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俞老二怎麽會在這裏賣魚？”塞壬面上只是幾許好奇，其餘再也沒有別的情緒，轉頭看向不停注視攤位的俞棠，小聲詢問道：“你家還有誰能賣？”
回過神來的俞棠擡頭沖着塞壬茫然的眨眨眼，沒有瞬間領悟塞壬話中的意思，過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道：“沒有人能給他賣了，我弟弟小森是過繼給我三叔的，我三叔家無兒無女，只想要個能養老送終的兒子，他們是不可能賣掉小森的，至于俞栗那更不可能了，俞栗從小……就有一個娃娃親，對方挺有錢的，好像還是個秀才，他們家不可能賣俞栗的……诶？我知道了！”
塞壬被俞棠最後那一聲驚得也跟着俞棠的視線看了過去，入目的是一個須發皆白卻背脊挺直的老漢，看年紀應該與星老漢不相上下，只不過因白發顯得整個人皮膚更加黢黑更加蒼老。整張臉溝壑縱橫布滿了歲月的痕跡，雙目深陷卻仍舊活泛有神，走起路來步伐穩健，與俞老二有很大的區別。
“那個人是咱們村的裏正，也是我的舅爺，這家攤位應該是他的，我記得之前他就在籌款想要租個好攤位。”俞棠瞧着自從俞裏正出現就老實如雞的俞老二，露出和塞壬一樣的嘲諷表情，“看他現在點頭哈腰的模樣，就知道這攤子不是他的了。”
塞壬有些意外的看着面露不屑語氣高傲的俞棠，忍了半天還是笑了出來，對着一臉不解的俞棠抿了抿嘴唇，“嗯，我覺得你現在越來越聰明了，還……挺好玩的。”
“好玩？這是在誇我嗎？”俞棠一改之前的譏諷，水靈靈的一對兒眸子裏盛滿了期待。
塞壬伸出手胡亂的揉了一下自己的臉，止住了他都不知緣何冒出來的笑意，“你認為是就是，別站着了，他們沒有資格讓咱們浪費時間，咱們去鐵匠鋪子看看有沒有農具。”
“嗯！”俞棠聽話的應了一聲，與塞壬轉身去了另外一個方向，期間他還是有些碎嘴的嘟囔着，“說起我舅爺，他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非常出色的打漁人，如今也還是挺厲害的，也挺會賺錢的，對村民也不錯，村裏的人都很敬服他，讓他當了幾十年的裏正，只是我沒有想到他都那麽大的歲數了，還要租攤位賣魚。”
“大概是為家裏的後人謀後路。”塞壬随口說着，心裏卻對俞棠口中的俞裏正愈加沒有好感，他發現俞老二賣俞棠去春風樓的背後應該就是這個道貌岸然的俞裏正。
俞棠沒有察覺到塞壬逐漸冷下來的臉，繼續說着他了解的事情，“塞大哥你說得對，舅爺家有一個老來子，也就是我表叔，如今也快到了娶妻生子成家立業的年齡，确實應該籌謀起來，不過這一個攤子估計要不少錢吧！我聽桂哥兒說這一個月的租子就要五兩銀子，再加上保護費各種費用呢？他難道不給孩子留娶媳婦的本錢嗎？這錢都是……”
俞棠話說到一半就止住了，本就白皙的臉驟然煞白，嘴唇顫抖緊接着被雪白的貝齒咬住，他緊攥着拳頭，紅着眼尾憤憤道：“我就想俞老二何時那般喪心病狂了？原來是有人在背後給他出主意，也難怪從我被賣，就沒再見到舅……俞裏正。”
“……”塞壬原本還在打算如何溫和的提醒俞棠小心俞裏正的，如今這一切就被俞棠猜了出來，他在省心之餘，又有些心疼俞棠。
和他一樣的慘，所有的痛苦都源自于那些本應該是最親近最珍愛的家人，這些都無異于拿着尖刀當面戳心窩，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把最珍視的感情踩在腳底下，之後他們還會理所應當的告訴他，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不要怪我。
越想越極端的塞壬冷笑出來，他在街上拉住俞棠快要攥出血的手，“不要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你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活到最好将他們踩在腳底下。”
“塞大哥……”俞棠因塞壬的話更加委屈了，他紅着眼眶，吸着鼻子，扁着嘴巴，馬上就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但又因塞壬剛剛的話，愣是把眼淚憋了回去，極度勉強的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笑容，“你說得對，我才不要為他們掉眼淚！如今我沒有證據搞垮俞裏正，但我相信只要我活着，總有一天我會抓到他的小辮子，讓他們都嘗到痛苦，然後我再好好過我的好日子，我相信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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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陪着你。”塞壬第一次對別人做出許諾，因為他知道許諾不是嘴上說說的，是要在行動上和意志上都要實行的，如今他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
兩人達成了共識，就邊走邊說的來到了鎮上的鐵匠鋪子。
鐵匠鋪子的店面很大，還未走進去就聽到裏面“哐铛”“叮咚”“滋滋”各種各樣的金屬敲擊聲，以及蒸騰不斷熏人流汗的熱氣。鲛人之軀的塞壬很厭煩這種悶熱和噪聲，但為了種田他還是忍了下來。
兩人剛進去，不遠處傳來一聲響亮的招呼聲，眨眼間一個拿着汗巾抹汗的瘦高小二閃到了他們二人面前，那人生的濃眉大眼，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一笑就會露出潔白的牙齒，許是因為所在的環境，說起話來的聲音特別洪亮，“二位客官要買什麽？咱們這只要你敢說我們就敢有。”
塞壬聽着對方狂放的語氣，冷哼一聲，“我要鐵制的燒烤爐你可有？”
“有……等等，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小二湊向塞壬，一臉的懵。
塞壬下意識的拉着俞棠後退一步，繼續玩笑刁難道：“那是用來烤東西的爐子，通體是鐵制的，有凹槽，底下放炭火，上面有一張放食物的鐵絲網，你這可有？”
“哇！那是什麽新奇物件？我這……還真沒有！客官你能不能再說一遍？我想做出來。”小二完全沒有被刁難後的尴尬，一臉的求知欲，并開始介紹起自己，“我叫淨空，是這間鐵匠鋪的小二，平時沒什麽愛好，就喜歡打造各種新奇玩意兒，雖然我老板不喜我這樣，但我喜歡啊！客官可否也給我一個姓名，咱們交個朋友！”
“淨空？名字甚好。”本着宣傳保護海洋理念的塞壬，硬着頭皮介紹了自己和俞棠，并十分後悔自己剛剛的刁難，如此招上了一個與名字完全不相符的碎嘴子話痨。
直到他和俞棠買完了需要的農具，淨空還跟在塞壬身後軟磨硬泡着，“塞哥，你說木炭都放在燒烤爐的鐵匣子裏，那咱們怎麽搬它？那不老燙手了？”
“你可以把爐子耳朵做成隔熱的。”俞棠看出塞壬不願搭理淨空，就幫塞壬應付着，“淨空兄弟，我們下午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就不多說了，回見。”
淨空不死心，沖着塞壬和俞棠的背影喊道，“哎，等等啊，你們兩口子家住在哪裏啊？我還是不太明白這個爐子怎麽做，但是真的好有意思啊……怎麽走得這麽快？”
終于在俞棠的幫助下擺脫話痨的塞壬默默呼出一口濁氣，旋即轉頭看向俞棠，“走，咱們回家。”
“嗯，回家！”俞棠發現不知從何時起，塞壬把他劃為自己人，還總是咱們，咱們家，回家這等詞語，雖然這些話都是普普通通的字眼，但在他心裏卻是十分的甜美動人，他笑着任由塞壬把最重的東西搶走，邁着小碎步跟在塞壬身後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塞壬不知俞棠心裏的想法，僅是如釋重負的邁着歸家的步伐，哪知他們剛到碼頭，就發現一件讓人怒火中燒的事情。
“喂！等一等！你們怎麽往海裏倒髒東西？”俞棠在塞壬的潛移默化下，知曉保護海洋的重要性，他搶在塞壬面前攔住正欲往海裏傾倒廢水的鎮民們。
其中一個中年漢子很是不耐煩，上前就要把俞棠推走，卻被塞壬捉住了想要犯錯的手臂，他暗自用力想要甩開塞壬的鉗制，就發現塞壬的力氣出奇的大，而且随着他反擊的力量越來越大，一陣暗自較量失敗後開口怨怼道：“你們倆吃鹽吃多了？我們想幹什麽關你們什麽事？”
其他趕時間的鎮民紛紛加入戰場，聲讨塞壬和俞棠的荒唐之舉。
“就是，我們都在這倒了好多年的髒水，官府都沒管我們，你們憑什麽管？”
“快讓開！我還有別的事情呢，耽誤了時間，你們賠錢啊？”
“這不是經常在碼頭賣魚的小兩口嘛！他們這是幹什麽吶？”
“不知道，好像是不讓他們往海裏面倒髒水。”
……
塞壬不顧大家的議論，甩開已經被自己攥紅手臂的中年漢子，把俞棠護在身後，坦坦蕩蕩的站在了那群急着想要倒水的鎮民們，聲音輕緩卻擲地有聲，“以前那是我們沒看到，如今看到了自然要管，各位以為這一片汪洋大海是因為什麽而變成灰敗死水的？”
“詛咒，當然是鲛人的詛咒！”中年漢子仍舊不服的頂着嘴。
塞壬冷笑一聲，“鲛人的繁衍和生存都離不開海洋，他們的後代更是不易存活，他們珍惜自己種族的每一個新生兒，他們詛咒大海，完全不考慮以後的子嗣？”
衆人啞口無言，這時不知何時過來的俞老二打破平靜，“那也許是他們知道自己要滅種了呗！不想讓我們漁民再有好日子！”
“鲛人因為人們而滅絕，為何不詛咒人們生活的土地，反而詛咒他們鲛人賴以生存的大海？”塞壬反唇相譏。
俞老二霎時無言以對，黑臉泛起了羞憤的紅暈，死要面子的梗着脖子胡攪蠻纏道：“我又不是鲛人，我哪裏知道他們想什麽？總之我們倒水你管不着。”
塞壬很喜歡俞老二的惱羞成怒，心情極好的順着話題繼續道：“我的意思是我們的大海并不是出自于鲛人的詛咒，而是咱們自己種下的因。”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開始交頭接耳，有不滿的直接大聲回應塞壬，“是先皇煉化鲛人，不是我們！也不是我們往海裏倒藥水，憑什麽說我們種下的因？”
“因為你們效仿他們的做法了，你們每一戶人家都往海水裏傾倒髒水，久而久之海水髒到無法自淨，導致海水裏面的活物無法生存紛紛滅絕，這難道不是因？”塞壬簡化了其中的一些原理，只挑了一些大家懂的說了出來。
然而還有許多人一知半解，“髒了就活不了了？”
“你喝髒水試試，看看你生不生病，海裏的活物也是要靠吃東西活着的，你好好想想。”俞棠适時發聲，堵得衆人臉色青白。
塞壬暗笑俞棠一語中的，又接着動搖着大家，“大家如果不信，那就繼續這樣，過不了多久咱們的河水也會被污染，裏面也別想有能吃的活物了。”
衆人皆是倒吸一口氣，有的明事理的開始倒向塞壬陣營，完全沒有人搭理的俞老二按耐不住了，他對塞壬和俞棠有着私仇，自然不能讓他們如意，他在有人替塞壬說話的時候，大聲嚷嚷道：“不讓我們在這倒水，難不成讓我們去北山的深坑倒髒東西？那裏雖是鎮上設立專門深埋髒水髒物的地方，可是太遠了，哪有這樣方便？況且你有什麽證據說一切都是我們倒髒水導致的？”
“俞老二說得對，光靠上嘴唇下嘴唇一搭我們就信你聽你的？你是誰啊！”中年漢子附和着俞老二，企圖煽動其他人。
“塞大哥……”俞棠氣怒的瞪了一眼俞老二，旋即擔憂的看向塞壬。
塞壬仍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他不着急也不氣惱，反而笑着道：“不如我們打個賭？我弄個海水池，每日悉心照料，看看我能不能養出海物來？”
“呵，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俞老二猶如聞到腥味的貓，生怕塞壬反悔似的接着話，“給你半月時間，如果你沒有做到，你就帶着俞棠滾出我們鎮子！”
塞壬愣了一下，笑着點頭，“好，但是這半月裏，你們誰都不能往海水裏倒髒物，而且如果我做到了，以後你們都不許往海水裏倒髒東西，至于你……以後要滿足俞棠一個要求，大家都有所見證不許食言。”
“哼，別說一個就是一百個我都願意，最主要的是你能不能弄出活物！”俞老二以及衆人皆認為塞壬在異想天開打腫臉充胖子，一個一個的答應得特別利索，就等着半月之後一起看塞壬的笑話。
作者有話要說：
願小夥伴們觀文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