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銀桑樹(28)

第31章 銀桑樹(28)

繭女沒有受傷。

受傷的是勒壹。

他是在電梯打開的一瞬間, 重新共鳴變身繭女的,但就是那一瞬間,已經足夠埋伏電梯前的喪屍沖進來, 撞斷勒壹的手臂。

“忍住, ”瑟芮法安說, “因為骨折哭出來的話, 即便是蛾母也要發現‘繭女’不對了。”

可是……

真的很痛啊——

如果不是在疼痛襲來前變身繭女,繭女的共鳴又拔高了他的意志,勒壹覺得他大概會暈倒在晴空塔的電梯裏。

可晴空塔的天空回廊還沒處理。

可天使先生說了還有下一班……

繭女不能停留在這裏,她不僅不能停留, 她還要加快動作。

英雄總有無法趕到的時候, 但英雄總會竭盡全力去趕到。

現在, 勒壹咚地砸在軍車車頂,仰頭與正上方半空中的蛾母對視。

又一次在疼痛中麻木的他, 竟然能平靜地确認,蛾母的眼睛不是紅色。

鮮紅如寶石的,是祂蛾翼上,點綴在深藍淺藍裏,或大或小的紅斑。

蛾母頭部兩側突出的一對眼睛,漆黑猶如兩只光滑的石頭,但上面沒有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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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壹想起繭女的夢,想起蛾母那間小小的廟宇。鄉民們從溪流中采集黑石,打磨出美麗的花紋,鑲嵌在那座既猙獰又慈祥的泥塑神像中。

他們敬愛着當時還是東宮的繭女, 但他們之所以敬愛東宮, 是因為東宮是蛾母的東宮。

荒境是魔獸建立國家, 統治人類與其他種族的小世界。

天蠶鄉是蛾母的國家, 蛾母已經統治這個國家太悠久的歲月。

祂為什麽要這麽做?即便是為了自己活下來,祂怎麽做到殺死那些敬愛祂的人?

勒壹感到共鳴在上升。

難以言明的感情回蕩在胸中,叫他無法自抑地和繭女一起開口。

“母親……”

而蛾母竟也回應。

“我的孩子,我的女兒。”

蛾母其實沒有直系的血脈,天蠶鄉的天蠶,原本是極為弱小的魔獸。很久很久以前,這種蟲子除了吐出的絲線是一種昂貴的特殊材料,能用來編織刀槍不入有元素抗性的布料外,甚至看不出有別的特殊地方,可以冠上“魔”的前稱。

蛾母是一種突變的天蠶,那時祂還是她,她羽化成蛾後,因為身形太過龐大,無法和其他天蠶交.配,所以沒有留下任何血脈。

也因為無法留下血脈,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變強上。

當她建立國家,庇佑人類後,弱小的天蠶不用再像過往那樣,會在缫絲過程裏,生生被想要取絲的人類煮熟,僅僅是會取出繭中蟲蛹,送歸桑林。

羽化的天蠶蛾并不能保證活下來,它們仍然弱小,是鳥獸的美餐,這并非蛾母出現可以改變,蛾母也不會去改變。

這是伊勒瑟芮自然循環的一環,就如蛾母成為龍級魔獸後,即便其餘天蠶沒有她的血脈,天蠶中也會誕生東宮這樣的異類。

強大的實力,會讓同源的高位者,輻射下位者。

天蠶整個種族都是蛾母同源的下位者,東宮們因蛾母誕生,說是她的子嗣,不如說是她的眷屬。

但蛾母說,東宮是她的孩子。

她想要孩子,只是沒有一個東宮能陪她到最後。

于是蠕蟲之主賦予成為祂的蛾母,用鱗卵制造子嗣的力量。

工具罷了,甚至不能算祂的工具,是蠕蟲之主的工具。

至于天蠶整個種族,早在蛾母堕落的第一天就滅絕了。蛾母的死亡光環下,人類或許能撐久一些,但那些白胖胖的嬌弱小東西,本就容易這樣死掉那樣死掉,光環下它們連多吃一口桑葉都做不到,直接咽氣。

僅剩的一只,僅剩的繭女。

生命比普通天蠶強大,所以最開始沒有死在光環下,中了水銀毒,但又硬生生靠鱗卵保下了一條命。

這樣的運氣,這樣的經歷,沒錯了,她就是蛾母命定的,可以相依為命的女兒。

只是……只是……

為什麽不聽話?

為什麽不到祂身邊來?

為什麽不斷用水銀遏制鱗卵對自己的改造?如果成為強大追随者,是有辦法在蠕蟲之主的默許下偷渡,跟随蠕蟲化身一起到下個世界去的!

所以為什麽要站在人類和其他種族前方,為什麽要擋在祂面前!

繭女站了起來,雙腳離地,緩緩向上浮起。

她小臂上纏了一圈繃帶,是廣冬剛才緊急給她打上的。瑟芮法安借廣冬的動作,遮擋了他暗中扶正骨頭的力度,熟悉的清涼潤澤感在創口上蔓延,極不科學地滲入骨骼中。

“繭女?”

發現白衣小女孩離開了車頂的廣冬喊道,新兵蛋子知道自己不一定能幫上繭女的忙,但總不能叫受傷的小女孩一個人對付蛾母吧。

他話音未落,冰涼雨滴滴落在他手背上。

不,滴落的不是雨滴,滴落的是水銀之血。

繭女有将大股水銀之血升上高空,形成細密的小滴雲霧,再讓水銀之血如雨幕降下的習慣。

這樣可以洗刷掉空氣中的鱗卵,但她全身的液體加在一起,其實也只能籠罩她方圓一米,擴大範圍則會放慢消毒的速度,這種“降雨”攻擊,在研究團隊看來,很吃力不讨好。

可此刻,廣冬理解了繭女為何會有這種慣用作戰方式。

水銀之血一滴滴從天空中降下時,蛾母身周籠罩的光霧,那不斷擴散的一枚枚鱗卵,不斷擴散的亡靈光環,擴散速度凝滞,顏色也變得黯淡。

“這樣看的話,繭女可以對抗亡靈光環,她應該還有能對抗蛾母死亡光環的戰友?”抱着廣冬的護盾,降回車頂的井星凱說,“為什麽沒有也來藍星?是……”

戰死了嗎?

戰死了。

荒境最後一條龍。

所過之處草木生長,涎水不能活死人,但可以做到肉白骨。

是他改造了銀桑樹,使得銀桑樹擁有堅韌的生命力,無論是種子還是嫁接插杆,新株成活率都大于九成九。

他也是荒境反抗軍的最高領導人,是他拍板接受與蛾母關系密切的繭女加入反抗軍,并維護她,将她推為一面旗幟。

如果沒有他,反抗軍和幸存者恐怕生育不出新一代。

是的,即便知道這樣是将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帶進那艱難的世道,幸存者們依然選擇生育。

與其說是生育,不如說在用新生反抗蛾母散播的死亡。

長大的孩子,延續了反抗軍的三十多年。而混跡孩子群中全無違和的繭女,曾以為随着孩子長大,新的孩子出生,他們終會勝利。

……直到青龍戰亡,繭女成了反抗軍的最高領導人。

我恐怕也會像青龍那樣死去,繭女當時就意識到。

八辰952年。

伊勒瑟芮,荒境,青龍谷。

水銀之血的雨幕下,山谷中生長有綠樹青草,還有蜂人可以鑽進去躲雨花苞。

青龍的屍身保護住了這個世界最後的生機,但這點生機也搖搖欲墜。前天開始,青龍之心的泉眼,就只能冒出表面漂浮奇異藍紫光的污水了。

繭女在山谷外,山谷外種了一圈銀桑樹,她像是當初還未曾被蠶巫抱下樹一樣,半夢半醒坐在銀桑樹的樹杈間。

有腳步踩着枯草走近。

“殿下,”模樣看起來比繭女還小些的傳令兵說,“已是約定時刻,羽人仙使接走幸存者的船沒有到。”

繭女睜開眼睛,果然沒有看到,此刻應該出現在青龍谷上方的仙使船只。

但她的視野比人類更廣闊,她能看到天空上泛起震蕩的漣漪,以及流星劃過天幕。

船被擋在天外了。

有羽人仙使陣亡。

她向前看,包圍青龍谷的成群亡靈,和大只大只的蛾母子嗣,即便不敢進入雨幕範圍,也表現出了明顯的躁動。

而遠處的天際,亮起了熟悉的光霧。

蛾母不會放過幸存者離開.

即便仙使們生活的天宮現在也不是什麽好地方了,但祂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荒境的生命。

繭女從樹上跳下,向傳令兵伸出手。

傳令兵沉默掏出一支注射器。

注射器透明的琉璃管中,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藍紫色鱗卵在游動,散發出一團團淺色熒光。即便水銀之血的雨滴打在琉璃管外壁,也無法抑制它們的活躍。

傳令兵将鱗卵注入繭女手臂內測明顯的靜脈中。

只是片刻,繭女如白銀反射光亮的皮膚,有了肉色和血色。

她僵住的面孔也能露出一個淺笑,像是在安撫傳令兵不安的情緒。

小手打着語言。

【不要緊,你們去等船,羽人仙使一定會來,我來阻攔蛾母。】

***

繼續提升的共鳴,繭女的過去,如同走馬燈浮現勒壹眼前。

若不是瑟芮法安說話,他可能難以掙脫記憶的漩渦。

“契約者,五星國如約将東西送到了。”

兩架運輸機飛過菏莊市上空,看飛行路線,它們是筆直朝着蛾母撞來。

遠遠能看到降落傘在空中展開,發動自殺式攻擊的駕駛員已經跳傘。

蛾母無所謂地扇動翅膀,向上躲過運輸機,扇起的飓風則将跳傘的士兵吹飛。

士兵還沒飛遠突然消失,知道是井星凱看到了他們,勒壹松了一口氣。

而運輸機沒有撞倒蛾母,卻互相撞在了一起。

轟然爆炸,硝煙中墜落,還有沖擊波裏向四面八方射出的水銀。

五星國是藍星最大的汞開采國,這個國家一年生産的水銀,是全球一年産量的百分之七十到百分之八十。

實際上,為了環保,五星國近年來已經逐步關掉許多水銀礦。但這并不妨礙這大半個月裏,他們重新開礦,三班倒提高水銀産量。

現在,這大半月裏努力的結果,就在這裏。

近五百噸水銀,在爆炸中灑落菏澤市上空。

水銀滴落在繭女的臉上。

就像青龍谷前,水銀之血澆濕繭女全身。

地上積蓄出水銀之血的河流,那個時候,知道自己将面對死亡的她,站在河流中。

“母親啊,”她說,“即便此身溶解水銀中,我會攔下您。”

【認知度:127518394】

【共鳴要素·犧牲,提取中,提取成功】

【共鳴度:99%】

【技能[水銀之血]已提升】

【技能[蛾翼之瞳]已提升】

【技能[繭中死女]已開啓】

現在是勒壹站在不斷滴落的水銀中。

“蛾母,”他說,“即便此身溶解水銀中,我要殺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說起來,兩輛運輸機好多錢……

6/27改個病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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