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男人長身鶴立,沒穿着标志性的板正西裝,而是穿着一身輕便的黑色運動服,像是剛從外面晨跑回來。
賀銘沉怎麽會在這?
賀銘沉這打扮怎麽跟在這裏住過了一樣?
“賀銘……賀先生,您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孫蘭淑心口發緊,大腦宕機,下意識問出口時,壓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暴露了多少問題。
她問的不是賀銘沉怎麽回來了,而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她在确定賀銘沉回來的時間,計算賀銘沉聽到了多少她跟紀斂的談話。
孫蘭淑的小心思一猜便知,賀銘沉沒有理會孫蘭淑,目光直直落在紀斂懷裏的賀笙臉上。
賀銘沉工作繁忙,但每月一次陪伴賀笙的約定從不失約。
兩人聚少離多,賀笙沒有任何埋怨,也不會變得冷淡。
賀笙每一次見賀銘沉,都要比上一次熱情,他會在第一時間喊爸爸,然後小步跑過去拉住賀銘沉的手,可這次沒有。
賀笙兩只小手圈緊了紀斂脖子,生怕紀斂跑了似的,他沒有縮在紀斂懷裏,而是挺直小身板,像是還在堅持不懈地幫紀斂擋住一切傷害。
聽到熟悉的聲音,賀笙從紀斂肩膀上露出一顆小腦袋,驚喜地沖賀銘沉喊道:“爸爸。”
喊倒是喊了,但沒有掙脫紀斂的懷抱,過去牽賀銘沉的手。
賀銘沉忽略掉心中沒來由的失望,低低“嗯”了聲,目光緩緩上移,與紀斂對上視線,而在他望過去前,紀斂早在看他了。
直到近距離的觀察,賀銘沉才确定,紀斂是真的變了。
從前的紀斂一與他對視就會立刻避開視線,仿佛他是什麽洪水猛獸,而現在,青年表情平靜,同樣平靜的目光傳遞給了賀銘沉一個訊號——
紀斂不認識他。
紀斂看他的眼神,像是在認真觀察一個陌生人,審視、警惕,滿是防備。
賀銘沉懷疑,如果他現在靠近,青年會憑着自衛本能,毫不猶豫向他發動攻擊。
察覺到這點,賀銘沉放棄了上去抱走賀笙的想法。
通過這幾日的觀察,他知道紀斂不會傷害賀笙,所以不用那麽着急從紀斂懷裏搶走賀笙,而且,他也沒辦法現在就抱走賀笙,此刻的紀斂像極了一只護崽的鴨媽媽。
“賀先生,您可要幫小少爺讨回公道呀,紀少爺他趁您不在的時候欺負了小少爺……”短暫的愣怔過後,孫蘭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打破了莫名僵持的沉默氣氛。
出于她在賀銘沉小時候照顧過賀銘沉的情分,賀銘沉一直很信任她。
賀銘沉的情緒從不外露,她習慣了賀銘沉的冷漠,她的問題沒有得到賀銘沉的回應,這在她看來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在不确定賀銘沉聽到了多少,知道了什麽的情況下,她只能将最大的籌碼扔了出來,将重點從她轉移到紀斂身上。
賀銘沉的視線沒有從紀斂臉上移開,聞言沒有露出一絲驚愕,只淡淡問:“哦,他是怎麽欺負賀笙的?”
賀銘沉的無動于衷讓孫蘭淑費解和不安,焦急道:“我有證據。”
賀銘沉:“什麽證據?”
孫蘭淑:“我拍了視頻,我……”
賀銘沉眸色冷厲,阻止了孫蘭淑剩下的廢話:“你在清楚紀斂欺負了賀笙的情況下,不保護賀笙,不及時告知我,反而拍下視頻留作證據,我想請你解釋一下,你這麽做有什麽目的?”
孫蘭淑:“……”
孫蘭淑臉色發白,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根本沒有想過,賀銘沉的重點會落在這裏。
賀銘沉不該在知道賀笙被欺負的第一時間就找紀斂算賬嗎?
為什麽還要追問她的目的。
她能是什麽目的,她從一開始就抱着抓住紀斂的把柄好讓紀斂對她唯命是從的打算。
這個原因她敢說出來嗎!
再深究下去,賀銘沉遲早會知道她做過的事情,知道她是欺負賀笙的頭號元兇。
“我、我是擔心您不相信,所以才會錄下視頻。”孫蘭淑努力組織着語言,磕磕巴巴解釋,“我也想告訴您,但是紀斂威脅我,我一個傭人,哪敢跟主人叫板啊。”
孫蘭淑想清楚了什麽,再開口時突然有了底氣:“賀先生,您是不知道紀斂有多過分,他趁您不在,私自克扣了小少爺的食物,我反抗了幾次,他依然我行我素,我擔憂小少爺,給小少爺點的外賣全部被他搶走,我今天原本想去市區采購點食物,給小少爺補補身體的,他又偷偷給輪胎放了氣……”
孫蘭淑越說越生氣,表面是在為賀笙發聲,實際是在為自己讨回公道,倒豆子似的将她能想到的罪名全部安在紀斂身上。
她相信在她長期的打壓下,賀笙不敢反駁她的話,她剛才跟賀銘沉打小報告,賀笙不是也沒什麽反應嗎,所以她才敢當着賀笙的面颠倒黑白。
她現在只懊惱,紀斂沒有打過賀笙,她要是有紀斂打賀笙的視頻證據,也就不用愁怎麽讓賀銘沉重新信任她了。
賀銘沉沒有打斷孫蘭淑的喋喋不休,也沒露出孫蘭淑想象中應該會有的表情,他專注地凝視着面前比他矮了半個頭的青年。
紀斂安靜的過分,也平靜的過分,冷白的臉在車庫的白燈襯托下,面部輪廓仿佛鍍了一層銀色質感的釉,濃密的長睫沒精打采地垂下,一副蔫蔫的樣子,他像是沒聽到孫蘭淑的話,沒做出反駁,又像是默認了。
回國那晚,在車裏看到了別墅內的撕扯畫面,賀銘沉頭一次體會到世界觀炸裂是什麽感覺。
等他回過神來,司機已經聽從他的命令,調轉車子停在了離別墅稍遠的地方。
賀銘沉花了點時間緩沖與思考,還是沒有決定回別墅,他肯定,現在回去,他想知道的真相會離他遠去。
因為紀斂和孫蘭淑奇怪的改變,賀銘沉開始重視起了兩人。
他讓蕭默借着看望賀笙的名義,在別墅內的隐蔽角落安裝了監控。
這幾日,賀銘沉特意暫停了工作,住進了旁邊的房子裏,一邊觀看監控,一邊留意別墅內外的動靜,也因此,他現在才能知道孫蘭淑的話有多少真實性,知道紀斂不像孫蘭淑說的那麽壞。
賀銘沉眉心微皺,不明白紀斂為什麽不解釋?
紀斂垂着腦袋,緊緊抱着賀笙,仿佛是在向懷裏弱小的小孩求助,這副樣子反倒更像那個被欺負的人。
賀銘沉莫名覺得這樣的紀斂很可憐,讓人想憐愛。
察覺到這一想法,他有些詫異,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與兩個各懷心思的人不一樣,紀斂內心十分平靜,因為,現在的局面是他一手促成的。
紀斂在穿來的第一天就做了最壞的結果,并且決定走一條險路。
他是故意激怒孫蘭淑的,之前也是故意演戲給孫蘭淑看,讓孫蘭淑以為他很怕賀銘沉會知道他的真面目。
紀斂想的是,即使他能夠銷毀孫蘭淑那些證據,原主對賀笙的傷害已經造成,他無法抹掉原主給賀笙帶來的傷害。
他沒辦法跟賀笙還有賀銘沉解釋,他不是原主,他不覺得他們會相信他說的話。
作為占據這個身體的代價,他可以替原主背下這個鍋。
他特意查過,如果賀銘沉要告他,他頂多坐幾年牢,等出來後再好好生活就行了。
再艱苦的環境紀斂都待過,他根本不怕蹲監獄,在他看來,監獄生活對他來說更像是天堂,有吃有穿還可以學習,最重要的是,他在裏面待個幾年,還能幫他避開書中的後續情節,他可不想應對紀家那群人,以及原主的原生家庭。
他從來就不擅長應付這些,更別提是陌生的家人了。
孫蘭淑根本想不到紀斂會做這樣的打算。
她有句話說得沒錯,有着極端想法的紀斂還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紀斂在平靜地接受懲罰,一如以往每一次,那些毫無感情的長輩們落在他身上的責難一樣。
賀笙緊抓着紀斂的肩膀布料,視線在三個大人身上來回逡巡。
他敏感地察覺到紀斂的狀态不對勁,內心焦灼,情急之下,沖孫蘭淑吼道:“騙子!”
在場三個大人皆愣住。
賀笙小拳頭捏緊,眼睛通紅:“你說謊!小爸才沒有欺負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