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這個世界并非完全的無序,也不是所有都能為人所掌控。

無法接受事物不受控制,試圖通過抹去負面的念頭,或是獲得更多保持自身安定,亦或接受那份失序。

大多數時候,人們二者都無法做到。

靠近水邊,象忽然不走了。

此前已讓它一次又一次地在水池中練習過,縱使它知道裏面沒有食物,也應當滿足訓練者的期待。

然而,象偏偏一動不動。

如今,它是極為尊貴的存在,無法在大庭廣衆下對它動用鞭子,打扮成舞者的訓象者只能靠近了它,一邊舞蹈,一邊往水中行去。

熟悉的生物往前走,象也可能會跟上。

只要到了水裏,坐在象背上的人會下來,進入舞者群裏,一同服拜在這龐大生物的腳下。

在那之後,工作就算結束。餘下的不過是等衆人拍好照,将它帶回去。不聽人言的懲治,留待之後再算就是。

這條河是自北向南,北高南低,此處為最南。每年一度的節日,無論什麽情況都不會将發生在此地的活動幹擾。哪怕在城市之外,變化在數月間都在發生,此刻也在洶湧地奔來。

舞者不斷轉圈,象終于邁了腳步。

還好此畜生聽話,訓象者得意地向,繼續往水裏走去。

它本什麽都忘記,卻見到了這人。哪怕換了衣服,還是熟悉的樣子,所有的食物都是為了滿足他一人,只要拒絕命令,他便不分日夜将它抽打。

多少年了呢,它不記得了。

最後一個孩子也離它而去,不知是否落入了相同境地。這一次他還帶着它遷了兩次,它不想因一旁建築坍塌離開森林,他發了狠地将它折磨。

現在,他的身上沒有帶那慣常的鞭子,沒有……什麽都沒有……

象跟着他到了水下,水已沒過舞者脖頸,對這頭象來說,只到胸下。

象朝他走去,長鼻舞動。扮演它先前主人的人從它身上下來,“嘩”地落進水裏——為了表現出他的信煥然一新,他要在水中待上好一會兒,到人們以為他死去了才能出來。

水下什麽都看不見,朦胧的一片,外面起先歡聲笑語,爾後忽然安靜下來,再後來,便是驚呼。

參加此表演第三年,還是頭一回聽到這般。

表演者依舊閉着眼睛,漂浮在水裏,他什麽都沒有想,倒數着時間。岸邊衆人,部分愈發激動,部分陷入恐慌裏。

象卷住了舞者,開始以為是表演,那人被晃到了空中,還不斷揮手。到象鼻用力地一甩,他沒入水裏。

驚呼之後,人從水裏站了起來,很明顯神志不清,搖搖晃晃。

似明又暗的天色下,點點波動的燈光中,象再次重複先前動作。

這一次,它沒有松開。一下,兩下,三下,四下,它不斷将表演者扔進水中,漫天都是水花,漫天都是呼喊,直到聲音逐漸消失。

飾演主人的演員自水中沖了出來,張開雙臂,大喊:“神啊——”

漂到他身旁的,是慘白面龐,馴象者瞪大了眼睛,望着天空,正如見到随意擺弄的侍從成為征服者時的表情,那并非是憧憬,而是恐懼。

河上的燈讓一切呈現出若隐若現的氛圍,就連在近處的人也搞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

“天啊天啊——”

“這什麽情況?”

“是表演?好真啊!”

“快走吧,不想看了。”

“太吓人了!”

通天的驚叫,是象的鳴聲。

拉魯忽然要帶她離開,說是夏油講可能出事,灰原薰不太想走,直接被扛到了肩上,但實在太擠,還沒走出多少,她就聽見了。

聲音穿透了她的身體,雞皮疙瘩頓時起了一身。

“怎麽了!”她問。

“大象殺人了……”人群中,有人大喊:“神殺人了!觸怒了神!”

不少人當這是瘋叫,雖在離開,動作不算快。

幾乎沒人察覺,哪怕站在水裏的人也沒意識到,他們留在水中的部分越來越多。

來了,龍神說。

“什麽?”灰原薰問。

“什麽什麽?”拉魯問。

“毀滅。”龍神說。

自那夜,拉魯第二次聽到龍神講話。

灰原薰喝醉那時,它笑嘻嘻的,現在它的聲音聽上去也在笑。

輕笑成了狂笑,當那波濤湧來。

電波都被阻斷,手機終于發出了嘀嘀提醒,不斷蹦出的消息,滾滿了整個屏幕。

離開河邊。

去到建築內。

往高處去。

不要進入封閉的交通工具。

“……你又隐瞞了我什麽?”灰薰感到不妙。

“快要知道了。”龍神笑得聲音都要啞了。

人群奔逃,仿佛是為了見證這一幕,才讓電波回來。

黑暗中,天地仿佛都在晃動,現實中,黑浪帶來一陣又一陣風。風并不讓人動搖,水晃得人摔倒。

夏油已無所謂被人看見,乘上了咒靈,還望不見的來者已散發出洶洶氣勢,在空中盤旋的鲼狀咒靈都要往另一個方向逃。

高空一片漆黑,夏油也不強求它:“先去薰那裏。”

一片又一片的葉子被風吹到地上,一個又一個人翻滾着奔跑。一團混亂,宛若多米諾骨牌,宛若地獄圖景。

“薰!”夏油叫道。

拉魯有自保的能力,咒術師哪怕重傷,只要留着腦袋,就難以死亡。

灰原薰擡起頭,循着聲音,她的身體晃動:“拉魯?”

“我沒事。”洪亮的聲音道:“你跟着小傑。”

一只手攬過了灰原薰的腰,她失去了平衡與方向感,心髒在風裏鼓動。

“薰,”仿佛一聲嘆息,夏油道,“沒事了。”

話音餘韻還未到達灰原薰的耳旁,龍神大笑:“沒事?小鬼,事兒這才來了呀。”

夏油摟着灰原薰坐在鲼的咒靈之上,與飄蕩在海裏的一葉扁舟沒有兩樣。

滾滾水潮湧來,漫過積木般的低矮樓屋,一切人類的自豪都成了過家家的玩具,樹林與生靈在迎接它們的尊者,在這片土地上建起所有的存在為此付出代價。

“是,”夏油壓低眉頭,“來了。”

“它長什麽樣?”灰原薰問。

“神的模樣,”龍神接道,“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薰,你真是我命中注定的新娘。”

夏油傑生出一種沖動,想在當下吸收掉這條細長的蛇。

哪怕冒着會損害薰身體的風險,但她也已是咒術師,找到像硝子那樣的反轉術式就能治好。不過也可能,這一吸收會帶來生命的代價。

他無法輕易地嘗試。

“你是什麽?”他只能問這條蛇。

“薰,給我力量。”蛇沒有理他:“我要得到這家夥。”

“夏油哥,”灰原薰無視了它,“能打過嗎?”

夏油笑了。在這末日般的景象中,他很意外自己竟能笑出來。

他聽到自己開口:“……要是我輸了,你會和我……”

灰原薰:“……和你什麽?”

夏油傑:“不,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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