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37、
天道宗弟子每日的生活大都相同,晨起練劍,而後解決長老留下的課業,或是灑掃衛生。
運氣好的,或許能跟着長老一起下山除妖。
總體而言,山上的生活十分枯燥無趣。宗上弟子卻早已習以為常。
只是今日有些許不同,原本還晴朗的天空忽然間陰雲密布,疾風吹的山崖上的樹木幾乎貼着地面,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斷。
空氣中滿是山雨欲來的味道。
這天氣變化的實在古怪,總讓人覺得不祥。
藥園的弟子忙着收攏院中晾曬的靈草,好不容易趕在大雨降落前收拾齊整,忽覺腳下震顫,房中盛放靈草的笸蘿在劇顫下盡數傾倒,草藥翻撒一地。
沒有人有心情去撿拾地上的靈草,而是直奔向院中,擡頭就見一道光柱通天而起,亮的近乎晃眼。
那是淨淵所在的方向。
淨淵異動!
衆人大驚,交換一個眼神齊齊朝聚靈峰奔去,沿途碰到同門師兄弟,俱是一頭霧水,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沈臨風兩日前被沈嘯派了出去,此一去怕是要多日才能回來。
淨淵之事未了,他怎能安心離去。
拜托了幾名要好的師兄,讓他們前往捉妖,之後他趁衆人不注意悄然折返,仗着對天道宗的了解,藏身在宗內,倒也無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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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承諾江眠,秦無咎要查清楚淨淵之事,這段時間他未有懈怠,當真查出了一些東西,只是那些內容讓他不敢相信。
沈臨風自诩是為除盡世間不平事而生的,他做事應當一往無前,然而直到今日他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懦弱。
查到的東西讓他心亂如麻,他不敢面對江眠和秦無咎。然而現在,他不能再逃避下去。
頭部隐隐作痛,像是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沈臨風也顧不得許多,禦劍飛向聚靈峰。
在峰頂集結的衆弟子看到沈臨風出現,都吃了一驚:“少宗主,你怎麽會在這裏?”
不是應該下山除妖了嗎?
沈臨風不做理會,他在疾風中喝道:“速速給各仙門去信,請他們來此支援。”
若真是淨淵中的大魔要出來,光靠天道宗的力量是萬萬不夠的。
他絕不會放那東西出去為禍世間。
天道宗弟子見沈臨風一臉嚴肅,顯然事情非常嚴重,多餘的話便不再說,接了信物匆匆離去。
沈臨風掃了一眼,斥道:“禦劍!等你跑下山,黃花菜都涼了!”
天道宗弟子還是頭一次見少宗主如此暴躁,打了個磕絆,也顧不得門規,召出飛劍禦風而去。
那邊白松等人已經趕到,淨淵封印被毀,入口處直接暴露出來,淨淵之中太過精純的靈氣化為光柱直沖九霄。
太過精純的靈氣對生靈來說反而是種折磨,修為稍弱些的弟子連站立都難以做到。
更可怕的是,淨淵封印皆除,內的無數惡魂若是跑出來,後果不堪設想。沈臨風心中卻更恐懼,那淵底的大魔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白松等天道宗的三名長老看着被捅出一個窟窿的宮殿頭都大了。這可是淨淵最後的屏障!
必須盡快修補封印。
“宗主呢?”
有弟子答:“宗主此刻就在淨淵之中。”
白松顯然對沈嘯極為信任,當沈嘯是察覺到異常才會入內,便不再多問。他擡手起陣,轉身喝道:“老徐呢,速速把他叫來!”
青崖峰。
一間隐蔽的靜室內,煙霧缭繞,靠牆的長桌上放置着兩張靈牌。徐越默立室內,久久望着那兩張靈牌。
片刻後,他一言不發的提着劍出了房間。
沈臨風雖憂心淨淵內的情況,卻也知道修補封印需放在首位。他低聲道:“我去叫人。”
他遠遠地就見徐越禦劍自青崖峰離開,卻并非前往淨淵所在的位置,而是朝奶奶和芸兒居住的绛雪峰去了。
他心中疑惑,腦海中閃過陌生的畫面,頭疼的險些跌落飛劍。
沈芸兒在學完早上的課程後,把阿遙叫過來一起玩耍。兩人在院中對招,忽覺異動,擡頭往聚靈峰的方向好奇的張望着。
“那是什麽?”阿遙問。
沈芸兒說:“我也不知道。”
說話間,見徐越進來,沈芸兒心下一喜,叫了一聲徐長老,歡快的迎上去,卻見徐越提劍朝她刺來。
撲面而來的濃郁殺氣駭的沈芸兒動彈不得,呆愣的看着徐越手中長劍朝自己心口刺來。
跟在後面的沈臨風見此更是吓得心神俱裂:“芸兒——”
血腥畫面并未出現,只聽“铛”一聲銳響,齊長升攔下了徐越這一劍。他帶着沈芸兒飛身急退。
沈臨風落到齊長升身邊,蹲下身後怕的摸摸沈芸兒的腦袋,還好沒事。
“齊師兄,你為何會在此處?”
齊長升道:“江師弟托我來此。”
齊長升傷重養了許久,能活下來且活蹦亂跳可以說是個奇跡。
他自然知道是江眠,秦無咎救了自己。面對救命恩人的請托,他雖不明緣由,還是守在了這裏。
“到底怎麽回事?徐長老怎麽了?”齊長升看着一身殺氣的徐越,疑惑至極。
沈臨風苦澀搖頭,他也不知。難道徐長老被控制了?
徐越沒想到會被阻攔,片刻後反而笑了:“來得好,一起償命吧。”
他擡手一彈,數只妖獸落在地上,體型急劇變大,朝沈臨風,齊長升撲去。
沈臨風擊退妖獸,頭更疼了,他呼吸急促道:“徐長老?你,上次要害芸兒的是你……為什麽?她還那麽小。”
徐越平日裏的溫柔全都消失無蹤,此刻像是一尊冰冷的殺神:“我放你入淨淵,真相你已經看到了,可你什麽都沒做,我對你很失望。”
淨淵?真相?
齊長升心中疑惑更甚,然而面對一宗長老,他不敢有絲毫分心,只牢牢盯住徐越,防止他再次發難。
沈臨風暗想難道徐長老是發現淨淵的惡行而遷怒?可這關一個幾歲的孩子什麽事。
他隐約覺得,定然還有其他原因。
徐越已沒了耐心,擡手起陣,無數飛劍化為劍雨朝聽到動靜趕來的沈老太太刺去。
“奶奶!”
“老夫人!”
沈臨風,齊長升飛身上前,勉力破解劍陣,身上多處負傷。
于此同時,淨淵沖出的光柱之中夾雜了一股黑紅相間的氣息,那力量至邪至惡,且充滿暴戾,聚靈峰上修補封印的衆弟子被沖擊的墜地吐血不止。
“怨煞之氣?”
沈臨風臉色驟變 ,糟了,那大魔要出來了?
徐越顯然也注意到了那邊的動靜,稍作遲疑,棄了沈臨風,齊長升等人,朝淨淵掠去。
沈臨風托齊長升照顧奶奶和妹妹,禦劍追了上去。
白松等少數的幾個人還在支撐,忽見兩道身影快速沒入淨淵之中。
“老徐和臨風,怎麽回事?”
“別說話,凝神!”
不僅外界動蕩不堪,淨淵之中更是彷如天塌。
矗立的無數座高塔已在戰鬥中化為飛灰,大魔想要奪取秦無咎的身軀,正纏着秦無咎不放,攻勢仿如瘋狗。
沈嘯則欲殺了江眠。
以江眠如今的修為自然不是沈嘯的對手,沈嘯步步殺招,手段狠辣,這才是他本來的面目。
什麽仙門第一人,人間守護者,不過是他的僞裝罷了。這個道貌岸然的家夥,有一個邪惡至極的靈魂。
江眠念着秦無咎的教導,竟在沈嘯手下撐過了幾十招。
沈嘯眼底閃過一抹意外,他萬萬沒想到這兩名剛成年的小弟子竟如此難對付,他們能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把封印都轟開了。
此間異動,怕是很快就要引來其他仙門的人,必須快速解決。不能讓他們活着出去。
沈嘯身上殺意更重,手中雷霆萬鈞的一劍朝江眠刺去,危急關頭,一股力量自江眠懷中鑽出,化為繩索牢牢綁縛住沈嘯的四肢。
江眠眸光閃爍,長出了一口氣,這是小師叔的玉佩在保護他。
沈嘯沒想到會被一個小輩治住,掙脫束縛時,身後一把劍刺穿了他的胸膛。沈嘯不可置信轉過頭,看到了徐越冰冷的面孔。
他瞳孔驟縮,聲音嘶啞:“你……”
緊随而來的沈臨風恰好看到這幅畫面,父親的血染紅了他的眼,頭疼再次發作,且到了他承受不住的地步。
沈臨風跪倒在地,用力按住額角,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雨中咆哮的水怪廢了他的雙足,齊長升也為救他而死。他閉門不出,一蹶不振。
他看到自己外出任務匆匆歸來,父親的頭顱被挂于宮殿牆頭。他看見一家人的屍體倒在地上,染紅了草葉。
他看到徐長老的屍體,似是受了某種邪術,蒼老衰敗,被人割喉而亡。
衆弟子滿面悲痛的跟他說是秦無咎做的惡,秦無咎辜負了宗主的信任,吞噬了淨淵內的魂魄,并殺了欲阻止他的宗主和徐長老,連同老夫人和沈芸兒也都沒有放過。
他看到自己集結衆仙門的力量追殺秦無咎,大戰中途,秦無咎卻憑空消失了。
他看見自己發瘋一樣尋找仇人的身影,數年不可得。終于在多年後,有了秦無咎的消息,他欣喜若狂,帶人殺到楓洲,找到了秦無咎,想要扭轉已經發生的悲劇,于是重走一遭之前經歷。
沈臨風顫抖的按住額頭,這是……記憶?
一切都錯了,枉他自诩聰明,卻是如此癡傻,并非是秦無咎殺了他的家人,而是徐越下的手。想必砍下父親頭顱的也是徐越。
徐越顯然沒有殺沈嘯的能力,否則他不會在天道宗蟄伏這麽多年,想必是秦無咎動的手。
沈臨風在之前就知道秦無咎,此人獨來獨往,性情冷漠,在弟子中一直都是佼佼者,如今看他确實身懷秘法。
争先恐後湧入的記憶讓沈臨風頭疼萬分,然而他的思維卻無比清晰,很快就理清了事情的脈絡。
前世父親帶着秦無咎進入淨淵,想必是為了給邪神軀體,沒想到最後邪神同父親一起被秦無咎反殺。
徐越趁勢報仇。
沈臨風想起前世徐越屍體上的劍痕,那很可能是大仇得報之後,自盡而亡。至于徐越為何會是那般蒼老模樣,就不得而知了。
因這一切都發生在淨淵之中,天道宗尋常弟子進入不得,又深信父親。後來見沈嘯,徐長老身死,秦無咎不知所蹤,弟子們自然認定一切都是秦無咎做的。
連同淨淵之中魂魄消失之事,都一并被算到了秦無咎身上。
秦無咎也因此成為仙門人人喊殺的存在。
沈臨風并不覺得之前是本門弟子誤導了他,因為他們的認知是說的通的。不怪他們。
只是那個告知他秦無咎所在位置,指引他複仇的幕後之人應該知曉一切,卻仍故意誤導,甚至扭曲信息讓他以為秦無咎與那端州水怪有關。
他被仇恨蒙住雙眼,當真以為自己的殘廢和摯友的死是秦無咎害的。
那個人在這件事中扮演着什麽角色,又有何目的?
沈臨風一手撐着佩劍站起身。
徐越渾身染血,這麽多年,他被痛苦淬煉,早已瘋魔,此刻臉上身上沾染的都是沈嘯的血,像是地獄的修羅。
沈臨風望着沈嘯,他自小的願望就是成為父親那樣的人,守護仙門和人間,如今信仰崩塌,他握劍的指尖顫抖,臉色蒼白如紙,心神劇顫,剛一張口竟是噴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