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敢相認

第45章  不敢相認

一直到傍晚,江雪瀾都坐在客棧的房間裏對着棋盤自弈,聞人語也在,趴在不遠處的小幾上打哈欠。

她看不懂棋,也不知道那些棋子兒有什麽好玩。

等到窗紙外的天色微微泛藍,客棧門口點起了燈籠,小二也進來送了燭火,終于有客人來了。

聞人語拉開門,認出這是蘭姨娘身邊跟着的丫頭,好像是叫天心。

“大公子,聞人姑娘。”

天心将手中的紙包遞給聞人語,福了福身,從懷裏摸出一張信箋,雙手捧着遞交給江雪瀾,“姑姑讓我送下來。”

天心容貌很平庸,眼皮微腫,嘴唇略寬。然而氣度卻很好,她穿着一身藍衣,與姿色豔麗的聞人語站在一起時,倒也沒有被比下去。

江雪瀾低頭看信,空閑的那只手壓在棋盤上,指尖按着一枚黑子輕輕滑動,棋子與棋盤摩擦發出輕微的響聲。

自己這位姨母有多虛僞,江雪瀾比誰都清楚。蘭琦華口裏說着不想殘害同門,信中卻是将白依依等人今早商讨出的計劃全盤托出。

順道叮囑江雪瀾,具行雲的性命也不能留。

她似乎知道具行雲身邊那具傀儡是誰,但也沒有過多言語,只讓江雪瀾多留意他,當心受傷。

倘若可以,最好能将他活捉回來,到時候她自有法子解決那只兇惡的傀儡。

用兩根手指捏着信紙湊到燭火旁,火舌倏然而上,甚至舔吻到捏着信紙的指尖。

江雪瀾恍然未覺,等信紙燒幹淨了,他松開手指,一點泛黃的小紙片打着飄落下。

天心趕着回去複命,剛準備告辭,又被人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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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瀾手肘撐着小幾,一改讀信時的不耐,眼中含笑,擡眸望向她,“天心,蝶谷的客人都回去了嗎。”

“是。”

天心不知道大公子為什麽突然問起蝶谷,不過她還是恭敬地作答:“蝶谷的馬車午後便離開了。”

虞娘子可不是什麽熱心腸的大善人,今天早上的議事也沒有蝶谷的人參與,天心想當然的以為蝶谷沒有人留下。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送走天心,聞人語剛進門就接到了新的指令。

“這裏有本座就夠了,你帶幾個人去跟着蝶谷的馬車,保證他們的安全。”

主子有令只能聽着,聞人語不想也沒那膽子提出抗議。她應了一聲,匆匆召人随她去追車。

具行雲在破廟修整了兩日,又使喚着傀儡帶自己尋找其他落腳的地方。

傀儡聽到他的命令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就在這時,破舊的門板“哐當”一聲彈開,濺起大片的積塵。

來人擡起寬大的袖子掩住口鼻,擡腳跨入廟中,目光剛好與驚慌起身的具行雲撞上。

“喲,”他放下掩在口鼻上的手,端着袖子笑道:“這麽巧。”

具行雲喉間咯咯作響,緊盯着來人的肩手,以免他有什麽危險的舉動。

但來人似乎只是無意闖入,絲毫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若不是他那張臉,具行雲恐怕真的信了他。

此人衣着随意,發絲半束,未曾束在冠中的墨發如綢緞一般散在腦後,蒼白的膚色透着幾分病态。

單說長相,恐怕在具行雲見過的所有人當中,再難尋到比他還要俊美的人。

只是這張臉……這張臉的主人,讓具行雲恨入骨髓,每每想起都恨不得啖其骨肉,生飲其血。

“是你。”

具行雲瞳孔微縮,盯着這人,牙根隐隐泛起血腥氣。

這人含笑站在浮塵當中,将廟裏唯一的出口攔住。

具行雲看不出這人到底是高興還是生氣,他弓起後背,整個人就像一張緊繃的弓,一旦這人有什麽舉動,他立刻就能做出反應。

沒了他的指示,傀儡像一尊雕像一般,死氣沉沉地垂着腦袋立在一旁。

一行人舉着火把,興師動衆地包圍了這座破廟。

昏暗破敗的廟中果然點着燈火。白依依面露喜色,扭頭看向身旁的天心,“天心,你果真沒有說錯,那賊人八成就在這裏。”

天心淺淺一笑,姿色平平的臉在火光映照之下別有一番韻味。

“白姑姑,我也是聽其他弟子說那賊人似乎往這邊逃過來,這才想起附近有這麽座荒廢的寺廟。”

門外一片混亂,具行雲發根已經被冷汗浸濕,忍不住瞥向身後的神像,小聲問道:“你……你可是說話算話?”

神像之後寂靜無聲,除了門外的喧嘩,具行雲的耳邊只能聽到燭芯炸開的噼啪聲。

白依依已經走至門前,隔着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朗聲道:“具行雲,出來吧,你已經逃不掉了。”

“狗屁!”

具行雲暗罵一聲,從地上起身,讓傀儡擋在自己身前。

他當時明明可以逃走,要不是那人攔住了他……他想起那人告訴他,他不是沒有活下去的機會,只是看他自己表現如何了。

具行雲死盯着門口,眼中翻轉着兇光,宛若毒蛇吐信。

見他閉門不出,也不做任何回應,白依依冷笑一聲,準備直接破門而入。

江雪瀾坐在神像後屏息閉目,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之所以能真面目示人,乃是因為今日到場的人,他一個都不準備放過。

這也是蘭琦華的意思。

恐怕天心做夢都沒有想到,由她親手交到江雪瀾手中的信,裏面竟然寫着将她一并處理掉。

心腹沒了可以再培養,知情人卻留不得。

白依依接過身後弟子遞來的火折,另一只手扣着劍柄,直接破門而入。

陸宛穿的衣服外面有一層細紗,總是被路邊的野草或者樹枝勾到。他要小心地避開這些,不知不覺就落在隊伍最後面。

慢慢從後面趕上來,他徑直走到程軒身旁,兩人笑着對視一眼算是打招呼,還未曾開口說話,早先踏進廟門的白依依忽然飛了出來。

衆人站在破舊的臺階下,纖細的身影從衆人頭頂掠過,孟青陽先反應過來,腳尖點地,躍起身将白依依接到懷裏。

将白依依擊出的那股力量很大,他連退了好幾步,在地上蹬出一條長長的土痕才勉強穩住身形。

白依依口鼻溢血,胸口微微塌陷,大睜的雙眼之中還帶着不可置信。

“咯……”

她想說些什麽,喉中發出渾濁的氣音。

陸宛飛快點了她幾處穴道,指揮着孟青陽将她輕輕放下,而後伸手探向她的胸口。到了這種時候,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了。

剩下的人都圍到一處,警惕地望着四周,目光中皆是驚疑不定。白依依剛進門就被打出來,莫非是具行雲身邊那具傀儡幹的?

密雲遮月,山中隐約起了霧,有個舉着火把的弟子手一抖,察覺到冷意。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搓了搓胳膊,無意間朝地上瞄了一眼,在火把的照射下,他居然有兩個影子。

不對,不對,是他身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挺拔的黑影!

這名弟子頓時驚叫出聲:“有——”

聲音戛然而止。

“啊!他怎麽倒了!”

火把直直墜向地面,卻在半路被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截住。

舉起火把的,是一位面容蒼白的男子。

通常容貌越好的人,越是雌雄莫辨。不過這人雖然生得俊美,卻十分有氣勢,鼻梁高挺,整張臉的輪廓在火光下異常分明。

他握着火把,沖離他最近的那名弟子笑笑,在對方晃神之際伸手掐斷了他的喉管。

混進來這麽個煞神,衆人四散而逃,一片兵荒馬亂之中,程軒讓孟青陽照看好陸宛,自己則飛身趕往喧嘩處。

察覺到身後勁風,那人略一偏身,動作游刃地躲開程軒手中的扇子。

兩人擦身而過,在晃動的火光之間,皆是看清了對方的臉。

“江兄?!”

陸宛止住白依依口鼻流血,剛要起身,就聽到程軒這般震撼無比的聲音。

江雪瀾神色未變,眸中閃過一絲狠戾,伸手在程軒胸口重重一擊——

具行雲被江雪瀾踢斷了一條腿,扶着廟門躲在暗處偷看,不是他想不叫傀儡出來,只是每次使用鎖魂心法,他自己也會受到反噬,以他現在的狀态,還真的不敢輕易嘗試。

他準備等這兩撥人打完以後坐收漁翁之利。

眼看白衣男子被那人一掌打過來,具行雲喜上眉梢,準備上前鉗制他做人質。

還未等他撲過去,一柄锃亮的唐刀沒入他眼前的地面。

程軒捂着胸口坐起,嘴角流下一條暗紅色血線,目光詫異地望着江雪瀾。

孟青陽一個起躍到他身旁,随手抽出沒入地面的刀,給了具行雲一個警告的眼神。

具行雲拖着斷腿逃回廟中。

見識到江雪瀾那一掌的威力,周圍的弟子只敢遠遠的圍着,因此站在白依依身前的陸宛就顯得格外突兀。

陸宛看向捂着胸口一臉疼痛難忍的程軒,有些不敢将目光轉向不遠處那個舉着火把的身影。

江雪瀾明明認出程軒來了,還下了這麽狠的手,這其中根本就不會有什麽誤會。

他一開始就想殺了程軒!

想到這一層,陸宛更不敢看向那個人。

仿佛只要是他不看,那個人就不會是他。

孟青陽冷着臉将程軒從地上攙起來,眼睛一直盯着江雪瀾。

他又要顧及程軒,又要關注着陸宛,只要江雪瀾一有動作,他是必然要出手的。

江雪瀾神情莫測,過了半晌,丢掉了手中快要熄滅的火把。

“當啷”一聲,是木棍落在地面上的聲音,陸宛輕輕抖了一下,想擡頭看看,卻不敢。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有所舉動,所有人都像扯緊的琴弦,只要有一點外力便能崩斷。

藏在人群中的天心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自己,于是悄悄推了一名弟子出去。

宛如一枚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江雪瀾和孟青陽幾乎是随時有所動作。

孟青陽提刀奔向那名被推出來的弟子,江雪瀾則是瞬息挪到陸宛身旁。

“宛兒!咳咳——”

程軒最先反應過來,向前走了兩步,不小心牽扯到傷處,捂着胸口嘔出一口污血,雪白的衣襟上血跡點點,像極了盛放的紅梅。

也就是程軒剛開口的那一瞬,江雪瀾一個手刀劈暈陸宛,伸手接住他軟下來的身體,将人抱在懷裏,幾個點躍消失在衆人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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