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餘晝,開門
第42章 “餘晝,開門。”
今天,是他獨自待在廢墟安全屋的第七天。
獨一層的建築荒廢已久,內部設備多數被破壞或失靈,只剩堅固外殼。
單調到乏味的密閉空間裏,時間格外慢些。
圓牆下,圍着一圈兒櫃子,此時,櫃子的門全數開着,唯一完好的桌子前,餘晝斜斜坐着,雙腿搭在另一張椅子上,手下壓着一張撿來的鐵板,正用鋼釘在上面畫畫解悶。
狹小的觀察窗外,天色漸漸暗下。
扔了塊壓縮餅幹進嘴裏,他伸手敲了敲桌角的播放器。這個小東西已看不出年代,又在這裏不知藏了多久,在他到達這裏的第一天時,還能斷斷續續地播放完整的曲子,現在就只剩幾乎咽氣的電流聲。
餘晝用釘子撓了撓眉骨,琢磨着今晚該做些什麽。
安全屋牆壁的隔絕下,他耳旁沒有一點兒別的聲音,他總得制造些什麽,讓自己別總是犯困。
起初,搖晃并不明顯,直到穹頂傳來悶響,才帶來明顯的震顫。頭頂灰塵被震落,餘晝仰頭掃了眼屋頂,撥了撥鼻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可算來了。
震顫愈發激烈,屋內的擺設随着震動位移,牆下的櫃子相繼倒塌。一兩秒的時間,安全屋就已一片狼藉。劇烈的晃動下,一旁的播放器卻忽然康複,播放起一首悠揚的鋼琴曲。
餅幹包裝旁,餘晝的通訊器一直亮着。而他則氣定神閑的,繼續在鐵板上刻劃,吹走劃下的鐵屑,等着壁壘被完全擊穿。
牆壁塌陷的聲響被爆炸掩蓋,餘晝剛正身坐直,斜前方的觀察窗便擦着他耳邊飛過,變形的金屬圈經過他,撞開桌子,重重砸在地上,伴着一道呼嘯而過的風。
有了破洞,安靜良久的空間裏終于熱鬧起來。
餘晝點了點通訊器,繞過足夠通過的破洞,一板一眼地開啓密封門,空着雙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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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外,堆成山的機械垃圾一眼望不到頭,小小的安全屋掩在其中,像金屬長河中一顆不顯眼的螺絲。
無聲來到的車隊,停在門外不遠處,同垃圾山渾然一體。此時正齊齊盯着餘晝,和他們無數黑洞洞的槍口一起。
來得人比餘晝預想得多,開門後他立刻舉起雙手,四下掃了掃,揶揄道,“我就在這兒呢,什麽都沒有,用得着這麽大陣仗嗎。”
暖中帶燥的風穿梭在機械叢林,吹過餘晝的衣服,更顯得他形單影只。
對面的頭車上,帶着異形頭盔的人透過擋風玻璃,看了餘晝良久,才開門下車,口氣不可一世,“鼎鼎大名的學校首領,我們不得不小心些。”他靠在車頭,目光放遠,打量着廢墟上方,“我知道,你故意引我們來這裏,是怕牽連到你的人,對吧?”
餘晝不置可否。
男人哼笑一聲,“我在這裏解決你,一樣會回去殺光你的人。”
随着一陣哄笑,餘晝放下舉累了的胳膊,泰然自若的,“不如,換個人來跟我說話?”
男人的情緒有頭盔遮掩,身形突發的僵直卻有所暴露。
餘晝輕輕揚眉,笑起來,“怎麽,想殺了我,卻不敢見我?”
話音落下,本就安靜的環境更加冷沉,絕對的寂靜下,有規律的踏擊聲自餘晝左手邊的角落傳來,那是某種硬物碰撞在金屬上的聲音,一聲又一聲,成了昏沉落日下唯一響動。
側頭看去,車群最邊緣處,身穿夾克的男人坐在臺廢棄的探測儀上,位置不顯眼,卻能縱觀全局。而他無數次染血的皮靴,此時又被擦得明亮,正一下下踏着探測儀的外殼,以悠閑的節奏。
男人的長相并沒有什麽記憶點,短發利落,一雙畸形的耳朵,目光随意落在餘晝身上,卻還是能瞧出其中要将人穿透的執拗。周身的兇戾迫人。
“終于又見面了,餘晝。”男人揚聲說。
餘晝回,“确定是又嗎?”
他想找些由頭拖延話題,這句疑問顯然奏效,且輕易惹怒了男人。
男人臉上似有似無的笑意立刻褪去,身體随之前傾,口吻輕描淡寫得令人生寒,“我會讓你知道,遺忘的代價很高。”
“願聞其詳。”餘晝滿不在乎地點頭,“但這之前,我有個疑問想請你解答,博物館和紅燈區有值得利用的資源,可鬥魚池,為什麽?”
男人看了餘晝一陣,起身跳下龐大的探測器,走近了些,輕輕嗤笑,“這都是廢話,想争取時間,是嗎?”
餘晝坦然,“是沒什麽錯,但好奇也是真……”
他話沒說完,正前方忽然蹿出一道狹長暗影,冰冷的機械利爪不知從哪輛車發射而出,閃着尖利的寒光,猶如蛇鱗的鎖鏈在空中呼嘯作響,直沖餘晝的咽喉而來。
餘晝閃躲不及,被利爪鉗制後,鎖鏈即刻收緊,因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餘晝被迫跪地,雙膝摩擦,被扯出好一段兒距離,直至男人腳邊。
男人俯視着餘晝的狼狽,目光中似有什麽在燒灼,“我給的時間已經夠多了,看來你的人,是不準備和我們來次約會了?”
餘晝雙手抓着鎖鏈,擡眼看男人,利爪的鋸齒正在往皮肉裏鑽,他卻還是一派輕松,“約會嘛,總要準備一下,遲到在所難免,見諒。”
說話間,餘晝改為單膝跪地,一秒的停頓後,牽制他的鎖鏈突然應聲崩斷,沒有分毫間隙的,爆炸聲也逐聲響起,迸發的煙霧剎時混淆了視線。
餘晝借機向右後方翻滾,彎身快速躲進廢墟,找到事先安置的武器點,配好槍械和設備,借着煙霧,轉移到另一位置,等着煙霧消散,準備配合處于上方的突襲。
煙霧中,男人拎起被打斷的鎖鏈,無視周遭的流彈和爆炸,眼神又冷又戾,摸摸耳朵,陰森森開口,“要活的。”
在學校的狂轟亂炸下,男人轉移到了車隊末尾。
煙霧消散後,意料之外的,車隊竟毫發無損。
發現這一狀況,餘晝才意識到自己有所失策。他推測出對方的火力裝備會強于自己,卻未料到看起來普通的戰車,也擁有最高級別的防爆配置。
這在孤兒區不合常理,卻是擱在眼前的事實。
學校想來個甕中捉鼈,經此一局,反而暴露了位置。他們占着地理優勢,卻抵不過對方火力嚣張,追蹤而來的火箭炮接二連三炸響,因火力壓制,他們遲遲不能靠近,甚至被當成靶子打。
狄音被壓制在廢墟之上,焦急的聲音混着嘈雜的電流音傳來,“他們躲在車上攻擊,打不進去! ”
切實體會到武力懸殊,餘晝也無暇思考這武力的來源,他捂住耳朵,語速飛快,“抽一隊人,繞下來,從西南方向進來。”
狄音重重吸了口氣,“人手不夠……”
餘晝深知拉長時間更無勝算,短暫思索後,只得另辟蹊徑。他摸近車隊,閃避着,快速在其外圍穿梭,找尋男人的身影。
連番轟炸下,對方火力氣勢絲毫不減。餘晝幹掉途徑所有下了車的人,蹲身躲避的間隙,留意了一下眼前的戰車。
較新,性能良好,是孤兒區不多見的車型,且和他猜測中有所出入的,戰車的型號和改裝方式都與醫院不同,顯然不是來自那裏。
收回思緒,餘晝起身繼續向前,一個閃身,不料卻直直撞上了槍口。
對方也沒料到車尾會突然竄出個敵人,怔了一下的間隙,胸口就已中彈倒地。
餘晝朝開槍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康博已經就位。
但沒有防守漏洞,再高明的狙擊手也是枉然。
只要不下車,康博就打不透。
可他們甚至不需下車,只要打開車門……
摸向腿側的微型電腦,餘晝遲疑一瞬,還是繼續向前找尋男人。對方的武器絕大部分依賴網絡,短時間內他無法幹擾對方網絡,但只要給他一點兒時間,他就可以讓在場戰車乖乖開門。
可就是幾分鐘的時間,他都耽誤不起,而且沒有足夠人手,單靠康博逐一擊斃,太慢太慢。
途中,不停有學校的人從機械廢墟上跌落,餘晝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車尾,順着車隊走向鎖定了男人的位置。
男人獨自坐在車裏,車前圍滿了加固戰車,他正透過藍灰色的玻璃,旁觀着眼前的鬥争。
他不下車,餘晝依舊拿他沒辦法。
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學校的火力已明顯熄弱,這時回看來路,餘晝才發現,遍地屍體中,多是死後從高處摔下,多是他們的人。
他的瞳孔驟然緊縮,眼前的整片血色,瞬時和多年前的情景,旋轉着重疊。
但這次,是他的失誤。
忽然,他頭頂上方,又一個人影磕碰着從廢墟上跌下,重重摔在他眼前,激一片血霧。
狄音雙目染血,餘光中看到餘晝,想開口說話,鮮血卻先溢出,他的左胯至大腿根被全部炸掉,剩一絲皮肉連接着斷腿,正無意識抽搐。
餘晝立刻撲到他身前,按住傷口替他止血。
狄音的氣息在快速減弱,硝煙随風飄遠,方才還高聳的機械廢墟被擊穿,餘晝的視聽在一瞬間慢了下來,敵對的叫嚣,槍械的嘶吼,都像蒙上了一層霧氣。
他在仿佛停止的時光裏懊悔,懊悔自己的輕敵和自負。
也許他甚至不該将對方引來這裏,帶着自己的人逃離,落荒而逃,也好過全軍覆沒。他想轉移戰場,想保全大多數人,卻也不該讓這些人白白送死。他不該抱有僥幸,不該孤注一擲。
他從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天,被別人打得頭都擡不起來。
看着奄奄一息的狄音,餘晝突生絕望。最絕望不過,他誰都救不了……
不遠處,有人發現了他們,立即從車窗探槍。餘晝察覺,也飛快舉槍,但還未按下,那只想要擊殺他們的手,已先一步從窗口掉落,鮮血飛濺,伴随喊叫。
餘晝不敢停頓,随即飛撲出去,補槍打爆了那人的腦袋,随後拉着狄音滾入車底掩藏。
解決了眼前的麻煩,他才有空暇疑慮,那只手的方向是康博的射擊死角,而當下的情況,他們的人不可能還能攻進來……
這時,咝咝啦啦的電流聲又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插了進來,“餘晝,開門。”
支恰聽起來依舊平靜,“雙胞胎從西南方向進去了。”
作者有話說:
“英砸,開門,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