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悱恻

第32章 悱恻

霎時間,趙奇睜大雙眼,愕然回首。

“一個謀財,一個害命,仗着燈下黑,在這都城之內為非作歹。”銀鯉眸色冰冷,“當真該死。”

趙奇雙手舉過頭頂,盯着那劍鋒,作驚懼狀大喊起來:“殺、殺人啦!救命——”

他最後一字尾音未落,劍已沒入他皮肉,驟然吃痛之下,他翻身避開,擡首一瞬神色猙獰,終于森然道:“你敢殺我,你口氣不小。”

銀鯉神色毫無情緒地勾起唇,并不言語。

見他如此,趙奇化作黑鴉,撲騰躍起,徑直要去啄他右眼。

銀鯉不閃不避,卻在觸碰的剎那,猝然擡手,攥住了鴉翼。

黑鴉猛地一震,扭過頭,下意識要掙紮,怎料對方掌心有幽綠火焰焚起,剎那間,燒得他一下灼痛,慘聲大叫起來。

銀鯉蹙了蹙眉。

一旁卻商終于忍耐不得,厲聲道:“閉嘴。”

黑鴉一下頓住。

卻商轉而望向王順德,對方卻被吓得似失了魂,整個人神色僵木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你二人殺了多少人?”卻商問。

黑鴉忍着痛,見王順德不答,便顫巍巍地道:“六、六七個。”

“全都吞吃了?”

“不、不是!”黑鴉猛地搖頭,“只剝走了眼珠,屍身、屍身還在!”

“倒也知分寸。”卻商笑了下。

見黑鴉縮着脖頸,一副畏懼模樣,銀鯉道:“罷了,人間自有王法,之後如何處置,全憑皇帝作主。”

言畢便将其納入了乾坤玉之中。

銀錦遞來帕子,銀鯉擦拭掉劍鋒血跡,卻商望着地上的黑犬,半跪下去,撫掌替其閉上了雙眼。

王順德在此刻回神,哐當一聲,從椅子上滑摔下來,卻無人管他,由着他手腳并用地溜了。

“鯉兒。”銀錦溫聲道,“天要亮了,明早你作何打算?”

銀鯉收劍入鞘,望了眼窗外:“入宮,與皇帝做個交易。”

*

皇城內,散了早朝,皇帝已是倍感疲乏,卻又須去興政殿議政些時。

待到半午,終于得了片刻歇息,他斜倚在椅上,許久都沒有開口。

身側的大監候了會兒,輕聲細語地開口道:“陛下,貴妃娘娘來了。”

他這才緩緩擡眸。

“外面風大,快讓她進來。”

大監應了,傳話下去,須臾便有一女子婷婷入了門,施然行禮。

皇帝一掃倦怠之色,含笑道:“不必拘禮,到朕這裏來。”

“是。”女子,靈貴妃颔首,自侍女手中端來一盞稠羹,彎眉甜軟道,“臣妾聽聞陛下還未用早膳,又忙了好些時辰,故而特意熬了盞甜鴨羹,給陛下潤一潤脾胃。”

說着以勺子盛了,親自喂給皇帝。

皇帝神色愉悅,喝了一口,道:“愛妃如此體貼,甚慰朕心。”

“不過是臣妾分內之事。”

這般用了一碗羹,皇帝一擺手,大監會意,帶着下人皆撤了,留貴妃給皇帝細細擦拭嘴角。

貴妃姣好的面容與他隔着咫尺,那朱唇愈湊愈緊,皇帝終于壓抑不住,拽着對方的手腕,将其拉至懷中。

“嗯!”

貴妃悶哼一聲,卻未掙紮,只軟軟捏拳錘了下皇帝心口,嗔道:“陛下!”

皇帝笑起來,吻了吻她的唇,低聲道:“讓朕抱一抱,朕很想你。”

“才數個時辰不見。”貴妃半推半就地偏過頭又回望,“陛下又尋臣妾開心了。”

“哪裏,朕是真心誠意。”

皇帝捏着她的腕,又吻了許久,才堪堪放過她。

貴妃鬓發微亂,還要再說些什麽,這時,忽而聽得一聲輕咳。

“抱歉。”有人低聲道,“攪擾二位了。”

皇帝一驚,擡首,卻見一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殿內,廣袖蘭衣,帶着雪紗鬥笠。

“你……”皇帝張了張唇。

“參見陛下。”銀鯉輕聲道,“小仙銀鯉,擅自到訪,得罪了。”

好半晌,皇帝回神,蹙眉道:“仙?什麽仙?”

“醉仙。”銀鯉答,“因擅施幻術,故而陛下與娘娘,此刻已在幻境之中。”

聞言,皇帝下意識環望四周,果真寂靜一片,連風聲亦不曾有,及此,貴妃害怕地捏住皇帝手指,被皇帝安撫着回攥住。

“既是仙人,為何到此?”皇帝問,語氣強壓至平靜淡定。

“無他。”銀鯉溫聲答,“小仙在人間游歷,機緣巧合之下捉得了一只黑鴉,聽聞這黑鴉與貴妃娘娘有些淵源,故特将其送來。”

“原來如此。”皇帝道,“那便有勞仙者了。”

“說來慚愧。”銀鯉笑了聲,“小仙厚顏,雖只立寸功,卻仍想妄求陛下一事。”

皇帝不動聲色地點頭:“仙者請講。”

“小仙有一摯友,前世亦為仙者,然今已轉世為人,到了這皇城之中,故而想鬥膽請求陛下,替小仙覓得此人,小仙感激不盡。”

話畢,皇帝沉默須臾,道:“此人可有何特征?”

“有。”銀鯉颔首,“天生金瞳。”

皇帝眸光一閃。

四下忽而陷入默然,銀鯉耐心等他回應,并不催促。

直至良久,皇帝終于開口道:“如此,确有一人符合,只不過此人……”

他頓了頓,擡眸望向銀鯉,隔着鬥笠,他察覺到對方亦是正望着自己,凝目屏息。

“……此人尚在牢獄之中。”

*

牢獄,即為人界诏獄。

诏獄裏腐腥氣濃郁,方一踏入,銀鯉咳嗆了數下,神色卻未有半分浮動,面無情緒地跟着大監往內走。

兩側皆是牢房,四下昏黯不明,及至獄卒燃起火把,大監帶着銀鯉在最盡頭的一間牢房前停下。

“就是這裏了。”大監道,“此人乃前任吏部尚書封氏之子,名封敕,其父因勾結亂黨,獲株連九族之罪,故而将其下了獄,待秋後處斬。”

由着火光望去,牢房之中,角落裏,坐着一人。其發帶半解,長發散亂,一襲囚服,低着頭,一動不動地抱膝坐着。

吱呀一聲,牢門開了,身側之人盡數離開,然而銀鯉卻停了步。

他像是被什麽給鎖在了原地,雙唇顫抖着張了張,想要喚出什麽,然嗓音堵在咽喉處,發出的唯有一聲壓抑的嗚咽。

許久,他找回些許力氣,迫着自己,往前邁了一步。

又一步。

他立在他半步之遙。

隐約察覺到什麽,低着頭的人擡起頭,淺金色的眸中混沌一片,望着他,露出些許惑然。

“誰?”他仰望着他,啞聲啓唇。

許是很久未見光,他眯了眯眼,嘩啦啦鎖鏈響動,他擡起滿是血痕的手腕,戒備地擋在眼前。

銀鯉望着那交錯猙獰的猩紅,很慢很慢地,蹲下身去。

他捉住了他冰涼的指。

溫軟觸感襲來,地上的人顫了一下,他下意識往回縮,卻被銀鯉攥緊了,下一瞬,銀鯉湊近去,以頭抵上了他的額。

“別怕。”銀鯉輕輕開口,語調綿軟如絮語,“我來救你。”

他閉上眼,四周瑩瑩綠光萦繞開來,旋動着将二人圍住。

記憶化作幻境,一瞬,劃過匆匆前塵,落入金眸之中,眼尾凝出一點朱紅淚痣。

金眸很輕地眨了眨,依舊失神。

銀鯉欲要再施幻術,而頃刻間,被吻住了唇。

鎖鏈輕響,後腦被扶住,修長指節沒入發絲之中,他捧着他,唇舌侵入了深處。

“銀鯉……”他低聲喚他,是比從前愈發偏執的瘋,啃噬着他的舌,咬出裹着痛的血味。

銀鯉卻輕笑了聲。

“是我,我在。”

他應他。

咔噠——

鎖鏈驟然崩斷,冰涼指尖捏住他後頸,又順着脊骨一路向下,剝開了他的衣裳。

薄唇咬上鎖骨,齒尖釘下深痕,他吮了吮,嘴角滑落血色,将那蒼白的面龐襯得秾麗如鬼。

白敕擡眸,血色裹住了那雙瞳珠,他望着銀鯉,如同兇獸望着獵物,貪婪,又狠鸷。

那是生着七情六欲的凡胎,在心魔催發之下,難以壓抑的愛意。

銀鯉彎着眸,以指輕輕撫過他的眉。

若是細看,那雙帶笑的綠瞳之內,藏着從未有過的癡迷。

“白敕。”他低低地道,“我很想你。”

“白敕……”一滴淚無聲自下颔落下,他想要笑起,卻被濕潤淹沒了眼角,“你看,曾經貪心向你奪走的吻,終于教我受到了懲罰。”

“從今往後,我罪無期限,永為囚徒。”他小心翼翼地、有些可憐地道,“你可以、你願意,收下我嗎?”

灼痛吻上了他的唇珠,他聽見眼前人喉結震動,溢出一點很輕的笑。

“嗯。”

銀鯉眨着眼,隔着霧蒙蒙的水,被迫張開了唇。

潮熱湧上了汗津津的面龐。

他吻着他,抱着他,他們一齊倒在昏黯裏,神智潰散,颠倒悱恻,耳鬓厮磨。

白敕銜着他的唇,有水霧凝聚成剔透淚珠,大滴大滴自那雙金眸之中滾落而下。

銀鯉在迷蒙之中勾着他的後頸,極力睜開眼,要去替他擦拭淚痕,卻漸漸失了力氣。

交錯相抵的脖頸,抓撓愈深的指尖,他們抵死纏綿,仿佛饑渴瀕死的可憐人。

“白敕……”銀鯉輕輕開口,在喘息裏溫柔地喚他,“漂亮哥哥……”

“夫君。”

作者有話說:

端午快樂!還剩兩章,在寫了在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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