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懷大慰

老懷大慰

陳四年的母親唐夢琴是個小腳老太太,從來跑不快,走起路來,一搖一搖的。她是最後一批受封建思想毒害的女人。

唐夢琴的門牙掉了,說起話來漏風,“四崽子,四崽子來了!”她扒拉開陳四年的父親陳十斤,瞧見站在門口,高高大大,穿着大衣,臉盤幹淨,眼睛明亮的陳四年,不敢認,“你,你真是四崽子?”

陳四年忍着暴走的沖動點頭,“是我。”

唐夢琴聽着那熟悉的聲音,再看看無數次夢見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放聲痛哭,“我的兒啊!這麽多年你都不來看媽,媽快想死你了!”

唐夢琴的手當下就摸上了陳四年的臉,從額頭到臉頰,再到下巴。然後窸窸窣窣的,往下,摸肩膀,摸胸膛,那枯瘦如老枝的手,抖啊抖。

陳四年按住她的手,艱難地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咱們進去說吧。”再摸下去,他真的要暴走了。

唐夢琴的臉上淌着兩行淚,“好好,進去,進去說。”然後拉着兒子,先行進了屋。

陳十斤偷着擦了擦眼角的淚,把孫子孫女兒媳婦都讓進了屋。

屋子不大,也就五六十平,家具都是老式的,透着一股子歲月的黴味。收拾的倒也幹淨,木質的餐桌上放着一套老舊的茶具,一臺黑白電視,正在唱着京劇。

三個孩子頭一次到爺爺奶奶這裏來,好奇又拘謹。

陳十斤從裏屋拿出來瓜子、糖、花生,往三個孩子的手裏塞,“你們來也不提前說一聲,家裏什麽都沒準備。就是這糖和瓜子,還是年前你們大姐拿過來的。”

“我當時還怪她,就我們老兩口,準備這些幹什麽。你們可就來了,還真多虧了大萍。”

陳四年的大姐叫陳大萍,原來在棉紡廠上班,棉紡廠倒閉後,去商場的櫃臺做了營業員。現在賣BB機,每個月的工資不少。

陳大萍孝順,每個月都會來看看老兩口,給老兩口帶點吃的。

三個孩子一一接了,“謝謝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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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謝不謝。”陳十斤的眼眶濕潤,這可都是他們老陳家的子孫啊,看看這長的,一個比一個好看。

本來就隔輩親,三個孩子又被養的水靈靈的,陳十斤越來越喜歡,完全無視了陳四年。

陳四年被唐夢琴抓着手,問東問西,陳四年嗯嗯啊啊的應着。朝陶瑤使眼色,陶瑤看都不看他,更別說接收信號。

陳四年只好自救,反握住唐夢琴的手,“還沒有見過三個孩子吧?小松過完年就去讀小學了,兩個小的也要讀幼兒園。”

“小松,小柏,小秋,你們來,叫奶奶。”

唐夢琴看到三個白白嫩嫩,長得相同眉眼的孫子孫女,心都化了,“阿彌陀佛,這是哪裏來的洋娃娃,快到奶奶這來。”

三個孩子走到跟前,唐夢琴摸摸這個,看看那個,越看越喜歡。

陳四年逃脫魔爪,暗暗松了口氣,嗔怪地瞪了陶瑤一眼。

陶瑤的眼睛裏都是笑意,陳四年反應過來,她是故意的,看他以後怎麽收拾她。

說話間到了中午,陶瑤扮演好兒媳婦的角色,去準備午飯。

家裏除了蔬菜,餃子,老兩口沒有準備其它過年的東西。年紀大準備不動,再說也沒有人來。往年初二閨女們來,會帶着東西一起來,吃剩下的東西,老兩口能吃到初五。

陶瑤只好把帶來的臘肉蒸了下,用臘腸炒了蒜薹,帶來的魚幹重新過油炸了遍,直炸的外焦裏嫩。把白蘿蔔切成絲,放上調料,攥成團,就着油鍋炸了蘿蔔丸子。

素菜做了酸辣大白菜,溜土豆片,雪菜四季豆。

主食依然是餃子,芹菜豬肉餡的。煮好後,陶瑤嘗了一個,鹹了。老人味覺退化,口味比年輕人重。陶瑤怕孩子們吃的太鹹,又做了酸湯。将餃子放進去,沖談鹹味。

自陶瑤過門,只燒過一次飯,味道一般般,也就是能填飽肚子的水平。當初老兩口還擔心兒子來着,怕他吃不上好吃的飯菜。

可是這頓飯,完全颠覆了老兩口對陶瑤的印象,燒飯竟然這麽好吃,比他們參加的喜宴味道還好。

老兩口本來心情就好,菜又好吃,各吃了兩大碗餃子,菜也吃了不少。

吃好,陳四年主動洗碗。

老兩口心懷大慰,陳四年什麽時候幹過活,向來衣來張手飯來張口,家裏油瓶倒了都不扶。沒想到結婚幾年,竟然主動幹起活來。

老兩口看陶瑤的眼神都變了,這個媳婦娶的好,不但生了兩個孫子一個孫女,還各個像洋娃娃,兒子都懂事多了。

唐夢琴樂呵呵地拉起陶瑤的手,握在手掌裏,輕輕摩挲着。要說當初這門婚事,她還真不大樂意。陶家跟賣閨女似得,要了五百塊的彩禮,她真想硬氣地說不娶了。

可自己的那兒子什麽德行,她心裏清楚。好吃懶做,喝酒鬧事,誰家的閨女肯嫁過來啊。

喬春嬌要不是想要彩禮,也不會把女兒嫁過來。

陳四年結婚後,就搬出去住了。可他就是改不了伸手給家裏要錢的毛病,老兩口的那點退休金快被嚯嚯光了。

陳大萍實在看不過去,連罵帶打,陳四年生了氣,揚言要跟老兩口斷絕關系,自此後沒再踏進家門一步。

唐夢琴那段時間天天以淚洗面,陳四年上面是三個姐姐,他是家裏的寶貝疙瘩,是唐夢琴捧在手心裏長大的,舍不得打,舍不得罵。

要她說,不就是退休金嗎,給他就行了,就這麽一個兒子,将來還不都是他的。

陳四年是個倔脾氣,無論唐夢琴怎麽求他,他是一分不肯要,門,一步不肯跨。

唐夢琴罵了大閨女一頓,嫌她多管閑事。大閨女脾氣也好,生了一段時間的氣,還是繼續孝順老兩口。

慢慢的,老兩口也看開了,不來就不來吧,就當沒有生過這個兒子。

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兒媳燒飯,兒子洗碗,孫子孫女承歡膝下。以後要多給菩薩燒香,都是菩薩保佑,他們一家才能團聚。

陳四年和陶瑤到底不是真的兒子兒媳,陳四年洗好碗,就跟陶瑤使眼色,該走了,再不走,他又得被抓着問東問西。

陶瑤這次沒有假裝看不到,可她是兒媳,不能先提走的事,得讓陳四年說。

陳四年拿出最溫和的笑容,“我們該走了,過幾天再來看你們。”他還是喊不出爸媽。

老兩口的臉上明顯出現失落,這才坐了多一會兒啊。

陳四年又道:“還得去別家拜年,不能失了禮數。”

唐愛琴不得不放人走了,難得兒子懂事,“行,那就不留你們了,過幾天再來。”老兩口依依不舍得送走了兒子兒媳,唐愛琴的眼睛裏還含着淚花。

陳四年走在最前頭,步子邁的大,一步兩級臺階。

陶瑤不禁樂,原來他是個社恐。

出了筒子樓,陳四年長舒一口氣,在老兩口面前太壓抑了。

陶瑤就好多了,她畢竟是兒媳,隔着一層。

奕松仰着小臉,問接下來去哪兒。

是啊,去哪兒?

陶瑤看陳四年,陳四年又看她,竟然無處可去。

自他們來到這個世界,淩晨起床賣包子豆漿,然後準備食材,下午教孩子們識字算數。歇業後,就準備過年的東西,一直沒有空下來過。

一家子就這麽沉默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還是陶瑤拍板,去逛商場。

陳四年皺眉,又不買東西,幹嘛逛商場。

陶瑤哪裏容他拒絕,拽着他的袖子,“走吧走吧,回家也沒意思。”

大年初一,商場照常營業。來逛商場的人還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他們從一樓逛到二樓,再逛到三樓,從男裝看到女裝,再看到童裝。

衣服雖好,奈何錢太少,只能過過眼瘾。

待到了游戲區,一家人走不動了。

奕松指着游戲機,“媽媽,想玩。”

曼秋指着抓娃娃機,“媽媽,想要。”

奕柏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媽媽,我……都要。”

陶瑤:……

她換了游戲幣給兩個兒子,一人一半,讓他們一起去玩,不準走散,她則帶着曼秋晚抓娃娃。玩過的都知道,抓娃娃看着簡單,其實很難。

陶瑤抓了幾次都沒抓到,曼秋着急,她也急。

陳四年在旁邊看着,環抱着雙臂,連連冷笑,這麽簡單,都抓不到。

陶瑤氣結,有本事你來。

陳四年拿了游戲幣,投進去,信心滿滿。瞄準娃娃,放下爪子,抓到娃娃,按下按鈕,朝出口移動。陳四年剛露出笑意,在千分之一秒之際,爪子突然張開,娃娃掉了。

陳四年的臉黑如鍋底。

陶瑤呵呵笑,陳四年不服氣,繼續抓,瞄準娃娃,放下爪子,抓到娃娃,按下按鈕……,娃娃依然在快到出口的時候掉了。

如此三次,四次,五次……

陳四年的臉越來越黑,陶瑤笑的雙眼飙淚。

曼秋拉拉陳四年的衣角,奶聲奶氣地道:“爸爸,我能抓一次嗎?”

陳四年猶豫了下,讓給女兒。只見曼秋,屏聲靜氣,爪子抓到娃娃後,小心的朝出口移動。

陳四年憋着氣,緊張得看着。

那爪子竟然沒有松開,娃娃輕輕巧巧地落到了出口。

曼秋拿起娃娃,笑着道:“耶,抓到了!”

陳四年:……

陶瑤:……

“小秋,這個不好玩,爸爸/媽媽,帶你去玩別的。”

曼秋抱着娃娃,大眼睛眨眼眨,不好玩嗎?挺好玩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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