生,都是考試之後過來放松的,其中不乏偷偷牽着手的小情侶。
談逸冉在流動小車買了兩個香草冰淇淋,遞給殷朔年一個。兩人坐在一對對小情侶之間,默默舔着手裏的冰淇淋。
路過的同班同學認出了他倆,驚訝地大喊一聲:
“不是吧!你倆真在談戀愛啊!”
路人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談逸冉的臉唰一下紅了,“別瞎說!”
同學擠眉弄眼地笑,拉着自己的同伴跑了。
冰淇淋吃完,殷朔年沒什麽表示,談逸冉卻被剛才那句話弄得心不在焉。
“要去玩嗎?”
殷朔年在流動小車前扯了張紙擦手,又拉過談逸冉的手指,把黏糊糊的冰淇淋擦幹淨。
“……玩什麽,”談逸冉愈發覺得不自在,“沒什麽想玩的。”
公園裏有許多游樂設施,飛椅、大擺錘之類,他倆早就玩過許多次了,只剩下旋轉木馬沒玩過。談逸冉雖然一直觊觎其中一匹粉色小馬,但又嫌幼稚丢臉,一次也沒去坐過。
殷朔年拉着他離開流動攤,四處轉了轉,來到一家新開的店鋪面前。
店門口烏泱泱地排着長隊,談逸冉伸長脖子往前看,就見入口漆黑一片,裝飾着詭異的染血遮光簾,怎麽看都是鬼屋無疑了。
談逸冉咬牙切齒,往殷朔年胳膊上打了一拳,“我不去了!要去你去!”
殷朔年被他掄了兩下,依舊紋絲不動地站着。
“你這麽膽小嗎,”他瞥一眼談逸冉,“明明很喜歡看鬼片。”
“我不是膽小!是怕黑!”談逸冉聲音都有些哆嗦,“再說了,鬼片不是懸疑片,這是兩碼事!”
正說着,鬼屋的出口出來了一群驚魂未定的學生,隊伍往前走,談逸冉還沒來得及多說,就被隊伍前後夾着推進了入口。
“殷朔年!”
黑暗狹窄的空間裏,談逸冉聲音帶了哭腔,整個人緊緊地貼在殷朔年身上。他緊閉着眼,卻還是被周遭的涼風吓得臉色發白。
入口是狹窄的長廊,天花板上挂滿了各種布條,遮擋着游客的視線。每一次挑開面前的布條,會可能有個蒼白或血腥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前面的游客都快走光了,談逸冉依舊扒着殷朔年的衣領,不敢往前走。
“你膽子怎麽這麽小,”殷朔年面上說着怪罪的話,語氣卻比平時溫柔許多,“害怕就別逞能,抱緊我。”
談逸冉此刻乖順極了,緊緊摟着他的腰,殷朔年回抱着他,将他攬在懷裏。
清冽的味道鑽進鼻腔,談逸冉發現,殷朔年今天偷偷噴香水了。
黑暗中,談逸冉的發頂傳來輕柔的觸感,他感覺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卻一動不敢動,只能低頭跟着往前走。
鬼屋裏冷氣開得很足,但奈何這段路實在難走,談逸冉大氣不敢出,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們穿過長廊,進入一個挂滿“屍塊”的房間,殷朔年加快了步伐,呼吸也逐漸變得粗重。少年人略顯性感的聲音落在談逸冉耳畔,談逸冉心中的恐懼竟消散了不少。
他鼓起勇氣睜開眼,正想努力邁出第一步,就被眼前打着紅光、血淋淋的“斷肢”吓得半死。
剩下的路程,他始終緊緊抱着殷朔年,再也沒敢松手。
最後一關,他們需要從僅有一人可以通過的縫隙中逃出,殷朔年沒有辦法,只能放開談逸冉。
幽暗的環境中,他将談逸冉推向自己前面,不急不緩地幫他紮好淩亂的頭發,而後牽起他的手。
談逸冉依舊不敢睜眼,只感受到殷朔年的手掌溫暖而幹燥,和他手指相扣時,說不出的暧昧。
“你走前,”他說,“我在後面跟着。”
“我怕…”談逸冉貼着牆壁躲閃,幾乎快哭出來了。
殷朔年發出無奈地笑聲,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柔聲安慰:“怕什麽,我在後面保護你,行不行?”
談逸冉被他忽如其來的溫柔成功安撫了,他回握着殷朔年的手,心中的恐懼退散了許多,這才慢慢睜開眼,看向前方縫隙外的光亮。
“走?”殷朔年問。
談逸冉遲疑片刻,“……走。”
兩人一前一後,手牽手,從狹窄的過道裏慢慢挪了出去。
待兩人通過狹窄的密道,再次站在陽光下的時候,殷朔年悶悶地看談逸冉,牽着的手沒放開。
談逸冉驚魂未定地喘了幾口氣,額頭抵在殷朔年胸口緩了緩,忽然擡頭笑了。
他也不知為什麽,雖然被吓得快哭出來,但和殷朔年一起經歷這樣一遭,卻覺得特別開心。
殷朔年微微愣了一下,臉上有些發紅。
談逸冉見他臉紅,便拿他開玩笑,想一報鬼屋探險的仇。
“你是不是拿我練手,打算以後帶喜歡的女孩子過來,嗯?”
殷朔年臉上的表情立刻又嚴肅起來,義正言辭地說:“沒有,我沒有喜歡的女孩子。”
他極其認真地看着談逸冉,深邃的眼睛襯得他表情深情,反而讓談逸冉心神淩亂。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心中發芽,抽枝,要沖破某道防線,肆無忌憚地生長出來。
談逸冉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被一旁的聲音打斷了。
“小朋友,這邊可以合照留念哦,”工作人員上前推銷大頭貼自拍機,“鬼屋門票的附贈品,不要錢的。”
談逸冉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殷朔年狐疑地看着他。
他躲閃着內心的奇怪念頭,于是話鋒一轉,笑着拉起殷朔年的手。
“走走走,”他牽着殷朔年往外走,“過來合照!”
兩個少年擠在涼亭邊的自拍機裏坐下。他倆都是第一次用,笨手笨腳地弄了好一陣,屏幕終于開始拍攝的倒計時。
三。
二。
一。
談逸冉朝屏幕裏的殷朔年笑着,手悄悄碰在一起。紅色的背影下映襯下,兩個少年肩并肩,穿着統一的白色短袖校服。
有種結婚照的感覺。談逸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