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坦白
坦白
“大嫂,你要美式還是厚乳?冷的還是熱的?”
陳夕照扶着老太太從電梯上下來,盛逸悔已經在窗口招手了。
她看了一眼招牌:“咖啡嗎?我喝不太慣,你問問奶奶和你哥。”
盛辭怠在半路就下了車,這裏的哥僅指在最後拎包的盛知樾。
“我不用,也喝不慣你們這些,甜到牙掉。”
老太太擺擺手,思緒還在上一家店,“夕照啊,說好給你買,怎麽看到最後成我和逸悔的專場了?這可不行……”
老太太平常并不出門,口口聲聲腿腳不便,但真逛起來,精力一點不輸幾個晚輩。昨天确認盛知樾的身份後,今天陳夕照哄起老太太更多了兩分親近,老太太自己也能感覺到,一口一個夕照叫得愈發親熱。
盛知樾去窗口點單,順帶把賬結了。
陳仲秋就是此時出現的,他正準備下樓,迎面看了一眼陳夕照,起初還有點不敢認,走過之後又返回,試探着喊了一聲:“夕照?”
兩人的說話戛然而止,陳夕照看着眼前一身珊瑚絨睡衣的陳仲秋,反應了一會兒:“爸,您,您怎麽在這兒?”
陳仲秋打量了一眼老太太,指了指樓上:“單位發的電影票,拖得都快過期了,我來用掉,昨天我還問過你的,你忘了?”
“夕照,這位是?”老太太看出端倪。
“夕照,你這是?”陳仲秋同時開口。
“……”這就尴尬了。
十分鐘後。
兩路人馬分坐在一間咖啡廳的卡座。
陳仲秋捧着杯子嘬了一口,一臉嫌棄地放下:“也就是說,您孫子,我女兒,要結婚了?”
老太太笑道:“正是。”
陳仲秋搓了搓臉:“我怎麽不知道?不是,我怎麽這時候才知道?”
前半句自言自語,後半句則是質問陳夕照。
當着老太太的面也不好說實話。
都演到這份上了,只能把陳仲秋也拉進來,大不了過後再解釋。她硬着頭皮正要說話,盛知樾忽然接過話頭:“很抱歉叔叔,這件事不怪夕照,都是我的問題……”
陳仲秋一聽他這話的開頭,不知想到什麽臉色驀然陰沉,越過桌子揪住他的衣領就要揍他:“他媽你小子找死是不是?我女兒才二十三歲!你當他爹不存在嗎你這個畜生!”
衆人吓了一跳,紛紛擁上去阻止。
“哎親家公,別沖動別沖動!”
“爸,您這是做什麽?快放手。”陳夕照示意咖啡廳還有其他人,“別讓人看笑話。”
“夕照你別怕!爸爸今天就是豁出去這條命,也要打折這個畜生一條腿!”陳仲秋仿佛認定了什麽,全然不在乎旁人的指指點點,拉着盛知樾就往外拽,顯見是要去幹架。
盛知樾不明所以,沒有貿然還手:“叔叔,您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
“誤會?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我女兒都……”他一副難以啓齒的表情,恨恨咬牙,“我女兒都懷孕了,不是你害的嗎?她才剛畢業,還有大好的前途!長得人模狗樣瞧瞧你幹的是人事嗎!啊?”
“懷孕?”老太太一愣,反應過來大喜,“阿樾,這是真的嗎?”
“大嫂?這是真的嗎?”盛逸悔一臉震驚。
“哎?”陳夕照眨了眨眼,明白過來。
盛知樾也朝她看過來,恍然大悟,除此之外,還有一絲僵硬和尴尬。
他掐住陳仲秋的手,輕而易舉抽出自己的衣領,恢複平靜:“沒有的事,叔叔您誤會了,我說的問題不是這個。”
陳仲秋半信半疑:“你們才認識多久就上趕着要結婚,不是懷孕還能是什麽?難不成是家裏要拆遷啊?”
“……”
這場誤會最後以盛知樾的真誠剖白為結束。
他仔仔細細編造了和陳夕照相識相知的細節,真真切切表達了想要求娶陳夕照的決心,又事無巨細介紹了自己的情況,這才打消衆人的疑問。
陳仲秋聽得一愣一愣,腦子還沒反應過來。
老太太略顯失望,但很快振作,和陳仲秋商量起了婚期。
盛逸悔一會兒一臉震驚看着他哥,一會兒一臉崇拜看着陳夕照,不知道腦補了一出什麽偶像劇情,時不時啧啧感嘆。
至于陳夕照,她在對盛知樾的演技啧啧稱奇。為了不功虧一篑,他還是蠻豁得出去的。
一場意外給明面上的賭桌不斷加碼,這樁逢場作戲的戀情已經成了雙方家長眼中的情深不悔,離坐實只差最後一步。
到現在,盛知樾一開始設定的“應付”目标已經超額完成。
對陳夕照來說唯一麻煩的是,之後跟陳仲秋坦白可能得費點口舌。
“奶奶,叔叔,你們先聊着,我和夕照有事先出去一趟。”盛知樾忽然起身,給了她一個眼神。
兩人避開人群,推開消防通道的門,進入樓梯間。
“抱歉,剛剛是我自作主張。”盛知樾一張口便是道歉。
陳夕照一臉平靜:“沒事,最多之後解釋麻煩點。”
盛知樾默了默:“你要是覺得心裏有氣,罵我也沒關系。”
陳夕照眼神怪異:“我為什麽要罵你?這不是一開始就說好的嗎?況且我這邊只有一個我爸,比較好解釋,問題是你那邊要怎麽收場。”
“你剛才一番慷慨陳詞,就差明說非我不娶了,我怕他們入戲太深,等你之後用感情生變來應付時,根本不相信,那就麻煩了。”陳夕照将現在的狀況做了個總結。
壁腳只有一盞應急燈。
僅有的光源來自兩人身側的玻璃窗。
盛知樾立在下行樓梯的折角,微垂的雙眼半明半暗,似在思考。
陳夕照移眸,應急燈上的箭頭指向男人幹淨挺闊的褲腳。
她撚了撚袖口,焦距離開箭頭前方突然上移,直直對上男人的眼睛。
盛知樾有所察覺,稍稍側過臉,擡手搭住折角處的漆面扶手,正好蓋住一片反光。
陳夕照上前兩步,在離他半步之遙處停下,一臂橫擋在他身前。
“我有個一勞永逸的辦法,你想不想聽?”一雙墨眼即使背光也明亮如燭。
她心思都在嘴上,并未發現自己一時急切,将兩指搭在了對面之人的食指上。
盛知樾瞬間察覺指尖處的撞擊和涼意。
食指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指腹輕輕蹭着掌下的木質漆面,隐約感受到兩分不同方才的凹凸紋理。
被黃光染成焦色的喉結微微滑動。
他望進陳夕照眼裏的注意有些飄散:“你說。”
“你娶我。”陳夕照定睛道。
“什,什麽?”他眨了眨眼,似沒有聽清。
“我說,你不如娶我吧。”她的眼底一片篤定,看不出絲毫玩笑的顏色。
盛知樾啓唇,輕輕吸了口氣。
樓梯間裏沉默了片刻,再開口依然是陳夕照:“就是電視裏那種表面夫妻,外人面前随時可以逢場作戲,但私底下互不幹涉,我想了想,這是對你我都有好處的一個選擇。”她解釋。
盛知樾聞言又眨了眨眼,有些遲疑。
但他很快恢複平常:“對我有好處,這我不否認,但你之前不是說,你家裏并不幹涉你的婚姻,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陳夕照正色回答:“因為我是陳熹,陳夕照。”她坦白道,“我也過來了,和你一樣。”
盛知樾沉默:“……和我一樣?”
“沒錯,”陳夕照對他的反應自有理解,“我知道這很難置信,雖然你的習性變了許多,但那兩幅字畫,還有你的字跡騙不了人。”
盛知樾張了張嘴似有話要說,只是話到嘴邊被陳夕照打斷。
“我想了一晚上,覺得以前的事情可以一筆勾銷。說到底你我各有不得已,回不去再計較這些也沒有什麽意義,重要的是現在,此刻,你我。”
她微微仰頭,眼神溫和而堅定,“你的不安我很理解,你沒有成家的打算我也一樣,事已至此,你我與其想辦法應對之後可能的各種麻煩,還不如攜手。”
“你……”盛知樾聽出點頭緒,“你也沒有結婚的打算?”
“很難相信嗎?”她反問,“老師說,見過太多悲劇會失去愛人的信念,你不也很認同?”
盛知樾沉默片刻,點頭:“的确。”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順勢而為,你一勞永逸,我餘生清淨,不是正好嗎?”
她的眼底一片堅定,這片堅定也傳到直視她的盛知樾眼裏。
“好,我答應。”他下定決心,“你帶身份證了嗎?”
“帶了,怎麽了?”陳夕照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問這個。
“去領證。”他理所當然。
現代結婚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用不着通名問字納彩問吉,只要去官府花九塊錢登記報備,就成了合法夫妻,簡單至極。
從進民政局到出來,兩人不過花了十幾分鐘。
陳夕照打開印有結婚證的紅本本,摸了摸內頁鮮紅的章印,很有幾分稀奇。
盛知樾已經将他的那份放進懷裏。
見陳夕照一上車就對着本本翻來覆去地看,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先系安全帶,回去再慢慢看。”
陳夕照嗯了一聲,一邊收拾一邊感嘆:“現在的人成個親也還真是方便,拍個照蓋個章就沒事了,不像以前那樣繁文缛節,一套流程走下來,兩個月打不住。”
車子漸漸開動。
盛知樾看着路況随口回應:“看各地的習俗吧,業安自古重婚喪嫁娶,現在也簡單不到哪兒去。”
陳夕照疑惑:“什麽意思?”
“我說之後的婚禮啊,”盛知樾很理解她第一次沒有經驗,“不過再麻煩也不用你操心,我會安排好一切,争取讓你少受些累,只不過婚禮當天,多少還是得辛苦一點。”
他過了個彎,手上和話裏都透着游刃有餘。
陳夕照帶着疑惑打開手機搜索現代結婚儀程,翻看了一會兒眉心越蹙越緊。
她點開一張婚禮現場圖,對着新娘身上的婚紗和腳下的高跟鞋逐一放大,随後拿着屏幕轉向盛知樾,面露難色:“直曰,可不可以只領證,不結婚?”
話音裏不同尋常的親昵讓盛知樾微微一愣:“不辦婚禮嗎?”
陳夕照點頭:“嗯,我想一切從簡。”
盛知樾輕敲指尖,沒考慮多久就一口答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