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輕紗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 流轉着星河一般的盈盈光亮。

一個手抱琵琶,高挽雲鬓的女子就這樣出現在雲紗之間,她的眼眸明亮, 蕩漾着萬裏星河, 璀璨光亮, 成為全場的焦點。

就是鐘菱也被她驚得挪不開目光,一度忘了自己手裏還捏着半塊荷花酥。

只是她邊上的兩個人, 面色愈發地凝重嚴肅了起來。他們的目光沒有分出絲毫給那個抱琵琶的姑娘, 而是精準地盯緊了一樓大廳裏的一處黑暗。

那姑娘低垂下目光,修長玉潤的手指搭上了琵琶弦。随着指腹摁下,長甲撥過, 叮咚脆響蕩開在空氣中。

衆人皆是屏息凝神, 準備聽接下來的樂曲。

和滿堂的期待不同, 鐘菱卻預感有些不妙。不知為何那琵琶聲像是砸在心頭一般, 叫她莫名有些不安起來。

好像……有什麽大事情要發生了……

這圓潤清脆的琵琶音, 像是暴風雨前,那滴滴答答落在焦燙地面上的雨水一般。為烏雲蓋天的恢弘壯闊, 醞釀足了氛圍。

果不其然, 處于衆人焦點之中的姑娘還沒來得及擡手撥出完整的曲調,青月樓的大門便砰的一聲被踹開了。

一身銀铠的青年大刀金馬地站在門口, 他面容嚴肅,擡手一揮,身後便有士兵快步上前,将那熄滅的燈盡數點亮, 順便押住了一些準備溜竄走的客人。

被士兵按在地上的錦袍男子拼命掙紮着, 嘴上不停嚷嚷:“你是什麽人,竟然這樣對我!”

那青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從懷中掏出了一塊鑲金玉牌,沉聲道:“禁軍統領,陸青,奉旨查案。”

在場也是有人認出了這位禁軍統領。

在當今聖上即位後,便組建起了僅供皇帝一人差遣的武裝力量。以陸青為首的這一批禁軍士兵,都是自小便在宮中長大,唯陛下旨意辦事。

他亮出的那塊玉牌,便有“如朕親臨”的意思,是部分皇權的延伸。

這在場的人裏,雖有幾個家世顯赫的,卻沒有一個能在此時,和代表皇帝的陸青叫板的。

若是他們父兄在此,倒還能說上幾句話。只可惜這些來青月樓的年輕人,大多并沒有入仕,自身并無任何談判的資本。

廳內一派死寂,沒有人敢開口說話,只是面色各異的看着禁軍從後門不斷的押人進來。

坐在二樓的鐘菱在燈重新被點上的時候,皺着的眉頭,再沒舒展開過。

她記得先前陳王和唐之毅的位置,可燈亮後,那兩桌坐着的,都是陌生的面孔。

皇帝和祁珩倒是面色平靜,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

甚至,皇上還抽空打量了一眼鐘菱的臉色,問道:“怎麽?”

鐘菱不敢不答,卻也不敢多答“樓下有幾桌……好像換人了。”

“你倒是有點敏銳。”皇上微微點頭,虛指了一下後門的位置:“他們很快就來了。”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禁軍士兵押着幾個中年男人,走進大廳。

祁珩的目光迅速的從那幾人身上掃過,薄唇微啓,聲音很輕卻吐字清晰地報出一串名字來:“吏部侍郎劉湧、吏部員外郎張震時、禮部侍郎孫浩和,還有唐家嫡子唐之毅。”

這些人,應當就是皇帝微服又調動禁軍的目的了。又或者說他真正的目的,是這些人背後的陳王。

雖然除了唐之毅,鐘菱誰也不認識,也并不确定他們是不是陳王一黨的官員。

只是如今這畫面,很顯然就是陳王在青月樓,和他們這些朝廷官員一起,幹了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陸青自然也認識這些人,他在吩咐手下将這幾個官員羁押時,一聲頗為不屑的嗤笑聲,清清楚楚傳進了在場每一個人耳中。

陳王站在那幾個面若死灰的官員身後,面色陰沉,仄仄地開口道:“陸青統領好大的威風!”

陸青完全無視了陳王無禮傲慢的态度,他一拱手,沉聲道:“陳王殿下,屬下也是依照陛下旨意辦事。”

“呵,你們這些狗仗人勢的東西。”陳王脖間的青筋橫起,他瞪了一眼陸青,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我看今日,誰敢從我這青月樓裏帶走人!”

火藥味迅速地彌漫開來。

陸青帶領的禁軍人數不少,而這青月樓,是陳王的産業,其中不少伶人和暗中的武士,也都站了出來。

雙方對峙之間,氣氛僵硬到了極致。

尋常客人此時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這兩尊大佛鬥起來,殃及了池魚。

眼看着這不打一架似乎不好收場了。

坐在鐘菱對面的皇帝緩緩站了起來,他目光一凝,冷冷地落在陳王身上。

“若是朕今日,非要帶他們走呢。”

皇上的露面,像是一道平地驚雷一般,徹底将眼前的局面攪得稀碎。

接下來的局面,便是毫無懸念的一邊倒了。

陳王再有野心,眼下也是沒辦法做出什麽當衆反抗皇帝本人旨意的行為。只能眼睜睜看着陸青将那幾個他廢了好些工夫才打通關系,籠絡來的官員,全都押走了。

他滿是恨意地看着背手立在二樓的年輕帝王,恨不得用眼神将他撕得粉碎。

而對皇帝身邊的人,他輕蔑地分了一絲眼神,卻在瞥見那年輕女子的側顏時,微微愣了一下。

……

在将整個青月樓搜查了一遍後,陸青總算是撤回了圍守的禁軍。

皇帝擺駕回宮,自有禁軍護衛,祁珩并不與他同路。

他站在祁府的馬車旁,将一盒糕點遞給鐘菱。

原以為這青月樓被抄了,她打包糕點回去給宋昭昭他們的計劃要落空。此時見了這滿滿當當的糕點盒子,她笑得合不攏嘴。

“你到也是真會挑日子,非趕着今日來吃糕點。”祁珩目光中滿是縱容無奈,他嘆了口氣:“只是也沒下回了,過了今夜,京城裏就沒青月樓了。”

鐘菱抱着糕點,突然想到了什麽似得,擡頭問答:“那這青月樓裏的雜役廚子呢?”

“全都關押下去了,審問後沒有問題,就可以放出來了。”見她眼珠轉得飛快,祁珩一下子就想到了她在盤算什麽。

“你想要這個白案師傅?”

鐘菱雙目一亮,重重地點了點頭。

她眼中的光亮,讓祁珩的心莫名其妙又被灼了一下。

人人都道青月樓裏抱琵琶的柳姑娘貌美,可祁珩卻覺得,眼前的鐘菱勝過那柳姑娘千萬分。

她臉上那在妝容加持下的端莊貴氣 ,此時早已在月光下盡數消融了。肆意大笑的樣子,像是冬日裏的紅梅,清冷卻明豔,簌簌在雪地上燃燒起來。

那一簇火焰,隔着這不遠不近的距離,也在祁珩心底燃燒了起來。

去尋找這個白案師傅,并不是什麽難事,不過是和刑部那裏打個招呼的事。

祁珩應下後,送了鐘菱回小食肆。

青月樓出事的消息,早就傳到了清水街這邊。

這個點,小食肆雖已經不營業了,可卻依舊還點着燈。

鐘菱推門一看,屋內坐的滿滿當當的。

鐘大柱、韓師傅、韓姨、宋昭昭、甚至還有經常來買糕點的阿旭。

“太好了太好了,可算回來了。”

“沒事可真的太好了。”

“你有受傷嗎?”

他們一窩蜂的把鐘菱圍住,你一言我一語的,滿心滿眼都是關切地詢問了起來。

鐘菱花了一些時間才解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她把自己和皇帝的交談內容說出來,只說了是禁軍押走了幾個官員。

“好家夥,這吃個糕點還遇上這麽大的事情呢。”韓師傅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被吓壞了吧,要吃些什麽壓壓驚嗎?”

鐘菱忙擺手,将手中的點心盒子打開。

“我帶了青月樓的荷花酥回來。青月樓不知道還能不能開下去,這糕點以後怕是吃不着了。”

她言語之間惋惜之意十足,倒叫韓師傅好奇了起來。

衆人注意力都在那形狀優美的荷花酥上時,鐘大柱若有所思地走到鐘菱身邊,輕聲問道:“皇上和你說什麽了。”

“他說從前的悲劇,是朝廷的責任。”鐘菱有些擔憂:“您……”

她還沒說完,就被鐘大柱打斷了。

“悲劇也好,仇恨也好,都是我們上一輩的事情了,不需要你們這一代來背負,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

這話,說得平淡,卻通透的叫鐘菱眼眶有些發熱。

她張了張嘴,千言萬語,最後只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而那邊吃糕點的韓師傅,卻在此時失态地喊了一句:“不對啊!”

衆人一驚,忙看向他手中已經被咬了一口的荷花酥。

“中間這百花醬的味道,分明是我師妹的獨門配方啊。”

韓師傅有撥開一層酥皮,展示給衆人看:“其中有一層的顏色,略深些。這也是我師妹的習慣。”

韓姨有些不解:“可是阿芸不是已經嫁人了嗎?怎麽會就出現在京城了?”

韓師傅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皺着眉,有些不安地摸着下巴。

鐘菱完全沒想到,這荷花酥,居然和韓師傅口中那個白案極其有天賦的師妹有關系。

她忙安慰道:“您別急,明日我便托人去刑部問問!”

……

陳王府。

侍衛站在書房裏,拱手彙報道:“殿下,已經把其他證據收拾幹淨了。”

陳王面色不愉地輕哼了一聲,揮手叫他下去。

那侍衛應下,剛擡腿,便又聽見陳王吩咐道:“叫人去查查今晚坐在皇帝和祁珩旁邊的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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