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計中計計
小丫鬟翠環的臉頰又紅又腫,菱角站在她的面前,正拿着帕子擦手。
顧王氏回身坐下,仿若未見,伸手撣撣袖口,整理齊平了,看不出喜怒:“行了,打她幹什麽,直接攆出去就是,我們府上不留吃裏扒外的丫頭。”
菱角當即點頭:“夫人說的是,我這就去讓人把她娘找來,領家去吧!”
她才要走,翠環跪行兩步,到顧夫人腿邊了,才擡起臉來,是一臉的淚:“夫人饒命,求夫人別攆我出去,我說,我都說……”
顧夫人低着眼簾,目光冰冷:“說!”
翠環抽泣兩下,才哽咽着說道:“小姐今天不大高興,她原本打算等壽宴結束後,就跟夫人說一起去廟上求姻緣,還說要給淮玉公子求個平安符,結果不知道為什麽特別掃興的樣子。剛才下樓時候,還讓明珠小姐掃了面子,回去的路上就哭了,嬷嬷說夫人和大人正商量小姐婚事呢,讓我過來看看,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麽……”
菱角就站在她的後面,聲音輕輕的:“主子們的事,也是你們該打探妄議的,你來府上不久,真是拎不清,不管怎麽說,這府上也留不下你了。”
她這麽說,翠環更是害怕,渾身都顫栗起來:“求夫人網開一面,我一定盡心盡力伺候小姐,再不敢自作主張了……我就是想讓小姐高興一點……”
畢竟年紀還小,一吓唬就全說了。
顧家是什麽門風,小丫鬟都以能進府為榮,挨了打也不願意走的,菱角再問顧相宜的事,她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話,說顧相宜落了面子,正傷心難過,她院裏的嬷嬷和丫鬟們都惦念着小姐婚事,此時在夫人面前,可不敢再隐瞞什麽。
菱角回眸對顧夫人點了點頭,表示真實度可信。
顧王氏眸光微動,其實翠環說的這些都是實話,從她的話當中,能得出幾個結論,第一,顧相宜很期待今日壽宴,因為之前顧輕舟曾與她說過,讓她私下面見三位皇子,看看哪個合眼緣。第二壽宴出了差子,那孩子很掃興,然後下樓時候,因為三皇子送明珠的禮物,讓她以為是她的,結果落了面子。第三顧相宜不僅惦念自己的婚事,還惦記着戰場上的哥哥,想給他求平安符。第四,翠環過來偷聽打探消息,不是顧相宜的主意。
說到底,那孩子是個赤城孩子。
不管翠環是在誰的授意下過來偷聽的,得出的就是這個結論。
後宅這些小心眼,都難逃顧王氏的法眼,分明是滴水不漏的,但正是因為這份滴水不漏的親情,卻讓她皺起眉來。從小到大,顧相宜都太懂事,太貼心了,現在想想,當真是一次都沒有讓人厭煩過,做事尺寸相當,爹娘面前,天真可愛,卻從未讓人操心過什麽。
曾經,這都是女兒貼心的甜蜜,今日看着翠環,卻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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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過猶不及,她進府的時候還不到五歲,一個三四歲的孩子,白白淨淨,圓滾滾的天真可愛,真是毫無防備。可這麽小的孩子,若是太有心計的話……怎麽也說不通……
菱角還看着她,等候怎麽發落翠環,顧夫人想了下,擺了下手:“先叫人給領走,我不想看見她。”
菱角跟了她多年,自然知道她的脾氣。
翠環還哭着,走不走可由不得他了,這時候也不用家裏來人領了,菱角叫兩個小厮直接将人拖出去了。
再回來時候,來叫顧夫人下樓:“夫人快過去看看吧,大人說要親自去接大姐兒回來,這會正準備車馬呢!”
顧王氏頓時不快,連忙起身。
顧家這個小妹妹,其實一直和她的孩子一起養大的,看着顧永嬌長大的,怎能沒有感情,但是比起心頭這一件,真是紮了一根刺一樣的。
匆匆下樓,後院已經有人備了車馬,顧景文正攔着父親,直勸着他:“我代父親前去,不日将姑姑接回就是,京中多少事還得父親定奪……”
顧夫人一見他們父子模樣,頓時氣血上湧:“顧輕舟!你要幹什麽去!”
平日說一不二的顧大人一回眸看見她了,頓時矮了三分。
顧王氏身形嬌小,平日走路很慢,他很怕她走快了摔倒,還迎上前來攙扶了一把:“我能幹什麽去,去把嬌兒接回來,家中也無長兄也無父,只我這麽一個哥哥,我不去誰去。”
顧夫人握住他手腕,目光沉沉:“那咱們女兒的事呢?不要緊嗎?”
顧輕舟見她提及,左右看看,低聲道:“已經讓人去追查王氏下落了,她有沒有來過顧府也已着手調查,你放心,我快去快回,你先安頓好那孩子,此事不急于一時,萬萬等什麽都落實好了,才讓她知情,不然惹了她傷心得不償失。”
顧輕舟從來這樣,小事可以商量,大事一意孤行。
女人嗯了聲,主動提及了翠環的事來:“翠環已經攆出府去了,說是嬷嬷看相宜不高興,叫來打聽打聽婚事的,看那話音,相宜也不知情的,當然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女兒怎麽認回來,相宜你又打算怎麽安置,你怎麽想的,給我個準話。”
之前就略有為難,現在出了門來,被冷風一吹,冷靜許多。
顧輕舟猶豫片刻,嘆了口氣:“留着她的話,還有何顏面面對自己孩子,送走吧。”
顧夫人聞言松了口氣,推了他一把:“你與我想到一處去了,不過還是問問明珠才好,如果她願意有個姐妹,那府上也不是養不起,王氏固然可恨,但是孩子畢竟是無辜的,她年紀還小,當年應該什麽都不懂的。”
她心頭疑慮先行壓了下去,現在不是該和顧輕舟說這件事的時候。雖然她急切地想知道,顧明珠到底是不是自己女兒,但是也只能先行忍下。
顧輕舟上前擁了她兩臂一下,點了頭:“放心,不僅是王氏下落,還有當年接生的穩婆,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
話是這麽說,但是骨肉血緣有時候真的很奇妙,看了就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夫妻此時已經篤定明珠就是自己女兒,只不過對養女的嫌隙真是心照不宣,畢竟夫妻一場,王氏知道勸一次勸不住那就是真勸不住人了,還是溫柔地送了他出去。
顧景文與她同行,目送父親乘車離去,這才回身攙扶了母親的手臂,直問着她明珠的事。
顧夫人怕走漏風聲,不耐煩跟他說太多,只是推了他:“問什麽,過些日子就知道了,你好好照顧她就是,她可不是別人,是你妹子。”
二人往回走,路過假山時候誰都沒有注意,一人靠了假山暗處,已經站了好半天了。
等他們都離開好半天了,顧相宜才從暗處走了出來。
她若無其事地提着裙擺,手裏還拿着兩棵枯草,好像在園子裏閑逛一樣。翠環一直沒有回來,她就知道怎麽回事了,這時候一個人在院子裏走了一會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特意打聽了明珠住處,轉到了偏院去。
明珠回屋之後,盯着空盒子看了好半晌。
鏡子當中,少女揉着額頭,真是頭疼。
本來就已經鐵了心與衛瑾撇清幹系的,誰能想到他總是這麽霸道出其不意的,送禮也不好好送,不管盒子裏裝的什麽,她都能随手扔在一邊,偏偏是個空的,她坐在桌前捧着臉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他的用意。
少年一身紅衣,那唇角的笑意,還有那張俊臉在腦海當中浮現……索性拿出自己帕子将錦盒蓋上了,眼不見為淨。
明珠揉着額頭,才要起身,五兒忽然給開了門,顧相宜進了門了。
十年前的她,同樣是少女之姿,是天生帶着三分惹人憐惜的淚眼,看着楚楚動人一些。
她想私下說兩句話,将五兒攆了出去。
等人走後,才是關門。
四目相對,顧相宜先是笑了:“我過來看看妹妹,府上不比你們家裏自在,若有哪裏照顧不周,只管叫丫鬟去找我,我叫人給你拾掇拾掇。”
明珠嗯了一聲,輕聲應下。
顧相宜來她院裏,似随意走過,閑談之間,也是東一句西一句,不過都是溫柔體貼的話語,若是不知情的,還以為是親姐妹說話呢!
她也沒說什麽,多半就是看探明珠底細,想看看明珠是否知道些什麽。
二人都有先知,明珠自然也是滴水不漏。
顧相宜坐了一會兒,看也問不出什麽,找了個借口走了。
自她走後,明珠連忙收拾東西,叫五兒去叫養父過來。
徐春城本來已經打算歇下了,見女兒匆匆忙的,以為有什麽事了,連忙過來相見。
明珠已經收拾好了東西,一個包袱背在了身後,見了他與他站了一起去:“爹,我們走吧,去外面尋個客棧住下。”
诶?
之前還不去,這會怎麽要去客棧了?
徐春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五兒急的要命,直上前來搶明珠身上的包袱:“小姐,您不能走,夫人可囑咐過了,好生照顧您呢,之前還好好的,怎麽我們家小姐來了一趟就要走呢!”
顧明珠已經扶着徐春城走到門口了,聽見她這麽一說,忙是回頭。
“千萬別這麽說,夫人能收留我們歇息片刻已經很好了,不關相宜小姐的事,她……呃沒說什麽,真的沒說什麽,只是我們叨擾府上的确不合适……不合适我們還是走吧。”
故意這麽一頓,五兒更是覺得是自家小姐說了什麽,急得不行。
可她一個人是勸也勸不住,拉也拉不住,只能眼睜睜看着顧明珠父女背着包袱走了,趕緊回頭去報夫人。
出了顧家大門了,徐春城還有點懵。
他背着藥箱,直看着明珠:“怎麽回事啊,不是說住下麽?這都怎麽回事?”
顧明珠眉眼彎彎,對他眨着眼,笑的開懷不已。
“只是暫時出來而已,我故意的,好戲才剛剛開始呢!”
說着,推着他往前走,更加快了腳步。
“走吧!爹,我帶你看看這繁華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