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同保
同保
裴宴安施然從暗中走出,連錦跟在他的身側,對謝洵略一點頭致意:“謝大人。”
謝洵并不意外見到兩人:“其實,聽聞白天貢院的事情後,我就猜到晚上你們會來這兒。”
連錦詫然:“所以……您是特意來幫我們的?那方才提到的太後娘娘的懿旨?”
“懿旨自然是真的。”謝洵含笑解釋道,“太後娘娘心善,聽宮人提起貢院之事後便對薛櫻姑娘舍身救兄之舉大為贊賞,對此案也是頗為關注。”
“貢院之事到底是民間之事,當中,想必謝大人盡了不少心力吧。”裴宴安似是無意地說道,目光卻緊緊盯着謝洵。
謝洵坦然道:“人非草木,薛櫻在衙門外跪了多日,謝某的心到底不是石頭做的,能做的也僅止于此了。此處不便說話,二位還請先跟我離開這兒吧。”
為避人耳目,三人一道去了懸濟堂。
連錦提前将藥堂的門關上,給裴宴安和謝洵倒了杯水。
裴宴安開門見山:“謝大人,既然你已知道我們的來意,裴某也就不繞彎子了。薛望的案子,陛下雖然指定由徐丞相督辦,但也欽點靖察司與五城兵馬司協助,還希望能與謝大人協力共破此案。”
謝洵自然明白裴宴安的言下之意,道:“若能助薛望沉冤昭雪,自是好事一樁。只不過,現在案子的卷宗都被徐相調走了,你們想要查閱怕是不太方便,我大致了解了一些基本情況,可以先說與你們。”
原本兩人還擔心謝洵不願幫忙,聽聞他此言,均松了口氣。
謝洵道:“死者丁峤和疑犯薛望都是天和九年的考生,那年的科舉舞弊案,想必你們都有所耳聞,他們倆是那個舞弊考生張奉的同保人,受張奉的牽連,被取消了三年的科考資格,今年是他們重獲科舉資格的第一年。”
提到舞弊案,連錦的神色不自然地怔了怔。
謝洵以為她是對考制不了解,進一步解釋道:“連大夫,你可能不太了解,大穆考制為防止考生舞弊,要求同期投考者互相結保,通常五人一保,若合保者中有人作弊,同保人罰三年不得赴試。反之,若同保者檢舉有功,則會得到獎賞。”
其實,這些關于科舉的規矩,連錦再熟悉不過,顧弦之從科舉到入仕,皆由她和顧母從旁一同幫着操持。但聞及丁峤、薛望竟都和當年的舞弊案有關,連錦不敢大意,索性裝作全然不知的模樣,從謝洵口中探得更多線索。
謝洵繼續道:“今年是他們重獲科舉資格的第一年,出事前,丁峤和薛望都住在悅來客棧。客棧的夥計說他曾多次看見丁峤和薛望在客棧內激烈争執,有一次,薛望還搶過丁峤的包袱,将他包裏的銀票全數扔在地上碾踩。那次之後,薛望就搬離了客棧。丁峤出事的時候,也是那個夥計報的案。他聽到房內傳來砸東西的聲音,上樓後就看見薛望癱坐在丁峤的屍體前,那時丁峤已經斷了氣。仵作檢驗出,丁峤後腦勺有一道致命傷,便推斷是兩人争執時,薛望誤殺了丁峤。”
連錦不解:“薛櫻說過,薛望和丁峤是至交好友,就算争吵,也都是以理駁之,絕不會動手。而且,今年又是他們重獲科舉資格的第一年,什麽事情會令他們如此大打出手呢?”
“夥計說,具體的争吵內容他并沒有聽到。只是每次兩人争吵時,都是薛望不依不饒,丁峤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大理寺便是憑這,斷定薛望有作案的動機。”
連錦不由追問:“那薛望可有辯解?”
“他說那日他是受丁峤之約才前往客棧,并堅稱自己在進房的瞬間就被人打暈了,醒來後就看見丁峤倒在地上。對于為什麽和丁峤發生争吵,他只推說是口角之争,別的一概沒有說。”
推斷陷入僵局。裴宴安拿出薛望交給他的字條:“這是此前在牢裏薛望交給我的。他說他就是因為收到了這張字條,才會去客棧找丁峤。”
謝洵接過字條,草草看了一眼,手摩挲過紙張,眉間便浮起一絲疑惑:“這紙……”
“紙怎麽了?”連錦也一并上前,對着紙張觀察了起來。
謝洵本是文士出身,對習字的紙墨最是了解,他解釋道:“這紙張質地柔軟細膩,韌性極佳,色白如玉,且沒有明顯的簾紋,是綿連紙中少見的“六吉綿連”,價格不菲。但丁峤的家境并不富裕,平日寫字慣用的該是價廉的毛邊紙,怎麽會用這樣貴重的紙張來寫字條呢?”
氣氛陷入沉默,晚風從窗縫中拂過,将燭火吹得搖曳不止。
裴宴安盯着牆面上晃動的燭影良久,突然冒出了一個疑問,他轉頭看向謝洵:“不知可有地方可以查證丁峤的字跡?”
謝洵沉眉:“你是懷疑,這張字條并不是丁峤寫的?”
“我知道了!若這字條并非丁峤寫的,那就是有人在殺害丁峤後故意栽贓嫁禍給薛望,而這個寫字條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兇手!”原本謝洵提到字條的用紙,連錦還一頭霧水,但聽裴宴安說及字跡,連錦突然想通了前後的因果,徑直點出了破題的關鍵。
裴宴安目光投向她,輕輕“嗯”了一聲。
“可是,夥計也曾說過,看見薛望從丁峤包袱中翻出大量的銀票。也有可能是丁峤找到了什麽賺錢的門路後,改變了用紙用墨的習慣。”謝洵正色道,“若是只追着字跡這一點,只怕會找偏方向。”
連錦将兩人的猜測結合,思索道:“你們說,一個肩不能杠手不能提的文弱考生,有什麽門路是能讓他突然賺到大錢,卻讓曾經的好友都鄙夷不已的呢?”
謝洵嘆道:“正經的門道營生皆不易,但旁門左道多的是突然發跡的路子,只不過,也不缺磋磨人的法子。這丁峤若是走了歪路,那他的死因……可能性就太多了。”
當時的情景已無法追查,每一條線索,都有可能是通向真相的關鍵,也有可能是障人耳目的陷阱。
連錦再三思忖,提議道:“或許,兩位大人可以兵分兩路。謝大人帶人追查紙張和字跡,裴大人則追查丁峤生前曾打過交道的人,如何?”
謝洵無奈道:“只是,現下薛望的身體情況很糟糕,我需得找時機将他帶離大牢,徐相一直想找機會把他帶走,五城兵馬司若只剩我的那些部下,怕是抵不住壓力。而且,搜查之事不易出動太多人馬。若是大張旗鼓,只怕會打草驚蛇。”
說着,他慨然嘆了口氣:“若是能再多一個主事的人……只是,除卻五城兵馬司和靖察司,這上趕着得罪徐相的事,怕是沒人願意。”
三人正說着話,有人推門而門:“連錦,你看看,薛姑娘的藥煎到這般火候可是好了?”
沈崇手中拎着個藥鍋大剌剌地走進門來。
房中三人将目光齊齊定在他身上。
連錦一面打量一面尋思:“沈大人官居靖察司副指揮使,又有與裴大人不和傳聞做掩護……”
謝洵好整以暇地看了看沈崇,又看了看裴宴安:“倒是個極佳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