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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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陽景是帶着宋旻一起回公寓的,其實想來從他出門到和宋旻碰面,解釋完事情,再到在商場裏買完杯子,總共也不過兩個小時。

可就在這短短兩個小時裏尹詞跑不見了,并且他似乎有意避開監控走。

成陽景找了小區保安看了監控都沒分析出尹詞離開的路線。

可人回去哪裏呢?他和宋旻都不知道。

宋旻額頭都急出一層細密的汗,打了一通電話告訴尹頌芝,尹詞不見了。

頭一次這樣生氣的宋旻情急之下罵了尹頌芝幾句,這才問對方知不知道尹詞會去哪。

那邊的尹頌芝停頓了很久,機械又緩慢地說不知道,宋旻更加氣憤,挂斷了電話。

尹頌芝作為從來都是先挂斷電話的那個,握着發出忙音的手機有些慌亂,她忽然猜到尹詞會去哪裏,會去幹什麽。

尹詞能做出那樣的事情,他一直都對死亡沒有懼怕,尹頌芝突然後悔她為何要用這樣極端的方式。

但她恐懼的不是即将失去兒子,而是即将失去剛出現一絲希望的夢想。

尹詞是她的親生兒子,很清楚怎麽毀了她的夢能讓她更痛。

焦急的尹頌芝顧不上公司還在開會,會議上還在安排手底下藝人的行程,只顧得上捏着手機奪門而出,她要去找尹詞,要去找她岌岌可危的夢想。

另一邊成陽景和宋旻也沒閑着,成陽景在尹詞房間裏找到他的手機,這時顧不上什麽隐私不隐私,他想看看尹詞有沒有什麽朋友,會知道他能去什麽地方。

但點開尹詞微信的那一刻,成陽景怔愣了很久。

這一點兒也不像一個正常大學生的微信,聯系人少得可憐,總共加起來也只有五個,尹頌芝、宋旻、許飄飄、康佑...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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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陽景忽然在此刻明白了尹詞那些看起來淡薄冷淡的表象,還有面對雅林別院的溫暖時的抗拒。

他在有意和這個世界隔開聯系,以便到了離開的這一天,能走得輕輕松松。

成陽景心底淌過一絲酸澀,他好像在此刻才看清了尹詞身上有多少條裂縫,他是那樣破碎,那樣不堪一擊。

給許飄飄和康佑都發了消息,問了問他們,成陽景才得知這兩個看似和尹詞關系很好的人,實則也對尹詞全然不了解。

尹詞給自己豎立一層殼,誰也進不去,他自己也出不來。

他用偏激、自我的方式和尹頌芝做着對抗,此前的那些傷口便是證明。

成陽景此前覺得尹詞陰暗又心思深重,是個真的很難接近的人,但在這時又覺得尹詞很好懂。

.

成陽景和宋旻毫無頭緒找了一通,沒有任何結果,這時尹頌芝又來了電話,告訴宋旻她覺得尹詞或許回去舞蹈劇院。

那是尹頌芝和尹詞都表演過無數次的地方,尹詞一定會選擇那裏對尹頌芝實行報複。

尹詞和尹頌芝好像天生的仇人,母子倆對彼此絕對的了解,又極致的相互折磨。

每次都能知道對方最痛的點在哪裏,然後不遺餘力地往那處下刀。

收到消息,成陽景立刻帶着宋旻開車出門,往舞蹈劇院的方向去。

尹頌芝和他們隔得遠,到舞蹈劇院都得一個多兩個小時車程,只能指望成陽景他們。

好在這會兒沒有處在任何一個車流高峰,成陽景的這間公寓距離舞蹈劇院也不是很遠,加上他開車又快又穩,半小時左右就到了舞蹈劇院。

而已經上了舞蹈劇院棚頂天臺的尹詞其實沒沒比他們早太多。

他出行不便,又是坐的公共交通,在成陽景和宋旻到達時,他其實才在天臺待了五分鐘。

這裏沒有那些高樓大廈那麽高,但也足夠他摔下去再也醒不過來。

他是想當着尹頌芝的面的,所以在給她撥了一通電話,想約尹頌芝在這裏見面,但對方接通便破口大罵,尹詞抿唇沉默着挂了電話。

随即探頭往下面看了一眼,果然看見兩道人影,視線都在往他這裏望,宋旻還喊着他的名字。

尹詞蹙眉,有些苦惱,他是不想讓宋旻和成陽景看見的,這兩人都是他不想傷害的。

成陽景他不了解,但宋旻一定會傷心難過的,尹詞想讓宋旻離開,卻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能讓他們離開的,便是自己從天臺上乖乖地、安全地下去。

可之後他要面對的是什麽呢?遂了尹頌芝的心願,去特殊學校上課,去參加殘疾人舞蹈大賽,再給尹頌芝捧回一個個獎杯,活在那些或贊嘆或憐憫的聲音裏?

尹詞想想都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掐住,讓他窒息。

望着天臺下的空地,是如此吸引着他,尹詞在想還要不要等尹頌芝了...

總歸那個女人失去那華麗的空夢也是會崩潰,反正她不會為失去兒子而痛惜、後悔。

今天的太陽有些大,曬得尹詞有點恍惚,他想着又有些出神。

下面的人也越聚越多,宋旻好像還報了警。

沒意思,尹詞想,他動了動,移動輪椅靠近天臺邊緣,那裏有很寬的一個平臺,尹詞想他要爬上去也不太容易,姿勢可真難看。

但還是開始動作了,不想等下去了,這樣背負着別人夢想的人生他一點也不想要了。

被人束縛着,當成一個提線木偶的感覺很糟糕。

沒有人知道他是在多麽壓抑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即便到現在他成年了,似乎變成了大人,卻也擺脫不掉尹頌芝。

尹頌芝施加的鎖鏈仍然在他身上,半點都沒有松動。

這個平臺真的有點高,尹詞費了很大的力氣也沒有爬上去,額頭浸出一層汗,姿态有些滑稽,但他得加快速度了。

因為天臺的門已經傳來響動,他上來時把門扣住了,現在看來是已經有人找上來想阻止他。

就在尹詞好不容易攀上平臺的那一刻,那道老舊的鐵門也被破開。

成陽景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尹詞都還沒重新看清眼前的視線就被人攔腰抱下,滾落在地上,身上是疼的的,但尹詞想應該沒有跳下去疼。

可在對上成陽景一雙略微赤紅的眼睛時,尹詞又覺得心口疼了起來。

疼得他開始流淚,不停不停地哭。

.

成陽景本來是很生氣的,他從小被教育尊重生命、珍惜生命,明白生命的重要性。

并且成海森從小就告訴他和成白榆,未來的人生中他們會遇到很難的時刻,但在這種時候請多堅持一下,畢竟選擇死真的很容易,堅持着掙紮着走下去才是最難的。

但此刻他仰躺在地,尹詞覆在他身上,他的手死死箍住尹詞的腰身,皮膚被尹詞那滾燙的、連續不斷,似乎帶着重量的淚珠打濕時,成陽景又消氣了。

他想,尹詞也不過是個委屈的、沒有長大的小孩,身體長大了,靈魂卻停留在被尹頌芝壓榨、苛待的幼年。

他也沒資格去指責尹詞的對錯,因為他沒有身處其中,即便能共情一星半點,也沒辦法完全感同身受。

不過成陽景還是按住尹詞的後腦勺,将人按進懷裏,他想,也許他可以向尹詞伸出一只手,所以他的視線望着碧藍的天空,輕聲哄着“尹詞,你就沒想過可以選擇另外的方式來擺脫她嗎?”

“不一定要這樣極端。”

埋在他手底下的尹詞滞緩地搖了搖頭,悶聲反駁“我不行的。”

“你可以的,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答應我試試,好不好?”

尹詞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成陽景差點以為他睡着或者暈倒時,才聽見他微微迷茫的聲音,“我可以嗎?”

這次成陽景沒有用詢問和勸哄的語氣,而是堅定地回答他“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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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尹頌芝開車抵達舞蹈劇院,尹詞已經被成陽景抱着下來了,宋旻跟在後面拿着輪椅,跟警方人員道握手道謝。

尹頌芝沒有下車,看着完好無損的尹詞松了口氣,心裏卻又有些怪異。

她剛才好像也不全是為了那即将隕滅的夢想而焦急...但是這點怪異又很快被他壓下了。

她和尹詞你來我往了這麽多次,那次不是這樣有驚無險,總之她還是會堅持她所堅持的。

但透過車窗對上尹詞望過來的視線時,尹頌芝又察覺似乎還是有什麽不一樣了。

尹詞那雙眼睛中忽然多了幾點光芒,那光芒代表着什麽尹頌芝不清楚,只是在确認尹詞沒時候就啓動車子掉頭離開。

全程沒有下車,沒有對尹詞表達過絲毫關心。

宋旻是見兒子的視線一直盯着那個方向才跟着看過去,瞧見那熟悉的車牌號,眉頭皺攏,頓覺氣血上湧。

他更加堅定了也要幫尹詞擺脫尹頌芝的想法,一個如此冷血的母親,對尹詞來說是毒藥一般的存在。

宋旻本想帶尹詞去醫院看看,但尹詞堅持說自己沒事,想回去休息,他便沒再堅持。

沒有回雅林別院,因為尹詞還是不太願意,便又回了成陽景那裏。

将尹詞重新放回床上,看着人入睡後,成陽景走出房門,捏了捏山根。

他覺得他的生活好像有些偏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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