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步

第7章 第七步

嚴晴像扔垃圾一樣,把自己從寧川丢進了海拉爾。

天高地遠,草原遼闊,放眼望去的青綠色和湛藍讓人偶爾會忘記此時已進入秋天。車道蜿蜒入天際,牛羊成群,遠處河水叮咚。

突然,尖銳的剎車聲劃破遠離塵嚣的安靜。

司機不可置信的從後視鏡看女人,黑色沖鋒衣掩住了女人下巴,容貌陷在黑色的帽子裏,只有額前細碎的頭發帶着幾分柔軟随着窗外吹進的風輕輕飄起,然而這樣的女人,說出來的話卻是石破天驚。

後座冷冰冰聲音又傳來,“我的錢只能撐你開到這裏。”

“你開什麽玩笑?”司機問:“你不是要去滿洲裏嗎?”

“剛剛前男友轉走了我卡裏所有的錢,如果你不介意定金太少,把我送到目的地也行。”

司機瞪大眼,他怎麽可能不介意,他跑這麽一趟,不掙錢還往裏搭錢啊。

開包車這麽多年,都沒見過這樣的女人,渾身泛着冷意,背着個黑包連個同伴都沒有。

半小時前,他正打電話罵着上一個顧客坑他的事,“真他媽的,窮逼來旅什麽游”,他氣得兩邊青筋般突突跳,忽然半降玻璃被敲了下。

他吓一跳,轉過去看,一片暗色陰影落入眼底,逆着光他看不清來人面容,對方渾身上下盡數陷落在密布黑色中。上車後頭也沒擡起來過,整個人陰雲籠罩,他開着車後背都隐隐發冷涼。

要不是最近旅游行業不景氣,他才不走這麽一趟。他綠着臉,調頭飛快走了。

後視鏡裏,黑衣女人陷落在遙遠廣闊的茫茫綠色草原裏,黑色身影兇狠禿鹫般散發着危險氣息,司機哪管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加足馬力卷着塵土疾馳遠去。

黑色帽檐拉下,嚴晴看着呼嘯離開的帕薩特,微抿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壞笑。渾身輕松恣意,哪見被男人騙了錢財的可憐模樣,不過她也确實沒錢了,只不過是本來就沒錢。

寧川到呼和浩特的36小時硬座火車費已經掏空了她的錢包。

她轉身,接着往前方走,方圓十裏不見人影,她也不見慌張,就這麽走走停停,看着近在咫尺班的清澈藍天,周圍徐徐秋風掃過發梢。

半小時後,一輛銀灰色的日産天籁在她看到她的招手後停在了她的身邊,副駕駛玻璃落下,裏面坐着一位優雅慈祥的老婦人。

她脖頸間挂着常見的細金鏈子,并不俗氣,正搭她的氣質,手指纖細白皙,雖然有皺紋但不見生活磨砺的痕跡,臉上帶着溫柔的笑

看她,極有氣質,副駕駛坐着一個樣貌氣質也都不錯的老頭。顯然,是一對心善,領着退休金到處游玩的老夫妻。

“姑娘,出什麽事情了?”老婦人關心問。

嚴晴笑的不好意思,眼裏都是真誠,哪見之前陰鸷:“抱歉啊阿姨,我看錯了,你和我男朋友開的車一樣,我以為是他回來接我了。”

老婦人蹙眉,疑惑道:“你男朋友把你丢在這裏,自己走了?”

“他只是和我小小拌嘴,一會就會回來接我的。”她說的很是寬容,字裏行間都是對男友的愛和縱容。

“那他這什麽時候能回來?光在這條路上可不行。”老婦人瞧着周圍荒無人煙的草原,“要不你先上我的車,到前面人多的站點了你再下去等他。”

“不行,要是我就這麽走了,他會更生氣的,他喜歡我在原地等他。”

老婦人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猶豫着要說什麽,老伴拉了拉她。

她嘆氣,“那、那我們先走了……”

“嗯嗯,好,阿姨再見。”嚴晴笑清甜,帶着撒嬌意味說。

對方無奈點頭,“再見。”

玻璃窗升起時,她聽見一聲低低的嘆息。

銀灰色汽車漸漸遠去,嚴晴嘴角燦爛的笑很快消失,恢複面無表情的冰冷繼續往前走。

雖然不是旅游旺季,但這倆旅游路線倒不至于沒車路過。沒多久,一輛黑色的80多萬的雷克薩斯在她旁邊停下了。

窗戶落下,嚴晴一眼就看清裏面情形。

前面兩位男士,後面一個穿着精致的女孩,皆是精英打扮,大城市有錢有閑的白領們。開車男人側過頭,從副駕前空隙朝她看來,儒雅有風範,“你好,有什麽需要幫助嗎?”

副駕男人也偏頭看她,嘴角帶笑,頭上的亞麻錫紙燙倒是與她判斷的精英階級不太一樣,不說話的看她。

在兩人看她時,後座女人從後面窗戶靜靜望着她。

嚴晴默了下,從善如流的重複了一遍上輪的話。

和大媽反應差不多,只不過成年人的恨鐵不成鋼更直白一些。連後座原本看她有幾分微妙緊張的女人都沒忍住說:“要不你還是跟我們先走吧,他都把你丢下了,你還在這等他幹什麽,要是天黑了他都不回來,你怎麽辦?”

“不會的,我相信他。”嚴晴滿眼寵溺,又暴露一絲傷心,“我知道,他還是愛我的。”

女生哽了下,不知說什麽。

副駕男人揚眉,看好戲似的也不說什麽,開車男人擔心問:“此處地廣人稀,你一個女生走在這裏實在不安全。我們車上有女伴,你放心上車喝點水休息會,要是不想坐了我們再把你放下也行。”

男人周到建議,後座女生臉色微緊。

副駕男人眉眼恹恹,“周永,人都說不坐了,你別那麽絮叨行不行。”

他說的不客氣,周永也沒生氣,抱歉的朝嚴晴點點頭,再三确定她不上車後,給她遞了瓶水,帶着欲言又止的無奈離開了。

嚴晴眯眼看着手裏的依雲,搖頭笑了笑,擰開瓶蓋喝着往前走。

第三輛車停下時,她的腿确實有幾分酸軟了。

常年練舞,原本這樣的運動強度對她來說不算什麽,但36個小時腿腳不能伸展的窩在火車小座上,空氣不流通,煙味、腳臭味和濃烈的各種泡面味攪和在一起,她腦袋一直有幾分渾渾噩噩,從海拉爾出來,她便沒停下過,

白皙,長相俊美又乖巧的年輕男孩微紅着臉看她,摘下帽子露出面容的她遇到的人都變得紳士溫柔,“姐姐,要不別等你男朋友了,他不一定會回來。”

嚴晴不動聲色看他。

男孩開着白色林肯,中控臺旁不見香煙,幹淨眉眼間難掩青澀,看她的眼眸關心單純,透着心疼和羞赧,在和她說話過程中,白皙耳垂一點點泛着微微薄紅,穿着随意休閑但logo彰顯價格。不難看出,這是一個家境不錯,禮貌漂亮,剛上大學的男孩。

嚴晴腳底酸疼,對舞蹈的追求讓她的腿腳都不能随便受傷,她也确實卻要休息。

在她的沉默裏,男孩以為說動,眼眸亮出微微燦光,“姐姐先上來吧,你要是怕男朋友生氣到時候我幫你解釋。”

男孩黑色眸子漂亮,微舔嘴角紅唇濕潤,皮膚奶白。

嚴晴在他單純澄澈的笑裏沉默了幾秒,在男孩以為說動時她往後退了一步,搖頭道:“不行,我要等我的男朋友。”

男孩抿唇,又勸了她一會,不語的女人忽然變得格外堅定,他只能帶着幾分心疼道:“姐姐,那我先走了。”

嚴晴攔車時眉眼燦爛美豔的笑已變為古井無波的平靜,她點頭。

男孩遺憾離去。

嚴晴看着漸遠林肯,片刻,睫毛晦暗落下,腳上白色帆布鞋早已灰撲撲,腳後跟酸疼得讓她每走一步都像踩着刀片,額頭隐出虛汗,周圍的風都變成了強大的阻力攔着她往前走的步伐,索性在原地停了一會。

結果很快,一輛黑色路虎帶着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在她身邊停下。

嚴晴的笑在看到脖頸沾着紅唇印,無名指帶着金色戒指的中年男人時,飛快落下,副駕坐着一位身着一字肩紅裙的妩媚女人,看她的目光帶着幾分傲慢和危機感,然而攔不住旁邊人熾熱發光的眼神。

“美女,怎麽回事啊?”男人目露精光,那種眼眸裏散發出的“在這破地方也能碰見這種大美女”的驚訝和激動意味撲面而來。

“老孫。”女伴嗔怪的扯扯他袖口,眼裏閃過煩悶又不敢表露。

嚴晴已經後退:“沒事,認錯車了,你們走吧。”

“車?”男人怪異的笑了聲,帶着驕傲和幾分流裏流氣,“我三百多萬的路虎,這窮鄉僻壤可很難找到第二輛啊。”

嚴晴不理他,從車邊走開。

黑色路虎緩慢行駛着跟上來,“美女,上來呗,反正你一個人,咱們搭個伴。”

一個粗鄙下流,帶着情婦游玩的暴發戶。嚴晴眼底閃過厭惡,并不理睬。

男人搭了幾次話,旁邊女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擰眉瞪着嚴晴。在不斷碰壁遭到冷遇後,他往外吐了口吐沫,“什麽玩意兒,幾百快錢的東西還給我擺架子。”

說罷,女人嬌喘聲傳來,在情婦媚眼如絲的浪蕩中他呼嘯離開,卷起灰塵陣陣落在嚴晴頭頂。

她面無表情的扒拉頭發,掃到她身上廉價衣服,涼薄嗤笑。

太陽西移,傍晚的風漸涼,黃昏橘光灑在綠色的茫茫草原上,蔚藍天際遙遠清澈,腳下的黃色土路漫長彎曲的看不到邊際。

風聲從耳邊拂過,草葉沙沙,連牛羊都少見了,廣闊浩渺大地,這一瞬好似只有她一人。她背着包走了一個半小時,都沒有再看到一輛車,而天色越來越黑。

遙處天幕染上藏藍,清冷的肩頭落上了薄薄濕氣,腳上疼意變得麻木,踩着冰塊前行般,身體愈發沉重,逐漸開始喘息。

就在極度的安靜,嘈雜擁擠又好像停滞一般的世界只剩她一人,她在極端疲累還能抽出魂靈享受這樣的空茫時,汽車呼嘯的聲音從後面遠遠傳來。

燎原青意中,一抹黑劃破蒼穹從黃土飛塵霧色中沖破寂靜駛來。

嚴晴停下,擡起疲累胳膊朝來人招手,黑色龐大的越野車呼嘯而過,毫不減速的從她身邊飛速離開。

她眯眼,看黑色大G向遠處去。

就在一片空茫中,那輛黑色越野忽然停下,尖銳的剎車和輪胎擦過土面的聲音響徹雲霄,遠處枯黃樹上落着的幾只灰鳥撲閃着翅膀飛走。

風聲草聲都靜下來,那尖銳的聲音遠遠消失,留在耳膜的震蕩似若從未有過,草原依舊溺水般的寂靜,只有那抹黑衣在綠意靛藍中霸道的占據着廣闊天地下的龐大身影。

嚴晴抿唇,擡步向那輛車走去。

在她停到駕駛位旁邊時,車窗降落着,男人修長胳膊正懶懶搭在窗戶上,探在車外的修長手指間夾着一根細長香煙,腥紅火苗點着草原清涼的風,野性、随意、浪蕩又男人味十足的挑釁着草原的晚風。

黑色酷炫的越野車裏男人懶散恣意,搭在方向盤上的手腕露出了藍色衣袖裏藏着的漂亮表盤,三百多萬價值一輛路虎的歐米伽手表被随意的掩在了袖口間。

男人車裏不見豪奢,只恣肆做派,浪蕩風流,抽着煙,黑色眸子幽深又安靜的瞧着她。

在內蒙攔

的第五輛車,嚴晴口裏的“認錯車”在男人居高臨下審視她的目光裏終于變了。

“我想去前面的諾午湖裸泳,你能載我一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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