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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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詞記憶裏15歲的天始終都不甚明朗的,天空的藍降了純,一直灰撲撲的。
從出車禍到入院治療,前後耗費大半年時間,他不光失去表演機會,學校裏的課程也跟着暫停。
在手術結束小腿仍是沒有知覺時尹頌芝接他出院了。
那會正值新年,街上四處都挂着紅燈籠,目之所及處都是新年的節日裝點,不管這一年開心與否,人們臉上似乎都挂着期盼和喜悅。
那是對新年歲的憧憬。
湖光別墅卻像是全然被隔絕在了這個世界之外,尹詞覺得和尹頌芝一起居住多年的房子很像他偷看的故事書中的巫女住宅。
通常都是在偏遠的,人跡罕至的地方,充滿陰森晦暗的氣息,讓旁人避之不及之處。
可湖光別墅分明處在人群中,是許多明星大腕居住的地方。
尹詞又覺得或許只有他們家是這樣,或者說有尹頌芝在的地方皆是如此。
那天被尹頌芝帶着回家,母親化作女巫,将他關在舞蹈室中,偌大的鏡子被尹頌芝挂上幕布,将尹詞從小到大的表演、比賽視頻投放在上面。
尹頌芝便是要讓他看看,曾經的他是多麽光鮮亮麗,站在舞臺上像是聖潔的天神之子,扮演的天鵝好似真的要長出翅膀飛走似的。
不光是讓他看着,尹頌芝還不斷那他現在的模樣與之對比。
坐在輪椅上的尹詞逃不掉,被尹頌芝按着看了一遍又一遍曾經的模樣,尹頌芝要他記住自己的罪孽,都是因為他固執地去找宋旻,才會發生車禍,将自己的前程和尹頌芝的夢想斷送。
都是因為他的錯誤,現在才會徒勞地坐在輪椅上,再不能飛躍在舞臺間,再不能站在聚光燈下。
旁人提起他都是一句句可惜,少年天才隕落,何嘗不讓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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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頌芝一遍遍将那些話放給他聽,一遍遍灌輸着,讓尹詞認識到自己的深重罪孽。
當藍爾竹将他小時候的視頻擺到他眼前時,尹詞乍以為自己回到了15歲,外面都洋溢着春節的喜悅,唯獨他被關在黑暗的舞蹈室裏一遍遍“欣賞”曾經耀眼的自己。
額上浸滿了汗珠,密密匝匝,眉頭緊攏,全身都細微地顫栗着...忽然,尹詞陡然睜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從困死他的夢境中掙紮出來。
胸口急速起伏好一陣,尹詞才回神,發現已然躺在醫院病房裏。
相似的場景更是讓他惶恐,眼神四處游移,在看見靠坐椅子上歪着腦袋,支着長腿睡着的成陽景,尹詞才真正反應過來,他已不是15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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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被那道凝固的視線注視太久,又或是靠坐在椅子上的睡姿真的很不舒服,成陽景醒了過來。
剛睜眼便對上尹詞那雙在黑暗中蘊着水霧,折射着波光的眼睛。
小貓,成陽景又想起了這種動物,還是貓貓裏的漂亮寶貝。
但轉瞬又想起對方偷拍自己的照片,又覺得尹詞是只長相具有欺騙性的壞貓。
“醒了?”這樣想着,成陽景的聲音也不由得冷淡下來,像冬日裏化雪後的溪流,冰冷刺骨。
靠坐在床頭的尹詞在黑暗中細小地打了個顫,沒有回答成陽景,對于對方這幾天總是撞見他的狼狽模樣感到抵觸。
狼狽狀态是他最脆弱的時候,這樣他便無法佯裝出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
尹詞并非天生情感淡漠,他只是深藏在心底,不願表現出來。
“那我走了。”
好在成陽景似乎不願與他過多交流,也沒問他這幅模樣的原因。
看見那寬闊又好看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門外時,尹詞下意識轉頭望了下天色,太黑了,是什麽時間了,成陽景還能回宿舍嗎?
但顯然這不是成陽景希望他關心的事情,對方甚至連話也不願與他多說。
對他照顧無非是因為兩家長輩是關系很好的近鄰,這一點,尹詞很清楚。
在心底悄悄嘆息一聲,尹詞想,成陽景生氣、與他拉遠距離也挺好的,這樣他們就不會有過多牽連,也不用道別和遺憾。
扣了兩下細白的手指,尹詞縮回白色的被子裏,再次輕阖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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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醫院的成陽景被一陣冷風襲擊,腳步停頓,忽然想調轉頭回去将就一晚。
但還是忍住了,在被冷風繼續肆虐和面對尹詞之間,他選擇了前者。
現在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多,寝室是回不去了,他直接打車去了南大旁邊的公寓。
缪子輝和彭原早在尹詞挂上水時就離開了,離開前兩人的眼神如有實質,一看就是不相信成陽景真的沒揍過尹詞。
就連幫尹詞做檢查的醫生瞧見對方脖頸上那一圈紅時,都用意味深長帶着懷疑的眼神緊盯了一會兒成陽景,直到成陽景給宋旻打過電話才作罷。
電話裏宋旻還拜托他照顧一下尹詞,說是在外地出差趕不回來。
成陽景坐上車時又輕啧了一聲,看來明早還得來給這矜貴嬌氣的小少爺送早餐...
想着,成陽景又撚了一下指腹,想尹詞的皮膚到底和別人有什麽不同,怎麽那印子這麽久都消不下去,還看起來更恐怖了。
幸好宋旻趕不回來,不然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跟宋旻解釋。
難道要告訴對方因為你兒子偷拍我照片,所以我掐脖子威脅了他?
不用再多想,都能預料到宋旻臉上的表情該是如何的精彩。
車停在公寓小區門口,成陽景才收回思緒,即使鑽出車外也不見得冷風放過他。
只是讓成陽景稍微清醒了些,意識到自己很不對勁,一直在想那個小變态是在幹嘛?
真是中邪了,成陽景跺跺腳往家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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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公寓成陽景不怎麽常來,平時放假要麽是在外面旅游,要麽是在忙比賽,再要麽就是去雅林別院找他爺爺。
因此,這所公寓攏共就只有一張床墊,随意鋪在客廳的地上,上面意思着鋪了床單、套了被子,用來應付睡覺用,主打一個家徒四壁裝修風格。
但也不準确,地板鋪了上好的啞光瓷磚,牆面用的最貴的漆,吊燈也是簡潔大氣的樣式,總得來說這間公寓的硬裝是齊全的,但軟裝和家具就只有一張床墊。
不過成陽景不常來,也沒多在乎。
看着空蕩蕩的家,成陽景脫了外套丢到床上,去廚房拿了一瓶冰鎮礦泉水,盤算着得看看家具什麽的了,下學期要住的話,總不能還是這麽空空蕩蕩的。
小偷來了都無從下手的房子,該添置一點裝備了。
一瓶礦泉水還沒喝完,成陽景的手機響了,這點打來的電話不用猜都知道是誰。
“我說老爹,您能不能尊重一下時差?”成陽景懶洋洋地化開手機接起來。
“聽你這聲音這麽洪亮,也沒像睡着的樣子嘛。”對面成海森中氣十足。
成陽景把空掉的礦泉水瓶壓扁扔進垃圾桶,走到床邊坐下,換了只手拿手機“您這是有什麽事兒?”
“哦,你媽和你哥哥明天回去,你去接一下。”
“明天?不行。”成陽景驀地想到在醫院的尹詞,下意識拒絕。
“你有事兒?你們教練不是說後面沒比賽了嗎?”成海森問。
成陽景啞口無言,他只是忽然記起還在醫院躺着的那只小貓...想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不知道自己怎麽老是惦記着,煩躁地刨了下頭發,成陽景又問“幾點?”
“飛機八點落地,你自己安排啊,老爹要忙了,挂啦。”
成陽景聽着傳來的忙音,随手将手機甩到一邊,倒在床上,折騰來折騰去他連覺都睡不了幾小時。
都怪尹詞,成陽景有些咬牙切齒地想。
他爸工作大部分在國外,母親舒銀灣和父親伉俪情深,偶爾才回國來看看他,而哥哥成白榆則是國內外兩頭跑,忙碌自己的事業,這次倒是趕上和舒銀灣一起回來了。
家裏人回來通常都是住在雅林別院,他們家人雖不常聚在一起,但家裏關系都很和諧,沒有老的少的分居那一套。
成陽景閉上眼想着天亮之後的安排,越想越氣不過,決定一大早就要去醫院把尹詞從床上挖起來,他不能睡懶覺,尹詞也別想睡。
做好計劃成陽景才憤憤不平地閉眼睡過去。
公寓的窗戶用的隔音玻璃,聽不見外面的喧嚣,他睡眠很好,睡得很安穩。
等鬧鐘響時,已是精神飽滿,神清氣爽,兩下收拾完成陽景就去了醫院。
到醫院時時間才早上六點零八分。
踏進病房前,成陽景都預料到尹詞被打擾睡眠後臉上恹恹又困倦的表情,因為對方在學校上早課時也是如此,雖每次都能在八點準時起床,但臉上的神情就是和平日裏不太一樣,這一點估計尹詞自己也沒發現。
藏着些壞心思期待着的成陽景踏進病房,卻不想本該在床上熟睡的人此刻已經坐在輪椅上,在小露臺外面吹風。
風把尹詞的發絲和衣服都撩起,空蕩蕩的,讓人覺得單薄得厲害。
好像一不注意就要被風吹走似的。
成陽景莫名駐足,不敢上前,悄悄倚在門邊看了一會兒,看出點不對來。
尹詞緩慢地用手撐在只有半截的護牆上,很用力地将自己半挂在上面,視線盯着樓下,眼眸裏皆是向往。
不過尹詞背對着成陽景,他沒看見那神情,卻從尹詞危險的動作上聯想到對方的刀口。
大腦短暫空白,想也沒想就疾步上前将尹詞從護牆上懶腰摔抱下來。
倒地撞擊産生的力度,将兩人都震了一下,尹詞對上成陽景的視線,從裏面看出了些許憤怒...
作者有話說:
景狗:小貓攀爬陽臺是不對的!
詞貓貓:...這人真奇怪,一邊讨厭又一邊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