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你不知道?”葉嬸子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前幾日有人找小鐘麻煩,想壞她名聲。都把她逼得當衆就哭了,她就說了,擺攤是為了賺錢給她爹看病。”

賺錢……給她爹看病。

鐘大柱呆愣了一瞬,葉嬸子的話像是一記悶拳,狠狠地砸向他的胸膛。

他想過無數種可能。畢竟唐家富貴是人盡皆知的,鐘菱受不了鄉下的環境,想要賺錢改善生活也是很正常的。

甚至鐘大柱還自暴自棄的猜想過,她賺錢是為了能快點離開鄉下,快點離開他這個殘廢的、家徒四壁的爹。

可他唯獨沒有想過,鐘菱這般不要命的賺錢,是為了給他看病……

葉嬸子熱情的領着鐘大柱往包子鋪的婆婆家走,鐘菱租了一個小隔間放東西的事情,他們都是知道的。

雖然鐘大柱人高馬大的,看着有些怵人。但是他一直在追問着鐘菱擺攤時候的事情,事無巨細,那份關心就直接寫在了臉上。

葉嬸子本就和鐘菱關系好,提起這些,倒也是放下了幾分警惕,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她越是誇鐘菱懂事聰明,鐘大柱的心就越發脹的難受。

“好了,到了。”

葉嬸子領着鐘大柱走進一個小院,和賣包子的婆婆打了個招呼,指了指院子角落裏的小棚子。

小棚子裏放着眼熟的推車,但沒有看見鐘菱的身影。

鐘大柱周身的氣壓瞬間就低了下去,他快步上前,走進小棚子裏。在看見棚子裏的景象的瞬間,他就放慢了動作,連呼吸都本能的放輕緩了幾分。

小推車的後面,鐘菱縮在兩塊木板後,枕着招牌,睡得正沉。

這些日子餐桌上就沒少過肉。祁珩天天嚷着自己胖了不說,連鐘大柱都覺得自己壯實了不少。

可是鐘菱卻一點也沒變化,她還是消瘦的模樣,像是藏在枯枝雜草中的一朵含苞的花。

鐘菱素白的手搭在招牌上,左手的食指上裹着紗布,那是早上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傷到的。

手指下,壓着一張紙。

褶皺、邊緣泛黃,不知道拿在手裏翻閱過多少次的一張紙。

鐘大柱彎下身,小心的将紙抽了出來,他無意窺探孩子的隐私,只是想替她收好。

可只是無意的瞥了一眼,他的腦子便轟地炸開來。

紙條上,是鐘菱自制的炭筆,寫下的幾間醫館的名字。醫館名字的下面,是她着重寫的“養肝”二字。

下面那些密密麻麻的菜譜,鐘大柱已經看不下去了,他的腦子裏嗡嗡作響,那些和鐘菱相處的瞬間快速地閃現。

那些她曾經說過的話,在鐘大柱的腦海裏肆意沖撞着。

原來她煲的那些湯,做的那些菜,都是為了他。

她不僅換了劣質的酒,竟然從一開始就調整過了每日的吃食。

腦海中又想起葉嬸子他們說的,鐘菱賺錢,是為了給他看病。

到現在鐘大柱才意識到,鐘菱是真的想要照顧他,好好的過日子。

而他做了什麽呢?因為那段讓人無法釋懷的過去,他本能的警惕防範着一切。曾經被背叛過的人,很難再輕易地去相信。

他在初見面時,就用最壞的心思猜忌了鐘菱,他懷疑她毫不猶豫的轉頭認親的目的,警惕她是不是別有所圖,也猜忌過,她的背後是不是有人指點。

也因此,從一開始就沒給過這個孩子一個好臉色。

鐘菱的目的純粹又熾熱。可他與那些傳播流言蜚語、抱着惡意揣測別人的人,又有什麽區別呢?

他從一開始,也對鐘菱投去了懷疑的目光。

可是回應他冷漠态度的,是鐘菱一點也不計較的照顧。

她甚至連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什麽都不說……

鐘大柱的喉結滾了滾,嗓子堵得發慌。他伸出手拂去了鐘菱垂蕩下來的頭發,卻小心翼翼地不敢觸摸到她的肌膚。

他就這樣看着熟睡的孩子,眼底深處泛起滾燙。他看着鐘菱,也透過鐘菱,看着那個只在他夢裏出現的孩子。

那心中那無處安放的,屬于父親的那份愛意,終于在十餘年之後,悄然地蕩開一絲漣漪。

“麻煩您可以替我去找一個人嗎?她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放心。”

鐘大柱退出小棚子,摸出身上僅有的兩個銅板,遞給葉嬸子。

“幫個忙的事,你這可就見外了。”葉嬸子忙擺手拒絕,記下了鐘大柱報出的地址後,匆匆地離開了。

過了一會,馬車停在巷子口,一身青衫的祁珩快步走了進來,氣喘籲籲地和鐘大柱打了個招呼。

祁珩剛從宮裏出來,便接到小厮的傳信,因為報的是鐘大柱的名字,他一刻不敢耽誤,連府上都沒回,就直接在馬車上換下了官袍。

“她在裏面睡着了,我沒辦法背她回去,麻煩你了。”

麻煩你了?

祁珩愣在原地,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還記得,鐘大柱這些年,是從來沒有開口麻煩過村裏人什麽。如今……這是為了鐘菱才開了口?

祁珩情緒複雜的走進棚子裏,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鐘菱。

入手的一瞬間,他就皺了眉。鐘菱實在是太瘦了,抱在手裏甚至有種輕飄飄的感覺。

他昨日見陛下前,已經有同僚和他打過招呼了。說是陛下已經念叨過幾回祁珩在外吃苦了。

可等到陛下見到他的時候,那醞釀了許久的慰問,終究是堵在嘴邊。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句“祁卿啊,胖了。”

鐘菱這喂胖人的能力,可是實打實的得到了陛下的認可。

可是每天同吃一鍋飯,怎麽她就瘦成這樣?

祁珩抱着鐘菱往外走去,他看見鐘大柱彎腰拉起小板車,忙小聲的制止道:“鐘叔,這些,她明日還要擺攤的。”

可誰知,鐘大柱頭也不擡,堅定地開口道:“不擺了!”

祁珩腳步一頓,有些不解。

感受到周圍的動靜,祁珩懷裏的鐘菱哼哼了幾聲,明明困得睜不開眼,卻依舊要翻身起來。

鐘大柱上前幾步,用身體擋住了落在鐘菱臉上的陽光,沉聲安撫道:“是我,沒事,你安心睡。”

聽到熟悉地聲音,鐘菱的身體明顯地放松了下來,她朝着鐘大柱的方向伸了伸手,喃喃道:“爹。”

祁珩和鐘大柱齊齊定在了原地。

他們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幾分不可思議——鐘菱沒有當面喊過鐘大柱“爹”。

不僅鐘大柱在意,連祁珩也都注意到了。

祁珩有些恍惚地擡頭,啞着嗓子道:“鐘叔,東西放着,一會我叫人送。先一起坐馬車回去吧。”

“嗯。”鐘大柱點點頭,沉聲道:“我也有事要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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