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2 第17章
太華殿外群鴉林立,檐角的金鈴懸在半空無聲晃了晃,靜谧中只聽殿內傳來一聲怒斥:“荒唐!”
霎時間群鴉驚飛,金鈴叮當作響,就連候在屋外的薛富貴也不由顫了下身。
“陛下還在為虞大人的事發火?”
小福子咽下口唾沫,擦了擦額前被驚出的冷汗,上前問道。
這次薛富貴倒是沒罵他多嘴,伸出根枯木一樣的指頭,指了指灰蒙蒙的天,唉聲嘆氣道:“聖心難測啊。”
太華殿內,慶延帝坐在榻上,身前擺着張烏木方桌,桌下跪着名身着朝服的武将,一副鋼筋鐵骨,寧死不屈的模樣,想必是自下朝起便在此處僵持不下。
“起來!”慶延帝向他喝道。
杜雲軒眉頭緊鎖,抱拳道:“臣罪該萬死!陛下若不答應,臣····”
“你也知道罪該萬死!”慶延帝打斷他,重重一掌拍上烏木桌,怒不可遏道:“你到底還要朕如何!他明明不是二哥的孩子,你、還有皇後,你們還要逼朕到什麽地步!”
杜雲軒腰板筆直,頭卻始終不肯擡起來,垂首沉聲道:“盛年待珵美如己出,你不該折辱他,折辱了他就是折辱了虞家,”說到此,他憤然擡頭,目光如炬瞪向高處的慶延帝,一字一句道:“你是在恨,這麽多年,你始終沒放下。”
慶延帝的身體微不可察地顫了顫,那是一種彙聚了憤怒、驚慌,以及被人看穿到心底最陰暗處的無措。
當年便是,三人中,自己這個大哥總是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杜雲軒是照耀着衆人的太陽,而虞盛年是剛正不阿的樹,只有自己,是活在陰溝裏的一株毒草。
唯有豁出命似的爬,才得以見到片刻陽光。
一個人如果活得太狼狽,就難免心生怨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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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比如他恨急了自己那個同母異父的哥哥,兩人明明是前後腳出生,憑什麽他就是大的而自己是小的?
憑什麽在大皇子病死後,哥哥可以繼承太子之位,而自己不能?
明明他是那麽軟弱無能,全身上下唯一的優點便是脾氣好。
只因為福祿寺的和尚說他慈悲聖明,而自己一将功成萬骨枯,就這麽被踢出了太子之位。
慈悲?
可笑。
慈悲可保江山社稷?還是能救萬民于水火?
桌後,慶延帝深吸一口氣,帶着些顫抖問道,“大哥,當年你又為什麽要幫我?”
杜雲軒似有所觸動,沉吟良久,答道:“阿仁,你是個好皇帝。”
慶延帝聽罷大笑起來,搖着頭道:“杜雲軒啊杜雲軒,你還是同從前一樣自負,也難怪當年二哥會被你逼死。”
杜雲軒不為所動,虞盛年的死帶走了三人過往的一切,情誼也好,抱負也罷,留下一地殘垣,無人再拾得起來。
多少年前,揚州城裏落花飛絮,不受寵的皇子騎着匹瘦馬,載着心愛的姑娘,左右摯友相伴,穿過細風斜柳,跨過無際銀濤。
那一年還不是将軍的他,牽着同樣還不是臣子的另一人,十指相扣,緊得容不下一絲縫隙。
蘆絮作雪,鷗鷺驚飛。
說不得是誰壓了誰的衣帶,唯有人錯愕後揚了揚嘴角,黑瞳如墨,倒映出彼此身影。
而後便是解衣抱月,低吟蹙眉,杳杳間吹滅一天星。
一番風雨,一番狼藉。
年少的荒唐總能在沉寂過後直插心房,令人叫苦不疊。
慶延帝面色黯然,盯着跪在地上的杜雲軒,目光中無不譏諷地道:“大哥,聽我一句,你若心疼他,給他些錢財宅邸就罷了,唯獨不能當兒子養,他是匹白眼狼,什麽都好,獨獨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