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娘家

娘家

柳芝想回一趟娘家。她從原主的記憶裏抓取到,父母兄姐都對她很好,但鑒于原主外強中幹的天真性子,她決定自己去探個虛實。

她在原來的世界最常做的就是與人打交道,做采訪、報道新聞都需要與各式各樣的人接觸,長此以往,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只需要簡單交流就能基本感覺到對方的真正想法。

袁成旭的事情讓柳芝像吞了一只蒼蠅似的難以忍受,她迫切需要一些助力。

柳芝一大早就跟楊蘭說起自己的打算,“媽,我今兒回趟娘家。”

楊蘭絲毫沒有拒絕的意思,因為以往柳芝只要一回娘家,就會帶着大包小包回來,家裏人多多少少可以沾點光,她巴不得柳芝天天回娘家。

柳芝塞了十張大團結在自己兜裏,走出去的時候楊蘭看了她好一會兒,見她沒拿包袱,心瞬間放了下來,可不能讓柳芝把家裏東西帶回娘家去。

柳芝準備騎着自己那“嫁妝”上路,這年頭的車子都很大,車頭和座椅之間還橫着一條杠,柳芝心裏其實有點害怕,畢竟她以前也沒什麽機會騎自行車,本來技術就不咋樣。

但寧水大隊離鎮上足足有十幾裏地,光靠兩條腿非得累死她不可。

于是,柳芝循着以前在電視裏看到的模樣,先把左腳搭在腳踏板上,右腳用力地在地上蹬了幾下,等到車輪轉起來,右腿上擡帶着整個人坐在高高的坐墊上。

可…道理是這麽個道理,真操作起來又是另一番景象。

柳芝不敢啊!

這自行車坐墊這麽高,她坐上去了雙腳根本碰不到地面,要是前面有下坡或是石頭,那她不得摔個狗啃泥?

柳芝嘗試了幾次,最終都停在邁右腿的這個步驟上,心裏嘆了一口氣,下一次,我一定要邁上去!

楊蘭吃好早飯準備喂雞,發現媳婦還在門口,好奇道,“柳芝你怎麽還沒走?還有什麽事嗎?”

柳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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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馬上就走!”

她咬咬牙,一閉眼一臺擡腿,總算是上了車,但這輛車的車頭格外靈活,她廢了好大的勁才控制住,一路歪歪扭扭地往前騎。

就在柳芝以為自己已經掌握了騎自行車的技能後,不遠處的林子裏忽然走出一個年輕人來。

柳芝急得邊喊“讓開”邊捏緊剎車把手,慌亂間捏了前輪的剎車,突然的停頓害她差點整個人飛了出去,好在她緊緊握着把手,并沒能夠順利飛出去。

可自行車已經來不及拐彎,她緊張地閉上眼睛,有種生死由命的淡然。然後......她聽到車子與人碰撞的聲音和那人的悶哼,來不及反應,自己也被掀到了地上,本就不算厚實的布料瞬間被擦出了一個口子。

所幸柳芝已經盡最大的裏把住了剎車,車子的速度并不快,她自己都摔在地上了,那個被她撞了的人依舊好端端地站在前頭,又是吃驚又是後怕地看着始作俑者。

柳芝忍着疼一骨碌從地上起來,面帶歉意地走上前去,“同志,你沒有傷到哪裏吧?實在是不好意思了,我的騎自行車技術還實在不怎麽樣。”

沒看到臉時,柳芝只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個頭有點高,在這個人人吃不飽的年代,柳芝目之所及的男人都跟自己原來的身高差不多,像袁成旭差不多1.75的身高,已經算是村子裏地大高個兒了。

而眼前這個人,柳芝非常努力都望不到他的頭頂,起碼有一米八五吧。

見到正臉時,柳芝就更驚豔了。

這人不是這個年代主流審美下的臉,臉上的棱角并不明顯,帶着一股少年感。他雖然瘦,但眼睛很有神,看向人時帶着一種藝術家般的憂郁氣質,他的皮膚很好,雖然被太陽曬得有些黑了,但整張臉泛着健康瑩潤的光澤,就像是還沒完全入味的茶葉蛋似的。

啧,要是放到50年後,打個粉底就能上臺當愛豆了。

察覺到眼前男人不悅的目光,柳芝這才回過神來,就她剛剛這肆無忌憚的眼神,如果她是個男的,恐怕已經被人當做流氓抓起來來。

“啊,對不起啊同志,剛在想一些事情,你沒事嗎?”柳芝微笑着走過去。

那人依舊皺着眉頭,一手撐在自己被撞的後背上,嚴肅道,“你沒學會騎車就一個人騎在路上,撞到我還算幸運,要是撞到老人孩子,又該怎麽辦呢?”

柳芝受教地點點頭,“是是是,您說得對,我知道錯了,您身體還好嗎?需不需要去醫院檢查檢查?”

男人見柳芝漸漸靠近自己,看着她跟洪水猛獸似的,迅速退開半步,“不需要。”

恰好這時不遠處來了人,是男人的同伴,“何老師——王校長喊你過去。”

男人應了一聲,也不理柳芝就大步往前走,只是走路的姿勢別別扭扭的,跟鴨子似的。

柳芝嘆了口氣,這個年代的人也太淳樸了吧,被人撞了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放過?既然對方是厚道人,那她就更不能讓老實人吃虧了。

柳芝小跑着追上去,“何老師......何老師......你等等我。”

哪知眼前那男人不但沒有停下來,反而走得更快了些。柳芝咬牙,不顧腳上的疼痛跺了跺腳,“你給我站住!”

男人終于不動了。

他的背影依舊高大,破舊但幹淨的列寧裝襯得他腰細腿長,只是莫名從這背影裏看出了一絲驚慌。

柳芝終于追上了他,“您跑這麽快做什麽,是我撞了您,難不成還會賴着你不成?”

何修遠沒有說話,心道這還真不好說。他怕女人又纏上來,板着臉轉過身去,“我沒事,你別追着我了。”

“別!您就這樣走了我心裏不安,剛好咱倆都趕時間,這樣吧,我賠你10塊錢,要真不舒服您就去醫院開點藥檢查檢查,錢不夠跟我說。”

也不等何修遠做反應,柳芝在褲兜裏翻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到了自己一早藏得很好的十張大團結,從裏頭抽出來一張,又把剩下的仔仔細細塞回到褲兜裏。

何修遠見她這樣大大咧咧的動作,忍不住皺眉,這農村婦女還真是不知道避嫌。

而後,他看着那個自己嫌棄的農村婦女揚着笑臉,把10塊錢舉到了他面前。

何修遠:......

為什麽一個農村婦女都比他有錢?

“我不要,你自己收着吧。”依舊是那張面癱臉。

柳芝沒有察覺到短短幾秒鐘內何修遠的心路歷程已經經歷了好幾重的變化,以為他只是不好意思,便拉着他的手把錢塞進了他手裏,“拿着吧,別跟我客氣。”

“哦,對了。”柳芝忽然想起什麽,“忘了跟你說,我是村東頭老袁家的,我叫柳芝,我現在趕着回家,要是有什麽問題來找我就是,我統統負責。”

何修遠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位女同志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我當然知道你叫柳芝。”他小聲嘀咕。

因為柳芝急着去鎮裏,也沒顧得上琢磨何修遠話裏的意思,禮貌地同他告別,扶起自行車繼續搖搖晃晃地向前進。

這下,輪到何修遠傻眼了,他原本以為這又是這位叫柳芝的女同志耍的把戲,剛想義正辭嚴地告誡她,希望她自重,可人家已經走遠了,依舊是那副讓人揪心的騎車姿勢。

何修遠嘆了口氣,盡管不想再與柳芝有任何接觸,可,還得找個機會把錢還給她,他是不可能讓自己落人口實的。

柳芝一路上又是緊張又是忐忑,但大約是摔了一跤開了竅,慢慢地就掌握了自行車的技巧,有驚無險地停在了供銷社的門口。

走進供銷社,柳芝直奔售貨員,“同志你好,你們這兒有不需要票的東西嗎?”

售貨員原本靠在櫃臺上照鏡子,這會兒聽到柳芝的話頗有些好笑,“有票的東西你都買不起,還想買沒票的呢?三塊一斤的餅幹,你要嗎?”

前陣子,供銷社主任調研了其他地方,決定進一批進口食品,結果從擺在櫃臺裏開始,就沒有賣出去過,很多人一聽到價格就跟見了鬼似的退開了。

畢竟,豬肉只需要八毛錢一斤,只有冤大頭才會想不開買這麽貴的餅幹。

所以眼下看着衣着打扮非常普通的女人,售貨員壓根沒想過能推銷出去,只是想打消她的念頭而已。

哪知道那女人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爽快地答應了,“給我稱兩斤。”

“什......什麽?這餅幹是外國貨,三塊錢一斤,不是三毛錢!”售貨員怕柳芝聽錯,又強調了一遍。

柳芝,“我知道啊!”

售貨員還是不信,“你把錢先拿出來我看看。”該不會是個騙吃騙喝的吧?

柳芝這下終于回過味來,合着售貨員是瞧不起她啊。

她又從褲兜裏掏出一張大團結,拍在桌子上,斜了售貨員一眼,“夠了沒?”

售貨員狐疑地看看錢又看看柳芝,只好不情不願地稱了兩斤包好,因為價格高,主任特意交代大家一定要小心,輕拿輕放,不能把餅幹壓碎了,她整個過程都是輕手輕腳的,仿佛餅幹是一塊脆弱不堪的嫩豆腐。

“喏,兩斤。”售貨員小心翼翼遞過去。

柳芝心裏好笑,不知道以為她買了塊玉玺呢,滿不在乎地随意放在櫃臺上,把錢遞過去。她看見售貨員心疼地皺着眉頭,更覺得好笑了。

“這三塊錢的餅幹到底有什麽不同之處?”柳芝當着售貨員的面拆開紙包的一角,從裏頭扒拉出一塊塞進嘴裏,其實就是幾十年後非常普通的夾心餅幹,柳芝完全不覺得很好吃,但對這個年代的人來說,可以算得上很稀罕的東西了。

“嗯~好吃!”柳芝誇張地搖頭晃腦起來,見售貨員眼睛都直了,目的達到,這才又從裏面挖出一塊遞過去,“喏,你嘗嘗。”

售貨員內心有些顫抖地接下來,猜測眼前這打扮普通的婦女究竟是何方神聖。三塊錢一斤的餅幹竟然就這麽随意地跟分給別人!

還在震驚中,那女人湊近她小聲說,“要是以後還有不需要票的東西,記得給我留一份啊。”

“好~”售貨員不由自主點頭答應,金錢給她的沖擊實在太大。

柳芝有用同樣的方法收買了一個路人,套到了黑市的下落,用錢換了幾張布票,騎着車往娘家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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