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在回去的路上,祁飛星就幾乎喪失了全部意識,他似乎在發高燒,額頭和掌心都滾燙,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江無晝的身上,任憑江無晝架着他走,去哪也毫不過問,這狀态說是毫無防備也不過分。
江無晝在路邊叫了輛車,徑直載着祁飛星回了家。
他在首都星買了一套公寓,平時卻不太回來,感覺除了裝修設施有個人特色以及私密性較好之外,跟普通的酒店沒兩樣。
他一面架着祁飛星一面用虹膜刷開門鎖,進去後客廳的感應燈亮起,驅除黑暗,他率先把祁飛星放在了客廳的長沙發上,轉而去倒水。
可他人卻沒走成功,因為祁飛星不經意的扯住了他的衣角。
“我……”祁飛星好像是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口似的,吐字含糊。
江無晝不得已只好折回沙發邊坐下,他想給祁飛星擺個正常些的睡姿,免得從沙發上掉下去,擺弄的時候不知碰到了什麽,兔子低低的叫喚了一聲,很痛苦的哭泣,随後像含羞草似的蜷的更緊,膝蓋吸鐵石一般鎖住。
這反應讓江無晝一時怔住,同時,基本是坐實了心裏的猜想。
“安翔這個王八蛋……”他微微咬牙,心底翻江倒海般的陰郁憤怒。
很難想象,要是祁飛星的藥效起早一些,或是今晚自己沒有成功定位,結局會是什麽樣子。
“你不能這樣,你腦子不清楚,我得給你降溫。”他半哄半騙的把祁飛星的手捋下來,轉而去廚房。
他從抽屜裏拿了礦泉水,又從冰箱裏拿出降溫貼,再返回時,跟前的畫面給了江無晝莫大的視覺沖擊。
祁飛星在自我疏解。
江無晝險些拿不穩手裏的東西,他用力咬了一下牙根,只能暫且把物事都放下。
他一轉身,腦海裏的畫面卻抹不去了,越來越鮮活,祁飛星的每一個微末的吐納都像炸/彈一樣在他的耳朵裏炸成盛大的煙花,他只見過祁飛星嚣張跋扈的樣子,氣急敗壞的樣子,古靈精怪的樣子......
卻沒想到還會有這樣一面。
他撐着桌緣的臂彎青筋凸出,指尖發白,太刺激了。
理智告訴他,他現在應該把冰袋扔到死兔子懷裏,然後讓死兔子一個人在客廳裏呆一晚。
但是……
祁飛星在低聲啜泣。
他給江無晝的既定印象越活泛剛強,這會兒給江無晝造成的心靈沖擊越大,就好似将一顆心放在擀面杖下擊打揉搓一般,須臾間,之前做的心理建設土崩瓦解,江無晝無論如何也不能狠下心來,他甩了甩頭,從桌上拿了抽紙坐回祁飛星身邊,感覺自己像一只撲火的飛蛾。
“別哭,我在呢。”他低聲道:“星崽,晝哥在。”
“幫我......”
“我不......”江無晝一時不知道該說“不能”還是“不知”。
“求你了......求求你......”
祁飛星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心,掌心巣師滾燙,江無晝試圖将紙遞給他,卻不料祁飛星稀裏糊塗的握着他的手按向自己。
再沒有比這更直白的邀請了。
江無晝的大腦好似被幾十萬伏特的電壓穿過,鞭撻到空白的地步,“铮”的崩斷了最後一根弦。
翌日,江無晝被屢次震動的腕機鬧醒,他迷糊的轉過頭,下意識的伸手摸向聲音的源頭,卻發現胳膊沉甸甸的動彈不得。
鼻子癢癢的,避也避不開,江無晝愣了愣,頂着直射的日光艱難睜眼。
——入目是一對亂糟糟的兔耳朵。
為什麽說亂糟糟呢,因為那些細軟的絨毛朝着各種方向分布,有的因為水漬并在一塊兒成了一縷一縷的狀态,嫣紅的內耳部分細細的脈管紋路清晰,卻依稀可以見到一些牙印似的痕跡。
這飽受摧殘的一對耳朵就随着腕機的動靜一顫一顫,小掃把似的抵着他的鼻子蹭動,耳朵的主人卻毫無反應,大概是被折騰的累極了,結結實實靠在他的肩膀上,還将他整條手臂都壓在身下,睡得宛如死豬。
難怪動彈不得。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發生了什麽,腕機被甩的老遠,跟飲水機肩并肩,事實上不止是腕機。衣服褲子都飛的七零八落,江無晝難得覺得懶怠,就着這種體溫交換的親密狀态,垂眼盯着祁飛星的臉打量。
可愛。
在看到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反應之後,愈發覺得是那種讓人想要吃進肚子裏的可愛。
腕機震停了又震,很是锲而不舍了,江無晝嘆了口氣,只能嘗試着緩慢的抽出自己的手臂。
他足夠小心,祁飛星卻依然被驚醒了。
兔子的呼吸出現了一陣起伏,随後大喇喇的翻了個身仰躺着,還沒趟平整就“嘶”的倒吸了一口涼氣,“疼......疼啊!”
“哪裏疼?”江無晝正要去拿腕機,聞聲回頭關切道。
“哪裏都疼......”祁飛星小幅度的打着哆嗦:“脖子,腰,還有......”他說了一半不說話了,猛地睜大了眼睛。
江無晝也沒吭聲,埋頭擺弄腕機,用寬闊又痕跡斑斑的蝴蝶骨對着他,一派非常鎮定又理直氣壯的樣子,但漫無目的的滑動那麽僅有的幾條通知的手指卻洩露了他的心虛。
祁飛星極緩慢的坐起來,一手扶着腰,頻繁轉動的眼珠表明他在頭腦風暴,末了他難以置信的把身上的一條薄毯掀開看了眼,而後露出了心如死灰的表情。
“你要不要先去沖個澡,順便洗漱一下。”江無晝依然背對着他,每個字都透露着一種刻意的刻板:“新的洗漱用品櫃子裏都有,你随便用。”頓了頓他又有些慌張的補充道:“缺什麽跟我說。”
祁飛星費解的咬了一下唇角,“我想問個很重要的問題......”
“我戴套了。”江無晝立刻說。
祁飛星:“......”
青年又是暴躁又是害臊的捋了一下他的耳朵,“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啊!”
“我也不知道。”江無晝慢吞吞的扭過頭來,盡量讓自己的态度表現的客觀又遵循事實:“我原本以為讓你一個人待會兒藥效就會過去,但事實證明......光靠手沒有用。”
“藥效?”祁飛星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嗯。”江無晝說:“如果我沒猜錯,安翔給你打的根本就不是吐真劑,而是某些性激素和迷換藥混合在一起的特定藥物。”
“安翔?!”祁飛星的臉頰抽搐了一下,逐漸惡寒,随後猛地用手捂住了臉。
他綿長的呼吸着,似乎是在竭力平息內心的不安。
“你可以在我家先待着,觀察一下有沒有後遺症狀。”江無晝說。
“我去洗個澡。”祁飛星低聲說。
他翻了個身下地,滿臉陰沉的走了兩步,而後便因為同手同腳非常別扭的摔了大馬趴。
江無晝愣住,目光難以克制的落在正中央那一團毛茸茸的兔尾巴上。
拳頭大小,銀灰色的毛,跟祁飛星的發色一樣,無論是位置還是形狀都非常周正,像個高級毛絨玩具。
......特麽的手感也特別好。
“要不我扶你去吧。”江無晝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剎住滿腦子的不可描述,板着臉色走過去。
“你別過來!”祁飛星惡狠狠的沖他揮手,咬牙切齒道:“......我自己可以!一定可以。”
江無晝:“哦......勇敢兔兔,不怕困難。”
他站在一旁,目不轉睛的望着祁飛星步履蹒跚的走進浴室,“砰”的甩上門。
江部長的唇角飛快的上揚了一下,埋頭去看腕機。
未接來電全是耿子雙的,這家夥的機車程度不知道還以為他是祁飛星的娘家人,江無晝預備回撥一個星訊電話回去,但手指落在那個號碼上,遲疑的頓住,而後又緩緩挪開了。
他居然不太好意思打......
這種心虛就很沒有來由,江無晝暴躁的撩了一把額發,改給耿子雙發消息。
江無晝:【祁飛星在我家,無大礙,勿念。】
江無晝:【另外,公寓避雷針壞了,局部區域有雷暴雨,請勿致電。】
耿子雙:【[好的]】
耿子雙:【辛苦江部長!萊茵蟲的标本已經安全送達研發中心,有消息第一時間反饋。】
江無晝:【[花][花][花]辛苦耿博士。】
撒完這通謊,江無晝盯着這毫無感情可言的敷衍對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江無晝。”隔着浴室的門,他聽到祁飛星在喊他,聲音悶悶的,還有些沙啞。
“來了。”江無晝立馬靠過去,側抵在門上道:“怎麽?缺什麽東西?我幫你去拿。”
門那頭沉默了好一陣,像是憋出了一句話來:“衣服,褲子。”
“哦,我拿我的給你穿吧。”江無晝說。
他回卧室翻出了一身嶄新的衣褲,轍回洗手間跟前,屈指叩門,祁飛星從裏面将門拉開一條小縫隙,江無晝便将衣物遞進去。
溫熱的蒸汽鋪面湧出來,伴随着沐浴香氛的氣息,這都不是頭一回碰見的了,但不知怎麽的,今天江無晝就覺得特別舒适好聞。
門複又關上,江無晝背倚着門想了想,覺得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也不是個含蓄的人。
“祁飛星。”他說:“昨天晚上的事情大家都沒得選,你放心,我不會往外說一個字,會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如果你想要賠償或者負責什麽的,你跟我說,我盡量滿足你。”
門裏的水聲戛然而止。
江無晝愣了愣,背後的門板倏地被拉開,他險些沒站穩摔倒,一回頭,正對上祁飛星一雙紅寶石般的瞳孔。
兔子就赤腳站在那兒,套了一條褲衩,身上的水漬都沒擦幹,還在沿着精瘦的肌肉紋理往下滑,他腦袋上搭了條毛巾,壓着兩個耳朵陰郁的耷拉着。
“少用這樣的态度對待我OK?”祁飛星翻着白眼兒說:“好像我吃虧了,你有多對不起我似的,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這點兒後果都承擔不起麽?再說了......”他用舌尖抵了一下腮幫子,嘟囔道:“吃虧的也不見得是我啊。”
江無晝樂了。
“反正我有覺得自己賺到了。”他說:“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這是對我的一種變相的肯定?”
“我也是沒想到堂堂江少将,江部長,會這麽不自信。”祁飛星眯了眯眼,語氣一如既往的臭屁:“看在你救了我一條命的份上,就勉為其難的鼓勵你一下咯。”
說完,他邁步要往前走,被江無晝展臂攔住了去路。
江無晝一手撐着門框,下颌壓低,笑容帶了些邪肆,“既然你都看的這麽開了,那不如,我順水推舟的再提一個提議。”
“什麽?”祁飛星問。
“做我男朋友怎麽樣?”江無晝說。
祁飛星:“???”
兔子霍然瞪大了眼睛,滿腦袋的問號,好半天才道:“你沒發燒吧?”
“沒有啊。”江無晝唇角含笑,表情認真極了:“當然了,我這只是一個提議,你要是有喜歡的人了,就當我沒說過,你要是覺得一時間難以接受,我可以過段時間再來問。”
祁飛星舔了一下唇角,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是個兔耳族,公的。”
“我知道。”江無晝說:“還很兇,很暴躁,不喜歡講道理,喜歡打人,暫時可能沒什麽積蓄,但是眼下升官升的快,前途明朗,還很喜歡開星艦,跟我有共同語言。”
祁飛星張了張嘴,竟然找不到其他的話來反駁。
片刻後,他舌頭打結道:“你讓我消化一下這個信息量......”
“OK。”江無晝笑吟吟的從他頭上扯下浴巾,一把将他裹住,将他領到客廳裏來細致的擦幹水漬。
祁飛星就坐在一張板凳上,任憑江無晝站在身後給他吹頭發和耳朵毛,沉默的像是一個老學究。
片刻後他忽然道:“你以後會一直這麽給我吹毛嗎?”
“會啊,只要你不嫌棄我手法慢。”江無晝說。
祁飛星:“哦。”
片刻後他又道:“我以後可以經常來你家做客嗎?我還挺喜歡你這房子的構造的。”
江無晝笑道:“行啊,待會兒我就把房門鑰匙給你一把,再讓你錄個虹膜記錄進去,長期住在這裏也沒問題。”
祁飛星:“哦......那我同意了。”
江無晝本來還以為他要考慮什麽難過天的問題,一時間啼笑皆非:“就這?”
“就這還不夠啊?”祁飛星說:“行了,你也去洗漱吧,我自己穿衣服。”說着他起身,彎腰去拿沙發上的T恤,卻被江無晝充滿惡意的拍了一巴掌。
尾巴再次落進了男人的掌心裏,被搓扁揉圓,祁飛星的身形一僵,耳根明顯紅了一片。
“你特麽的能不能——”他一扭頭龇牙,江無晝适時含笑湊過來,噙住了他的唇瓣。
與昨晚近乎于宣洩的狀态相比,這個吻就溫柔缱绻了許多,祁飛星愣了愣,感覺好像不賴,遂放棄了抵抗,江無晝就這麽親了他一會兒,低聲笑道:“就沖你這可愛的小尾巴,我也不可能再去找其他的人。”
“所以你愛的是我的尾巴不是我這個人咯?”祁飛星幽幽道。
江無晝笑得更厲害了,撒了手,轉身去往洗手間。
“幫我盯着點腕機。”他臨了了囑咐了一句。
“有星訊電話來怎麽辦?”祁飛星問。
“幫我接一下,你可以電話錄音,回頭再放給我聽。”江無晝說:“免得誤事。”
突然就獲得了好大的控制權限,祁飛星拿着江無晝的腕機,盤腿坐回沙發上,發了會兒呆,莫名其妙的就笑了一聲,而後又覺得自己這狀态有些詭異。
突然多了個男朋友。
不久之前還是能在辦公室裏打的你死我活的那種。
不得不說,他一度還祈禱着江無晝出門被車撞呢。
一想到這些與江無晝有關的的點點滴滴,祁飛星就感到心情愉快,大腦好像在條件反射的分泌多巴胺一樣,這時,江無晝的腕機震了起來,一個陌生的視頻電話打了進來。
祁飛星思忖了片刻,将自己的衣襟整理好,又找了個白牆做背景,在心裏迅速編好了一套說辭,這才鄭重其事的點了接通,畫面震顫了一下,一個年輕貌美的紅發女人出現在了對面。
祁飛星的瞳光一凝。
這女人的腦袋上也有一對兔耳,但奇怪的是,這女人臉頰兩邊還長着人類的耳朵,這就顯得她頭上的兔耳不倫不類,偏偏這對兔耳又是深埋在她的頭發中間,不似尋常的頭箍裝飾品。
約莫是信號不太好,畫面靜止了有一陣子才動起來,女人凄切的叫道:“阿晝,你終于肯接電話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每天睡覺都睡不好,閉上眼睛夢裏都是你,睜開眼枕巾都濕透了!”
祁飛星沒說話,大大的眼睛眯了起來。
對面的女人大概也是後知後覺的看到了他的模樣,表情漸漸扭曲震驚。
“你是誰?!”她的嗓音瞬間變得尖銳難當,隔着屏幕敵意都要溢出來:“為什麽你也有耳朵!!!”
“你的重點好像不太對嘛,我以為你會問‘我打的阿晝的腕機為什麽接電話的是你這個小妖精,阿晝呢,阿晝去哪裏了!’”祁飛星掐着嗓子陰陽怪氣,末了盯着女人氣到鼻孔外翻的表情冷哼一聲:“另外啊,阿晝也是你叫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