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噩夢

第9章 噩夢

黑暗中只有繁密複雜的陣法微微閃爍,照出滿眼的紅。

池中驟然爬出來無數只枯槁慘白的手,指節比常人的手長了兩三倍,滿池的鮮血都染不上顏色,企圖抓住池中一動不動的人,卻在觸碰到那人的時候被全部震開。

彌謙微阖着眼,淡漠的眼神落在那些不甘心的枯手上。

下一刻,場景一轉,他被鎖鏈扣住手腕,跪伏在地,頸間的傷口汩汩流出來的鮮血滲進身下的陣眼。

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待宰畜牲一樣。

無數尖叫哭泣着的亡靈被陣法引着沖進他破碎無數次又被強行愈合的識海,向他絕望地祈求放過和解脫。

彌謙一側臉貼在冰冷的地面,聽着耳邊不絕的聲音,倒轉的視野裏只有遠處王座上撐着頭的玄衣魔尊。

在那一刻他甚至覺得有點好笑。

誰來放過他呢?

黑色的詭異紋路從心口顯現,一路爬上鎖骨,脖頸,臉頰,随着陣法成型驟然爆發出亮得刺眼的光芒,複又漸漸收攏,消失在彌謙的皮膚上。

正常人的識海裏是一片空曠的黑暗,只有一方靈臺上盤坐着自己的神魂。

無論往哪個方向走,都觸不到邊界,回頭便是漸漸縮小的散發着白光的靈臺。

而此時此刻彌謙的識海裏,放眼望去卻是密密麻麻的怨恨魂靈。

靈臺上抱膝的彌謙,臉上是詭異可怖的黑色紋路,帶有魔尊氣息的魔種生根發芽,根部牢牢嵌在心口處,鑽出盛開了一朵豔麗的紅玫瑰,纏上身體,繞住脖頸。

沸反盈天的識海裏,怨靈一擁而上,怨恨地撕扯着他的神魂。

神智在無法言說的劇痛中慢慢模糊,冷汗打濕眼睫。

神魂被撕裂又愈合,他陷入了暗無天日的循環。

不知道過了多久,怨靈被渾身浴血的神魂徹底鎮壓,他掙開荊棘,擡手抓住玫瑰,發力扯了下來,傷痕累累的肩頸無聲繃緊。

帶有棘刺的綠根劃開他鮮血淋漓的神魂表面,在瘋狂掙紮中被挫骨揚灰。

“啊,”魔尊贊嘆道,“你真是個……傑作。”

畫面開始褪去,彌謙不知道又輾轉多少個來回,這一次,他趴在自己房間的窗沿上,看洛慕清劍過之處,片葉無傷,只有婆娑樹影微微搖晃。

眼前一花,洛慕清便近在咫尺,聽他教訓自己不可懶惰,光看不練。

彌謙張嘴想反駁,就見洛慕清心口處遽然冒出了一節鞭梢,血在洛慕清纖塵不染的白衣上洇開。

彌謙忽然凝固了。

他聽見魔尊帶笑的聲音:“你就這麽在乎你的好師尊?可我殺了他呢。”

“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乖徒弟是魔族,你不應該感謝我嗎?”

彌謙緩緩擡頭,血色漫上瞳孔,一字一頓道:“你、找、死。”

狂風驟起,一股無形的波動從彌謙身上蕩開,屋內所有器皿在一瞬間同時爆開,下一刻,他驟然睜開眼睛,冷汗涔涔。

他猛然坐起來看向窗外,陽光悠然,沒有師尊,沒有迸濺的血跡,也沒有該死的魔尊。

彌謙把頭埋在手心,深呼吸了幾回,低低罵了一句。

洛慕清這半個月來都不在青冥峰,緣由是近來魔界封印松動的厲害,他跟随添儀前往封印所在的清平谷,為添儀加固陣法護法。

從前只有一些低等的魔族逃出來,宗內弟子一般能夠解決,但随着封印效力的減弱,禍亂人間的魔族等級也在不斷上升,弟子傷亡率也在上升。

這說明修真界幾百年來的安逸日子快要到頭了。封印一碎,就是一場殘酷的考驗。

考驗人族的後起之秀是否有足夠的實力,再掙出幾百年的海晏河清。

彌謙的神識忽然被觸動,他從枕頭裏摸出一塊觸手溫潤的青色玉牌,把神識浸了進去。

玉牌名為風石臺,是天衍宗內部的聯絡玉牌,專門用作發布來自各地的除魔任務,任務按難度劃分星級和獎勵,每個弟子都能按照自己的實力接任務,也算是一種歷練。

這個任務的難度星級是二星,屬于金丹期以上才能接的難度,要求兩個人組隊前往,而彌謙發現他昨天接的除魔任務有另一個人也接了。

每個弟子有且僅有一塊風石臺,綁定了自己的真實信息,丢了或者損壞都是大事。

但不知制作者腦袋裏當初進了多少水,設定了在裏邊的公開信息是屬于自己填寫的範疇,導致每一屆都會出現許多大冤種,在風石臺裏的論壇版區裏凄涼訴說着悲慘的被騙經歷。

清冷師妹變摳腳大漢,漂亮師姐是女裝大佬,如上慘案層出不窮,有一年論壇裏還有樓主難以置信地分享約的人同伴竟然是只狗這件事,被衆人圍觀吃瓜,一時奉為經典。

彌謙點開另一個接了任務的人,私聊戳他:“兄弟,咱們做人呢,就是要坦誠,你說是不是?”

那邊不知為何沉默了一會,回道:“嗯。”

彌謙:“是個人吧?”

“……”可能是被無語到了,那邊主動報了身家:“是人,劍門弟子。”

彌謙滿意道:“不是什麽牛鬼蛇神就行,我也是劍門的,巧了不是。那目的地見?”

“好。”

雖說慘案無數,但大部分人在真正見面搭夥幹活的時候往往都不會隐藏真實身份,

這下确定下來了,彌謙便把自己拾掇一番,草草收拾了房間,前往約定之地。

天衍宗腳底下就是一條靈脈,由于靈氣富裕,因而周圍草長莺飛。天衍宗和魔界對門而居,正大門往北七百裏就是清平谷,谷裏鎮着魔界封印。

而背後就是無數大小城池村落,是人族居住的地方。

這次的目的地是東南方向的鳳凰城,坐落在無渡河旁,禦劍飛行不過半天的距離,當彌謙趕到時,城門是關着的,有守城士兵持哨把手。

彌謙出示天衍宗的弟子令牌,表明身份和來意,被好一陣盤查才放入。

士兵一邊把他領進城,一邊不住賠罪道:“實在對不住,有邪魔混入鳳凰城作亂,我們也是沒辦法,只能把嚴城門關,仙君見諒。”

彌謙拍拍他的肩道:“沒事,你們日夜守城不敢松懈,那才辛苦。”

他進了城,找了間客棧坐下,在等茶的間隙用風石臺給雲禮發消息:“城西的財源客棧,二樓雅座。到沒?”

雲禮過了一會回道:“到了。”

客棧裏沒什麽人,生意蕭條,倒是顯得安靜。

就見一個修長人影挑簾而入,腰間劍鞘古樸,風塵仆仆的樣子像是從遠方趕來,落座彌謙面前。

彌謙自來熟地笑道:“親眼見過才知雲禮兄風姿卓絕,徐公難比,方才被我好一陣疑神疑鬼,可真是唐突冒犯了。”

雲禮呷了口茶,道:“無妨,艾……錢兄不必介懷。在下原來也以為艾錢兄人如其名,今日一見,卻是我膚淺了。”

他說到彌謙的化名的時候卡了一下,臉色微微有些古怪,像是在忍着笑。

彌謙悠然道:“這可不能怪你,畢竟我是真的奔着靈石獎勵來的。”

雲禮嗆了一口茶。

彌謙大笑起來。

小二此時也端了幾碟點心上桌,彌謙撚了一塊入口,酥軟綿香,甜而不膩。

他道:“嘗嘗,雖然不是什麽揚名萬裏的手藝,但味道還不錯。咱們呢,先歇一會,交流一下想法。三日前有邪魔混入城中,一日殺一人,吸幹精血後把死去的人光明正大地擺在街正中央,你怎麽看?”

雲禮沒碰點心,倒是喝完了杯中熱茶,順過氣來後道:“城中最近加強巡邏,卻無法追蹤到邪魔的蹤跡,只好向宗內求助,這說明他實力不弱。被困在魔界幾百年不見天日,心有怨恨從而報複和挑釁不是沒有可能。”

彌謙吃得開心,含糊道:“那這麽說來,你認為他還在這座城裏?為什麽不殺幾人再轉移地方繼續,一直在原地不是徒增風險嗎?”

雲禮反問道:“報複挑釁總要叫人知道,對他們來說先引來仙道中人,下完殺手後再跑,效果不是更好?”

“也是。”彌謙道,“真的不吃?”

“不了。”

彌謙哈哈一笑,叫小二打包一份,随口道:“我師尊也不怎麽喜歡吃甜的,每次給他帶點新鮮點心,他都是只嘗嘗鮮,剩下的都便宜了我,然而他總會給我報銷,所以我給他帶得更起勁了。”

雲禮:“……”

雲禮眼神奇異地看了彌謙一眼,随即轉移話題道:“連續三日死的都是這個客棧裏的人,所以你一進城就直奔而來,想守株待兔?”

彌謙打了個響指,“雲兄聰明人,以後接任務還叫你行不行?”

雲禮無奈道:“你明明自己有主見,偏生來套我話。”

彌謙笑道:“話可不能這麽說,畢竟遇到的隊友質量參差不齊,總得暗中揣度一下不是?雲兄你是聰明人,說起話來就是方便。”

吃飽喝足後,彌謙還想去街上逛逛,嫌一個人無聊,就把雲禮也拽走了,一路上吃的喝的沒少買,也不知道這家夥是不是有好幾個胃,這麽吃也不怕撐着。

等彌謙和雲禮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到客棧時,天色已近昏暗,遠方落日被群山遮住大半。

彌謙要了兩間房,和雲禮道過晚安後自己便關上門,把先前的糕點和剛剛買的一堆東西往桌上一堆,留出點空位後沾了冷茶在桌上勾勾畫畫,傳送陣法成型的光芒一閃而逝,桌上一大堆東西瞬間消失。

做完這一切後,彌謙哼着歌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出來後往床上一躺,扯過被子蒙住頭就這麽安心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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