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三十五章/勝負

點球之後中場休息。

高闵涵幾人并未因為扳回一局而面露喜色,相反,她們開始畏畏縮縮起來。

“……要不咱們別打了,找個借口跑路算了,他們那眼神還挺吓人的。”

“我也覺得,又不是什麽正經比賽,輸了就輸了,幹嘛這麽在乎……”

“我不。”高闵涵一臉不甘,“我憑什麽輸給她?她不過是個無名無姓的普通人,憑什麽搶我的東西?”

這話明顯說的就不是馬球了。

其他兩人對視一眼,撇撇嘴噤若寒蟬。

過了一會兒,高闵涵突然起身:“我想起來他們一直沒有換馬,下半場該換了才對。”

休息時間結束。

重新回到球場,陳夕照三人都換了一匹馬。

比賽的強度過大,為了保持良好的狀态,換馬是必須的。

盛逸悔換了匹同色馬,看起來只有臉部細節不一樣,性格同樣溫順。

陳夕照換了匹黑馬,體格健壯,看起來很有力氣。

謝策也……謝策他看上了陳夕照的馬。

“哎呀師妹,你就跟我換一下嘛,你看我這匹白馬容姿俊秀進退有法,與你清娴雅靜的氣質多麽相配啊……”

“想要我的東西就直說。”

“……我就要,我就要怎麽了?憑什麽你的東西每次看起來都比我的厲害?”

盛逸悔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要不,我跟你換?”

謝策一口拒絕:“不要,我就要陳夕照的!”

盛逸悔惱火:“不要就不要,當誰稀罕給你……”

比賽都快開始,他們還在吵鬧。

高闵涵幾人難免催促,謝策一點不着急,繼續軟磨硬泡,大有陳夕照不給他就撂挑子不幹的打算。

陳夕照看在比賽的份上終于沒跟他計較,謝策牽着她的黑馬喜滋滋離開。

高闵涵以為比賽終于開始了,不料對面那男的牽着馬又一個掉頭離開場地——

“裁判,我想換馬!”

高闵涵聞言臉上頓時一變。

“這馬白腳,我聽說白腳的馬打滑不吉利,我想換一匹同顏色的。”他理直氣壯。

“謝策!你到底要幹什麽?”陳夕照額角青筋暴起。

謝策只當沒聽見。

裁判有點無語,但還是給他換了,而且換的這匹并不陌生。

恰好就是一早陳夕照兩人在馬房見過,都多看了兩眼的那匹黑馬。

高闵涵也遠遠認出那匹馬。

她沒有說話,輕輕勾唇表情有些微妙。

“嗤,竟然挑中了這個反骨仔,算他倒黴。”

“看來咱們很快就能吃飯了。”

另外兩人很不客氣。

她們這話說的不錯。

比賽開始沒多久勝負就定了——

謝策以全場MVP拿下了下半場的所有進球,他跟他最後挑的那匹黑馬簡直瘋了一樣,橫沖直撞出入前後場如入無人之地。

這個結局完全不在高闵涵幾人的預料之中。

比起輸贏,謝策對這匹馬的調控更讓她們難以置信。

“怎麽可能……”

“這匹馬平時懶得要死,一般人騎根本不帶動的,你……你用了什麽魔法?”

謝策驅着反骨仔緩緩靠近,一臉正經解釋:“這有什麽好稀奇的?因為我呀,肯定幾百年前就是個馬術高手。槍林箭雨裏來回厮殺都毫發無損,只要馬尾巴一擡,我就知道它拉的是幹還是溏的那種高手,你們能理解吧?”

幾人一臉看神經病的眼神盯着他。

半晌高闵涵冷笑了一聲:“你一個身強體壯的男人,贏了我們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你覺得很有優越感嗎?”

“對啊,你知不知道什麽叫風度?”

“該不會你開始就是假裝的吧?假裝自己是個新手,就為了在陳夕照面前獻殷勤?”

“你這話還真說對了一半。”

謝策開口之前,陳夕照已經替他說了,“他的确一開始就是裝的,但不是假裝萌新,而是假裝自己是個右撇子。”

幾人聞言下意識看向謝策,他的球錘已經換到了左邊。

“他是左撇子?”

“你們說是就是?拿出證據來!”

她們猶不相信。

“謝策!接着!”

不遠處的盛逸悔大概是聽到了,立刻把球錘到了這邊。

謝策回馬俯身,以左手擊球,那顆球即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準頭打中了門杆上的小旗,随後啪嚓一聲落地。

身後鴉雀無聲。

陳夕照打破沉默:“你們要的證據。”

“風度,謝謝。”謝策回頭糾正,想了想又補充,“還有你們哪裏看出我身強體壯?我分明體弱多病差點生活不能自理,你們看看……”他說着拉開袖子展示起了自己絕對算不上瘦弱的小臂。

陳夕照:“……”

勝負已分,比賽自然結束。

高闵涵幾個甚至招呼都沒打轉頭就走。

盛逸悔鼓掌歡送,陳夕照沒被高闵涵逗笑,被她恨不得鑼鼓相送的鮮活逗笑了。

“哎呀,這麽動一動還挺助消化的,好餓啊。”

兩人自然說起一會兒去哪兒吃飯,問到謝策時他卻說要先去趟洗手間。

“那我們先去點菜,你別太久了。”

“嗯嗯。”

走遠一些後謝策回望了一眼,随即轉了個方向。

他并沒有去他說的洗手間,而是來到高闵涵幾人所在的更衣室外等候。

剛開始他老老實實靠牆站着,看過兩回表之後逐漸失去耐心,但也沒想着擅闖,又踱了一會兒步,那三人終于出來。

“看起來人模狗樣的,怎麽一開口就感覺精神不正常似的……”

“是吧是吧,我也覺得!還叫什麽謝策,真是白瞎了這個好名字……啊!”

正說着人壞話,驀然和正主對上,三人瞬間噤聲。

謝策微笑:“幾位就這麽走了嗎?”

高闵涵蹙眉:“你在這兒鬼鬼祟祟做什麽?小心我報警。”

謝策點點頭:“好啊,我這裏正好有段錄音交給他們,我想他們一定會很樂意聽。”

“什麽錄音?”

“他在說什麽?”

後面兩人明顯不解。

謝策:“當然是高小姐指使人給對手的馬……”

高闵涵沉臉打斷:“你們先走吧,我等會再來。”

她立刻打發了兩人,等人徹底離開才正眼看謝策:“是陳夕照讓你來的嗎?造謠我?這就是她的手段?”

“哎呀……”

謝策伸了個懶腰,“這種時候就不得不感嘆,你們現代的科技确實有點東西,說破嘴皮子說不清楚的事,現在只需要動動手指就能破局,妙啊。”

高闵涵:“我在問你話,你自言自語說什麽東西?”

謝策沒再多言,直接點開手機,放出一段對話:

【我要陳夕照他們的馬出問題。】

【什麽問題?】

【發狂發颠發病都無所謂,只要讓他們贏不了就行。】

【這不行,對馬動手太危險了。】

【那其他呢?馬繩馬鞍甚至是衣服,讓她不舒服讓她犯規,最好直接掉下馬,反正不能讓她贏!我要你想辦法!】

【……這個,都出問題太明顯了吧。】

【到底能不能做?你給我個準話!】

【可以是可以,但僅限馬鞍,這個比較正常,而且我不保證一定管用……】

原本底氣十足的高闵涵聽見自己的聲音從他手裏放出時,往後退了一步。

謝策按下暫停,笑問:“高小姐還要繼續往下聽嗎?”

高闵涵尚在出神:“所以那個時候,你是故意換馬……”

謝策沉聲再問:“高小姐還想繼續聽嗎?”

高闵涵咽了咽,鎮定下來:“你想要什麽?”

謝策就等着她這話:“別說得這麽勉強,輸的人留下點戰敗品不是應該的嗎?”

“我問你到底要什麽!”她終于忍不住。

“錢,要不然還能是什麽?”謝策脫口而出。

“你這是敲詐。”她咬牙。

“你情我願的事,怎麽能算敲詐呢?”謝策已經點開了收款碼,“請問您是支付寶還是微信?”

兩分鐘後。

謝策帶着一張嶄新的支票下樓。

對着太陽數了數,一臉滿足想要放進胸口,摸了兩下沒摸到熟悉的襟口,他才反應過來換了個兜放。

走出沒多遠他突然停下:“不行啊,雖然師妹并不知情,但用她換來的錢總拿得不安穩……就這麽放她們走了,好像也有點不太爽。”

他想了沒一會兒又掏出手機,從雲端下回剛才删除的錄音,給備注為“盛家主君”的人發了過去。

當然沒忘記解釋前因後果,以及自己的訴求。

【這幾個下髒手的人,你最好讓她們天涼王破!】

以他對盛知樾的了解,在知道這件事後他必定不會袖手旁觀。

這樣一來,既用不着自己出手就幫師妹把氣出了,還賣給盛知樾一個人情,簡直一舉兩得。

謝策沒指望馬上獲得回複,收了手機就繼續往前。

盛知樾收到謝策消息的時候剛結束上午的工作,正在查看早些時候盛逸悔發的信息。

對于他們二人今天也在馬場的事,盛知樾有些印象,對于兩人前後腳發來的音頻,他的第一反應是不解。

但在聽過之後,面上的茫然很快就消失了。

他立刻回問謝策:【這些都是真的?】

謝策的回複很快:【盛先生大可去問高小姐本人。】

【結果呢?夕照有沒有受傷?】

【我能讓這種事發生嗎?】

盛知樾沉默片刻,給出和謝策預料中相同的總結。

【具體情況我會再核實,之後的事交給我。】

【OK.JPG】

盛知樾又補充:【多謝你告訴我,不是你和逸悔,今天的事我很難知道。】

謝策:【哈哈,別說你了,陳夕照本人到現在都不知道。】

盛知樾打字的手一頓,改成:【什麽意思?夕照不在現場嗎?】

謝策:【我是說她應該至今都不知道這些人對她的惡意從何而來。】

盛知樾想了想:【她從小就這樣?】

【哪樣?】

【遲鈍。】

【遲鈍?哈哈,你怎麽會這麽想?她可是陳夕照,三歲能詩四歲能文的陳夕照,她若是遲鈍這天下便沒有聰明人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是情緒上的遲鈍。】

【那也不存在,她自幼便極易與人共情,常常一眼看穿一個人本性如何,那是連老師都自愧不如的天賦。人肉測謊儀,嗅覺靈敏的天生謀略家,你懂我意思吧?】

【……你确定你說的是陳夕照?】

【她只是習慣內斂,并不是沒有腦子。】謝策頓了頓:【不過我懂你的意思,她有時候确實挺缺筋的,這根筋叫她自己。除了氣死嫉恨她的人,怄死心悅她的人,好像也沒有什麽其他毛病。】

【哦對了,用你們時髦一點的話來說,就是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謝策發了個手捧蓮花的表情包:【除了小麻花。】

盛知樾看着謝策的解釋有些出神。

等他回過神來,屏幕上又多了好幾條消息——

【你怎麽不繼續問了?】

【你該不會連她喜歡吃小麻花都不知道吧?】

【就這還想把名分坐實了?差得也太多了。】

【我現在終于相信你們的确只是徒有名分的表面夫妻了。】

盛知樾凝目。

【她連這個都跟你說?】

【那當然,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攥屏的手忽然捏緊。

盛知樾幾乎是咬着牙輸入:【她的想法你全都知道,是這個意思嗎?】

謝策立刻:【至今為止還沒有猜錯過。】

盛知樾:【那你猜猜看,如果我想炒你鱿魚,她是支持還是反對?】

謝策這次終于不秒回了。

新消息久久沒有載入,只有屏幕頂部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反複刷新。

良久,屏幕跳出一張表情包。

【主公息怒.JPG】

是熱播劇《将相同門》中扮演謝策演員的劇照。

謝策:【我哪懂什麽陳夕照,瞎猜罷了。】

謝策:【我這人習慣了口無遮攔,之前多有冒犯還望海涵。】

謝策:【往後盛先生有任何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謝策一頓滑跪絲毫不拖泥帶水。

盛知樾看得眼皮直跳,立刻退出聊天。

平複過後又和盛逸悔聊了一會兒,得知她們的确對馬的事一無所知,卻心有餘悸,叮囑她沒事早點回去。

過後盛知樾又聯系馬場核實情況,很快就連高闵涵揮球意外的細節都知道了。

他讓何智明去處理後續,自己則給翁舒窈打去一個電話。

歸根到底,這次險些釀成的悲劇都是因她而起。

翁舒窈接到盛知樾電話時,正準備下車。

她看着屏幕上不斷閃動的名字,有一瞬間慌亂,深吸一口氣恢複平常才接通:“喂阿樾?怎麽這個時候來電話?你不是在出……”

話沒說完就被盛知樾打斷:“您為什麽要這麽做?”

翁舒窈還有些懵:“什,什麽?”

“我說您為什麽要為難夕照?當衆給她難堪,這就是您說的絕不會為難?”他的語速快而急。

“我……我沒有。”翁舒窈下意識否認。

“您當然沒有親自下手,只是撺掇高闵涵替您出了這口惡氣而已。”

“高……高闵涵的确是我叫來的,但那是為了幫陳夕照多交幾個朋友,你怎麽能說我撺掇?還出惡氣,我能對陳夕照出什麽惡氣?”聽到高闵涵的名字,翁舒窈難免有點慌。

“什麽惡氣您自己心裏清楚。”

盛知樾意有所指的冷淡傾軋到翁舒窈敏感的神經,她大怒:“盛知樾!我是犯了什麽天條嗎你突然這麽審判我?”

“我一個做婆婆的敲打敲打兒媳婦有什麽錯?非要錯一個,那也是錯在陳夕照!一點眼色都不懂,說幾句軟乎話能要她命嗎?牙尖嘴利一點都不讨喜!”

“她是我老婆,為什麽要讨您喜歡?”盛知樾脫口而出。

“……”似乎被堵到沒話說,翁舒窈愣了會兒神才反應過來,“盛知樾,你要不要聽聽你說的這是什麽屁話?我是你媽!”

“正因為您是我媽,我才會忍到現在。”凝息片刻,胸口的氣終究還是洩了,“這麽些年還不夠嗎?我,逸悔、辭怠,其他所有人,讨好您這麽些年還不夠嗎?”

盛知樾緩聲:“因為您是母親,所以說什麽都是對的,做什麽都是為我們好,可是……您有問過,哪怕一次我們自己的意願嗎?”

翁舒窈急切打斷:“盛知樾你今天吃錯……”

盛知樾恍若未聞:“我不是吃錯藥,我只是不想看着您再繼續無理取鬧下去。您對我的掌控到此為止了,晚點我會讓人把逸悔和辭怠送去奶奶那邊,這幾天下雪,您就不要随意出門了。”

“無理取鬧……”

翁舒窈幾欲失控,“我什麽時候無理取鬧又什麽時候想要掌控你?你憑什麽弄走逸悔和辭怠?又憑什麽讓我不要出門?盛知樾!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盛知樾冷聲:“我還有工作,其他回來再說。”

翁舒窈急切:“你有本事繼續說啊找什麽借口?我究竟怎麽無理取鬧,你今天非得說清楚!”

盛知樾:“媽,我沒開玩笑,等工作結束我會過來找您……”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翁舒窈的怒火,她瞬間炸了:“工作工作工作!又是工作!你簡直跟你爸一樣榆木腦袋!滿腦子錢錢錢錢錢!連陳夕照都比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既然這樣那你們都跟錢過去吧!我不伺候了!你以為我稀罕你們回來?滾蛋!全都滾蛋!!!”

通話猝然挂斷。

盛知樾看了眼屏幕,随手丢開,撐着玻璃幕牆默然不語。

門上響起敲門聲。

盛知樾眨眼恢複平常:“進來。”

何智明帶着盒飯開門而進:“看您一直沒下去,給您帶了一份。”

“放着吧。”

“現在不吃嗎?早飯也沒吃多少。”

“你覺得我麻煩嗎?”盛知樾突然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

“怎麽會?您是大家公認的說一不二。”何智明很快反應。

“我說真的,跟我共事和我親近,會讓你們覺得困擾嗎?”他一臉正色。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們董事辦的人一直都以能和您共事為驕傲。”何智明不假思索。

“……”盛知樾盯了他一會兒,“算了,跟你說這個做什麽。”

何智明:“……”

盛知樾隐約感覺自己最近變了。

變得更在乎陳夕照。

這種在乎表現在,總是會不合時宜地想起她的臉,想聽她的聲音,想看她高興,想讓她再靠近自己一點。

這種從未有過的新奇感受讓盛知樾有些惶恐。

更惶恐的是,他發現自己這份超乎尋常的在乎,給陳夕照帶來了困擾——

她拒絕了轉正,在準備辭職,甚至在他問起時依然選擇拒絕坦白自己的感受。

他想離她更近一些的做法,在她看來是一種需要回避的麻煩。

而現在,這種麻煩還有擴張的趨勢。

這不是盛知樾想要看到的。

想要剪除這些麻煩,很簡單,就此結束。

可盛知樾卻私心不想這樣做。

他有想過和陳夕照坦白自己的心意,可從她辯駁高闵涵的那番話來看,她顯然對他絲毫不感興趣。

注定會輸的局他不敢賭,但也不能狼狽下桌。

該怎麽破?

加注。

若無其事地加注。

說不定會有變數?

不對,一定會有變數。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等,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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