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打臉之路
“真好看, 我就知道娘戴這牡丹真是國色天香,不枉我大老遠帶回來了, 娘啊娘,你是我這世上最喜歡的人了!”
牡丹在夫人髻間,半開着, 幾分嬌豔。
少女親親熱熱地攬住顧夫人手臂,沒想到日常誇贊之後, 平日溫柔喜笑的母親此時看着她卻是毫無半分笑意。
“可如果我說,我不是你娘呢?”
顧相宜驀地睜大了雙眼,扶着顧夫人手臂的指尖不由扣緊了些:“娘, 您說什麽呢啊!”
顧夫人面色未變:“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說着, 讓丫鬟扶着她, 奔着偏房走了過去,顧相宜腿腳不便, 看着路走得很慢, 還在後面直叫着她:“娘, 娘您等等我。”
女人并未回頭, 偏房門前, 兩個壯實的漢子在門前守着, 打開房門了,顧夫人才等了一等,側立一旁,單等着顧相宜上前來。
少女上了石階,看着她還一臉惶恐:“娘, 我不想看,您讓我看什麽呀,怎麽好端端的,說什麽我不是您的女兒,我不是您女兒那我是誰啊!”
顧夫人不開口,等她走進偏房了,才尾随其後,并且關上了房門。
屋裏兩個婆子在床前守着,此時床上女人已經換了一套幹淨衣服,面目也再無髒污,她額頭上撞傷的地方纏着藥布,半阖着眼,面無表情地躺在床上。
婆子們側立一邊,顧相宜遠遠看着,回頭看着顧夫人。
後者下颌一點,示意她上前細看。
小丫鬟在旁扶着,顧相宜不耐煩推開了人,徑自上前,她腿腳不便,走得不快,等到了床前了,奶娘王氏目光已經轉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對,一下坐了起來:“相宜!相宜!”
面色蠟黃,雙目圓瞪,奶娘撲奔着就要下床,被婆子攔住了。
Advertisement
吓得顧相宜連連後退,才要轉身,又撞上顧夫人了,扶了她手臂握住了:“娘,她是誰啊,她好吓人……”
顧夫人擡眼看着她:“她是誰,你從未見過嗎?”
顧相宜回頭看了眼奶娘,定定搖頭:“未曾,女兒未曾見過。”
床上的奶娘一着急也撲了地上來,她赤着腳,直奔着少女,瘋了一樣的:“相宜,相宜我是你娘,我才是你娘啊!”
“你別胡說,你別碰我,放開我呀!”
顧相宜直掙着,二人正拉扯着,顧夫人已經走了一邊的桌旁,上面擺着衣物,都是趁着女人昏迷時候給換下來的。外面破衣髒污,裏面內衣倒是幹幹淨淨,貼身的都用的上好的料子,今年流行的。
顧夫人拿着撣子将內衣掀開,看了一眼,回眸時候已是面若冰霜。
奶娘王氏已經抓住了相宜的手了,淚如雨下:“相宜,我的女兒,都是娘的錯,是娘鬼迷心竅了才把你跟相府小姐換了,你是我的女兒,是我的女兒啊!”
顧相宜真是被吓到了的模樣,摔開她手,轉身就跑,她腿腳不便,一擰身還摔倒了,旁邊的小丫鬟連忙上前去扶,少女狼狽地坐起來,再沒忍住就哭了。
顧相宜揚臉看着她:“娘,她說的是真的嗎?是真的嗎?這不是真的,我分明是娘的孩子,是娘的孩子,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奶娘跪了一旁,聲音已是哭啞了:“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打死我好了……”
顧夫人手中的撣子回手一挑,桌上的內衣頓時掉落了地上,她冷冷目光就在面前的母女身上一掃而過:“看看,現在還滿口謊話,王氏,你貼身衣物都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的東西,而且都是京中物,現在你想想,按着上面的标記去查,能查到什麽?你到京中多久了?住在哪裏?可有見過相宜了?”
女人手中的撣子狠狠摔了地上,驚得奶娘抖了一抖。
顧相宜還搖着頭,雙目含淚:“我沒見過……娘……娘……”
她還坐在地上,被丫鬟扶着站了起來,一瘸一拐走了顧夫人的面前,這就抓住了她的袖子,輕輕搖着,一時間沒忍住哭得梨花帶雨,一聲一聲叫着娘。
顧夫人揮開她手,目光漸冷:“你說你沒見過,你對奶娘的女兒可有丁點印象,到底是你姐姐還是你妹妹?你沒見過奶娘,沒見過明珠,對她們都沒有記憶,但是卻對幼時的爹娘記得那麽清楚?還有,你去謝府幹什麽?真的是為景文的婚事嗎?嗯?你說你沒見過奶娘,可連明珠對當年事都有印象,你怎能一丁點想不起,沒見過才有鬼的!”
說話間,有人敲門,婆子前去開門,顧明珠重新打扮了一番,此時發辮精致,上面發飾點綴着,淡掃蛾眉,巴掌大的臉上,容顏精致。
她一身牙白暗花錦瑟新裙,慢慢走了過來。
擡眼看見她了,顧相宜的表情微變,明珠連她眼簾的輕顫都看得一清二楚,到了顧夫人面前了,回眸看着相宜,語氣也淡。
“姐姐,我分明記得,你打小就活得精致,太陽大一點都不出去的,很怕曬黑的,粗活一樣不做的,京中來人的那天,你讓我藏起來,可你一走就再未回來,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顧相宜目光頓沉:“明珠,如果你真的是顧府千金,那麽我無所謂,我可以走,但是你說的那些,我真是不知,對于從前的記憶,幾乎已經忘光了……”
說着擡眼又含淚看着顧夫人:“娘,您相信我。”
她兩眼當中,蓄滿了淚水,但是強忍着,沒有全然落下,這副模樣,看起來可真是楚楚可憐。楊柳細腰,眉峰間都是惹人憐惜的苦楚,明珠看見,當即上前。
顧輕舟本來是要帶着明珠去見老太太的,結果顧景文那邊又出了事,他一時顧不上,讓明珠先來尋夫人。
顧明珠比相宜還高一點,站在她的面前,低眸看着她,眼底盡是冷笑,再回眸時候,已是柔了臉色,到顧夫人面前扶住了她的手臂,到她耳邊低語兩句。
顧夫人臉色大變,當即按了她手,讓她在這屋裏等着,說自己去去就回。
說着,讓婆子們看護好明珠小姐,轉身走了。
房門聲一動,明珠登時上前,她本是少女之姿,卻是天生貴胄,站在顧相宜面前目光冰冷:“顧相宜,相信你怎麽樣,不相信你又怎麽樣?你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那又怎樣?結果是一樣的,我的位子,你占了太久了,現在怎麽哭都沒有用,我什麽都不用做,只要回到這個相府,你就輸了。”
她聲音不高,卻是堅定。
話音剛落,顧相宜眼中的淚珠已然滾落了下來了,她甚至還吸了下鼻子,落淚:“我無心與你争什麽……”
明珠目光淺淺,對上她那雙淚眼,眼簾微動。
很快,她眼圈也紅了,慢慢蓄出了些許淚光,不過這星點淚光随着她站直身體,擡起眼來,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明珠心情甚至還有點愉悅:“像不像變戲法?嗯?哭誰也不會呢?其實我從前膽小,一害怕就想哭,身邊沒有親人總是惶恐,後來有個人硬生生給我扳過來了,因為他不喜歡看我落淚,我有丁點的委屈,他都不願意。顧相宜,不得不說,你費盡心機,真令人動容,一心為了相府,還特意給景文哥哥求了親事,因為你知道但凡只要顧家有一個人護着你,你就會很有機會被留下,畢竟相府不差你一個人。”
淚眼淚盡,顧相宜揉着發疼的腿,站直了身體:“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一邊的奶娘此時抱着頭,驚恐地看着明珠,明珠餘光當中瞥見,猶自冷笑:“十年富貴,也當還了你那幾口奶了,你們究竟有沒有見過,你們究竟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你們以為誰會在乎呢?或許只有我爹,因為他一怒之下可能會殺了你們……”
女人渾身都抖了起來,唯有顧相宜還揚着臉,故作鎮定:“你胡說什麽,你知道什麽……”
都到了這個時候,她還這般不知錯的,明珠看着她,輕撫裙邊暗紋:“其實殺了你們沒有必要,不過錯亂了人生,換回來就好,這并不是我的仁慈,這是我還給你的一切。”
說着轉身就走,再不看她一眼。
顧相宜上前兩步,急着叫了她:“你,你幹什麽去?”
明珠走到門口了,也未回頭:“你以為你機關算盡,可惜人心難以掌控,你以為顧景文會對你感激涕零?可惜他得知高樂公主不願下嫁,已經先一步去殿前拒婚了,你以為顧家人最多是認回親女,連你也從前那樣養着?那是做夢,骨肉親情,今日我就讓你知道,別小看了人心。”
莫名的,顧相宜心中慌亂起來。
一切都超出了掌控,她連忙追趕出來,到了門前,出開房門,就看見院中少女腳步匆匆,往大門口去了。
連忙跟上,冥冥之中,感覺到了絕望。
到了大門前,正遇着顧輕舟夫婦到底沒攔住自己兒子,一前一後回來了,明珠上前,正是欠身,低頭見禮,客客氣氣的。
顧相宜緊着走了兩步,小腿發疼,胸腔當中有什麽都要跳出來了!
明珠被顧輕舟夫妻攔住,顧夫人正擔心着兒子,才看見女兒,也是扶住了她:“穿這麽少,你要幹什麽去?”
顧輕舟也是迎着她:“趕緊回屋裏去。”
明珠未動,只目光淺淺:“其實我身世是怎麽樣的都沒什麽,只不過現在得知真相了,一看見顧相宜,心中既生惱又生怒,多是怨恨。我實在不願見她,你們想留下她的話,在府裏難免遇見,聽見,不如,夫人和顧大人就當從未見過我,讓我也随了養父去好了。”
顧輕舟當即怔住:“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
明珠側目,避開顧夫人手臂,也客客氣氣的。
言辭之間,還有餘怒,是對命運的惱怒,是對爹娘的不滿,還是對顧相宜鸠占鵲巢的憤憤不平,生為人母,生為人父,見着她這般模樣,心中不知生了多少憐惜,尤其顧夫人那樣心思的人,怎能不懂自己的女兒。
她一下紅了眼睛,上前拉住了女兒的手,狠狠握了:“說什麽呢,即便是走,也是她們走,你走什麽?你本就是我的女兒,豈有不顧之道理?她既是奶娘之女,那就各自歸位,那十年養育,也對得起王氏養你那兩年了。”
說着看向自己丈夫,目光灼灼,如果說之前還有半分的猶豫,此時已打定了主意:“那孩子不能留了,我一看見,心中也傷心得很,至于那個,擰去官府,不送官難解我心頭之恨……”
走得越是近了,越是慌了,顧相宜腿上本就有傷,一不留神腳下踩了什麽,差點摔倒。她勉強站住,聽着那夫妻都在明珠面前,正商議着如何将自己趕出府去,心神大亂。
寒風冷冽,當年過往在腦中一閃而過,顧相宜涼風灌頂,絕望之際,兩眼一黑,就此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