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青冥
第13章 青冥
洛慕清剛沐浴完,穿着一件素色裏衣出來,發梢仍然滴着水珠,洇開腰間隐隐約約流暢的曲線。
彌謙一聲不響地守在門口,見他出來,垂落的目光不知掃到了哪裏,沉了沉,又很快移開。
洛慕清打開窗,迎着吹拂而來的風輕輕眯了一下眼,道:“能不能回你房間?不遠的,就在隔壁。”
從前洛慕清可以輕易地背起小徒弟,現在小徒弟長得甚至高他半個頭,寬肩窄背,身形高大。
彌謙沒吭聲,起身過來給他用靈力烘幹了長發,盯着那一小片深色看了一會,還是伸手把衣服也烘幹了,随後他道:“睡覺。”
這就是拒絕的意思了?洛慕清道:“好吧。那你先睡。”
以前自己一來,洛慕清給自己擦幹淨四爪後就歇下了。現在自己不是在這了麽,他還在等什麽?
夜深了,窗外月影幽寧,蟬鳴聲聲。彌謙見洛慕清仍然沒有上來的一絲,又重複道:“師尊。”
洛慕清嗯了一聲,還未等他有所動作,就覺天旋地轉,原來是被人打橫抱起,心下一驚:“你……幹什麽?!”
他還從未有過這種體驗,失重感讓他不由自主攥住彌謙的衣襟。
彌謙的臂彎意外的穩,他把人抱上榻,攏好被子,自己再上去,從身後禁锢着他,嗓音沉沉:“睡了。”
洛慕清一把捂住臉,不知該說什麽。
別是真的暫時退化成了智障?若放在平常,這逆徒一定不敢這麽放肆!
彌謙的呼吸輕柔吹動洛慕清臉側的發絲,一手就這麽環過自己,這個姿勢着實過于親密,身後溫暖如火爐的胸膛貼了上來,洛慕清只感覺熱意上湧,下意識就要掙開:“放、放開行嗎?好好睡覺。”
彌謙在洛慕清頸間蹭了蹭,聞言反而收緊了些,道:“喜歡。不放。”
洛慕清:“……什、什麽?”
彌謙以為他沒聽清,神色認真地重複了一遍:“喜歡。”說罷又補充了一句,“真的很喜歡。”
結果不知是不是洛慕清掙紮的幅度稍微大了點,他忽然感覺彌謙的呼吸有一瞬的凝滞,什麽東西的存在感開始明顯起來。
“……”
分不清是震驚還是什麽,他仿佛再也忍受不了了,慌亂中用手肘捅了彌謙一下,微有些語無倫次道:“你……逆徒……下去!”
彌謙悶哼一聲,不由自主松了力道,洛慕清趕忙掙脫出來,翻過身抵住彌謙,這才明顯松了口氣。
一時間雜然紛亂的思緒淹沒了洛慕清,他抿抿唇,張口卻不知要說些什麽。
彌謙不解地望着洛慕清,茫然中還帶着點委屈,但還是乖乖照做,自動自覺滾了下去,拘謹地站着,就這麽看着榻上略顯狼狽的人。
洛慕清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挽救這個尴尬的場面。更尬的是這兒只有他一個人尴尬,而另一個人自覺無辜地站在兩米開外,神情迷茫。
……他能和一個疑似心智退化成智障的徒弟計較些什麽?
還有,這個喜歡……?
洛慕清驚疑不定,臉上的灼燙感久久不退,他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視線無意間掠過窗口。這個動作不知道怎麽戳到了彌謙,他身形一動就要向洛慕清走過來。
洛慕清無意識攥緊被子:“等等!”
彌謙一愣,半晌才低低應了一聲:“好。”
于是他便真的站住了腳,不動了。
彌謙低聲道:“對不起。”
他又道:“我在這。”
洛慕清大腦差點宕機,這會莫名其妙地心想:“我知道你在這,但你能不能不在這兒??”
彌謙也沒整齊到哪裏去,裏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胸口處散開一片,露出大片結實的胸膛,心口處有一個小小的紅色印記,洛慕清莫名覺得有點眼熟。
彌謙垂眸看他,放緩了聲音,像擔心什麽似的又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燭光照着彌謙鋒利深邃的眉眼,長睫落下一片陰影,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明明現在的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卻仍然小心翼翼地道歉,一副生怕誰不要誰的小狗模樣。
洛慕清薄唇輕抿,無端沉默下來。
他拉過被子蒙住自己,往裏面滾了滾。半晌才有聲音從被子底下悶悶傳來:“上來,別抱……”
還沒說完,彌謙就自動自覺忽略了後半句,歡天喜地撲了上去,把裹成一團的人重新攬進懷裏。
彌謙還嫌不夠,怕洛慕清悶着,貼心地把被子拉下來,臉埋在他脖頸處,愉悅地笑了起來。
像是确認了這人不會生自己的氣一樣,他這會敢有恃無恐地撒嬌了:“師尊,別不要我。”
也許是悶的,洛慕清耳尖紅得滴血,他面無表情道:“本尊現在就清理門戶。”
自暴自棄地閉上眼沒多久,洛慕清便不自覺又睜開了,轉眸看着彌謙線條流暢的小臂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什麽。
朦胧中,不知什麽時候睡着的洛慕清被環抱住自己的人震醒了,他艱難翻了個身,看見彌謙緊閉着眼,像是做了什麽噩夢,額角微有冷汗。
這種感覺莫名熟悉,小貓在自己懷裏的時候也經常夢中一顫。
彌謙心口那個紅印掩在裏衣下,在黑暗中散發着淡淡的紅光。
這到底是什麽?
睡前落安神香已經成了習慣,看來彌謙是自己産生了抗性。洛慕清輕輕皺眉,擡手按在彌謙心口,源源不斷地輸入靈力。
靈力在彌謙體內循環幾圈,毫無異樣,心口紅印也對此毫無反應。
他遲疑片刻,心道得罪,伸出手點在彌謙的額心。
額心是識海所在,一個人的識海裏安放着神魂和記憶,所以是絕對私密的地方,旁人輕易進不去。
夜間多噩夢,大多都是不慎沾染上了一些惡鬼的怨氣,只要祛除就行。剛剛洛慕清的靈力在彌謙體內逡巡幾圈,都沒發現異樣,只能是在識海裏了。
怨氣若是進了識海,那便有點棘手了,不過也不是不能解決。
洛慕清探進去的神識封了五感,只保留對怨氣的敏感,這代表着他不會無意中看去了彌謙的什麽記憶。
可他的神識剛進去,還沒來得及探知,就忽然被一股溫和卻又不容置疑的力量彈了出去。
神識相當于一個修士神魂的延伸觸角,十分敏感
随後彌謙一把捉住洛慕清的手,猛然睜眼。
洛慕清對上彌謙狠戾的眼神,心下一沉。
緩了一會,彌謙眯起眼睛,像是才看清了面前的人,眼底陰郁的情緒散盡,重新變得陽光起來。
像是知道有人總會擔心一樣,他拉過那只修長素白的手輕輕落了一吻,動作自然地把人往懷裏帶了帶,嗓音還帶着點沒睡醒的啞:“沒事,繼續睡。”
洛慕清“……”
不是,這種動作他怎麽這麽熟練啊?!
那一點熟悉感被他抛在了腦後,洛慕清覺得自己快崩潰了。他指尖發麻,實在不知道往哪放才好。
一夜過去,溫暖的陽光透窗而入,榻上兩人額頭相抵,呼吸輕淺地交錯着,顯出一種別樣的纏綿來。
迷迷糊糊中彌謙腦海裏劃過一個想法,這樣清瘦的人抱起來竟然是這樣的手感,一點都沒有劍修的糙和硬,反而還有點軟。
輕淺的安神香氣萦繞在鼻尖,聞慣了,反而覺得還怪好聞的。
彌謙閉着眼又賴了一會,把精神養足,便清醒得差不多了,打了個哈欠,睜開眼看見懷裏的人安靜的睡顏,便忍不住心生歡喜,湊過去蹭了蹭。
他每回變貓醒來時也是如此,都要過去蹭蹭洛慕清才肯起床。
呃,這個觸感……?
昨天發生的事紛紛湧入腦海,彌謙人傻了。
不僅稀裏糊塗就這麽表白了,還冒犯了師尊?!
他第一反應是:卧槽,完了完了完了。
第二反應是:師尊竟然沒把我大卸八塊!
媽的趕緊跑,不然就來不及了!
但下一刻他就意識到了一件事。
剛剛蹭洛慕清的時候,他分明感覺到師尊的眼睫輕輕動了一下。
彌謙:……哦豁。
現在逃離修真界還來得及嗎。
彌謙睡相不好,這會像個八爪魚一樣纏着洛慕清,發絲都糾纏在一起。
他低頭看着洛慕清閉着眼的安靜睡顏,和又紅起來的耳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生無可戀。
彌謙僵硬地一點點把洛慕清枕着的手臂輕輕抽了出來,試圖讓動作幅度和力道降到最小,從床上下來折騰了足足有五分鐘,下來的姿勢活像個半身不遂的病患。
彌謙把被子給洛慕清攏好,神情恍惚,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這個門的了。
老天,他無了。
*
“兄弟……兄弟!幫我想想辦法,不能見死不救啊。你說我現在去跟他解釋,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會信嗎會吧不會嗎”彌謙癱在椅子上,胡亂往臉上蓋了本書,生無可戀道。
兩人面前的桌上擺着一大堆徐無煉出來的成品半成品,他肩上蹲着一只松鼠,蓬松的大尾巴輕輕拂過徐無的後頸。
徐無道:“什麽不是故意的你真的沒有那意思”
彌謙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簡直兩難。
徐無手上還在雕着一塊半個指頭大小的棕玉,感到了後頸輕微的癢意,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小松鼠,古怪道:“有那意思就有呗,又不丢人。你說你,就是和你一位很熟的道友……噢現在是心上人了,在一張榻上單純睡了一個晚上,也不至于這麽大反應,大早上來踹我門吧怎麽着也得有喜酒的時候來踹啊。”
“不是……哎……怎麽說……”彌謙捏着書脊把書掀下來,和徐無探尋的目光對上片刻,他啪一下又蓋了回去,仰天哀鳴一聲。
徐無了然:“也就是說這個單純在一起睡了一晚上,其實并不單純。”
剛想反駁,彌謙眼前就閃過洛慕清阖眼安靜的側臉,少了平日的冷清銳利感,繼而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蹭上去時意外溫軟的觸感。
于是回憶的洶湧奔騰似乎就順理成章起來,勁瘦的腰身輕輕一環就能滿懷,埋在那人頸間時,散亂的發絲撓過鼻尖的微癢,和清淺好聞的安神香味。
還有某些不可言說的悸動。
“……”這下什麽話都卡在了喉嚨裏,嗆得彌謙咳了個驚天動地。
徐無想了想,道:“那她什麽反應就這麽讓你抱着睡一晚上,沒把你踹下去”
彌謙道:“……這倒沒有。”
徐無的手很穩,下刀精确利落,三兩下就雕出了大致的形狀,比彌謙那令人不忍直視的半吊子水平不知強了多少倍。
他邊做邊道:“那不就得了那你收拾收拾,抓緊把人拿下吧,八成有戲。人一清清白白的女修,肯給你這麽抱着睡一晚,還不能說明人家對你有意麽。”
眼見一個惟妙惟肖的小巧松果成型,他在根部打孔穿了繩,挂在了肩上小松鼠的脖子上,小松鼠用爪子捧着晶瑩剔透的紅玉松果,開心得尾巴一掃一掃的。
彌謙察覺到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遲疑道:“呃……等等,他不是女修。”
徐無又拿了一塊上手刻,聞言手一抖,眼看要刻歪,他急中生智轉了手腕,挽出半朵花,好歹沒報廢,這才松了口氣,把上述主角性別轉換一下,消化了好一會兒才嘀咕道:“怎麽以前沒發現你是個……”
他目光奇異地看了彌謙一眼,意味深長道:“那也沒差啊,要是換成我這種一般取向的,啧,你當場能不能把命保住都難說。”
彌謙驚疑不定,下意識道:“你的意思是他不、不能夠吧”
徐無原地翻了個大白眼,懶得跟他扯,“我直說吧,有戲,沖就完事兒了……”
等等。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家夥昨晚應該在青冥峰啊。
青冥峰上這麽多年來只有明楓仙尊一人。除了這對師徒,還有誰沒事會歇在青冥峰!
徐無整個人凝固住了。
彌謙一看他精彩紛呈千變萬化臉色就覺得要糟,自己這碼算是白打了。
他剛想自暴自棄地問一句,你現在還覺得能沖嗎,就見徐無搖搖晃晃站起來,腳步飄忽地走過來,鄭重拍了拍他的肩,真誠道:“你還活着,真是個奇跡。你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兄弟我一定盡力。”
彌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