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
北望是在回家的十字路口遇見傅敏的。
她手機丢了,急急忙忙回去找的時候,發現有個男生拿着手機站在原地等。
她連忙跑過去,“你好,這是我的手機。”
傅敏讓她解鎖,她一遍解開後,傅敏把手機塞她手裏,要走,她說謝謝。
傅敏側過頭,“不用,手機有十七通未接電話,沒電了。”
“哦好,有看到備注名嗎,我手機沒有通知。”
“爸爸。”
北望一囧,這不是她親爸,親爸的備注是老北。
“好的,謝謝你。”
傅敏從她身旁走過,她瞥見了他背包上的字,又追上去,“你是青蓮舞團的老師?”
“嗯。”
“那裏還招人嗎?”
傅敏停下,“你會?”
“會一點。”
傅敏繼續走,“不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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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望繼續跟着,“我可以學,我不怕苦。”
“你知道青蓮舞團的地位嗎?”
“知道。”
“那你憑什麽認為你會一點就有資格進去?”
北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在這一刻被打散得一幹二淨,逃避占了上風,聽話的屬性在此刻讓她後退,可當她看見傅敏真往前走了,那股沉默的力量突然如海浪般卷來。
促使她往前走,“我很喜歡,我真的喜歡,我願意努力學,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
“每年各大舞蹈學院就能給青蓮舞團提供充足的生源,其餘的就是民間最出衆的舞者以選拔的方式進來,會一點的就老老實實找個小機構,好歹能圓你的跳舞夢。”
他說話毫不客氣,北望一腔熱血再次被打散。
回到家後,她癱坐在沙發上,她這幾天出去找工作,把孩子交給了鄰居,想到這裏,又打起精神來去看孩子。
鄰居說:“哎喲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沒人接啊,後面短信告訴你了,孩子被龍家人接走了,你可以輕松幾天。”
老楊第一次上門的時候,已經把左右鄰居都打點過了,鄰居眼熟老楊,就放心地讓他把孩子帶走。
此時見北望臉色不佳,鄰居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怎麽了,跟人家鬧別扭了?孩子我是不是不應該讓他帶啊。”
北望擠出一個笑,“不是,就是累了,謝謝珊姨。”
回到家,北望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沒給龍居回電話,他也沒再打過來,陽光将地板分裂成幾塊明暗相接的形狀,北望的臉挪過去,被刺了一下,她擡手遮,內心那股暗流突然就被陽光照得活了起來。
以往這種感覺升起時,她習慣性地往龍居身旁躺,他帶給她的快感能很好地消融這種微弱的恐懼,可是此刻,青蓮舞團的影子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小時候跟爸媽圍坐在電視機前看青蓮舞團表演的場景又重現眼前。
那是向上行走的動力,那股力量能促使她點起自己未來的掌明燈。
她坐了起來,心撲通撲通地跳,等脈搏平穩之後,她去了青蓮舞團。
在十字路口她跟傅敏交換了名字,到前臺時說找傅老師,前臺就很熱情地把她帶了過去。
練習室內,一片混亂。
舞團內一個姑娘摔折了腿,傅敏蹲在一旁問她怎麽樣,她臉色很不好,前臺把北望帶到後顧不得安置她,就急忙跑去打電話。
救護車很快來,把那名舞者帶走後,傅敏臉色很陰沉,另一名老師,千蘇安拍他肩頭,“那也沒辦法,摔到了腿不是一兩天就能好的,這支舞兩個月後才上呢,到時候看情況,實在不行就從候補人員裏挑吧。”
傅敏眉頭還沒松下來,就看見了北望,語氣嚴厲起來:“你怎麽在這兒?”
“我想來試試。”
“我現在心情不好,請你立即離開,否則我保證不了會說什麽難聽話。”
“青蓮舞團”四個大字就高高挂在她的頭頂,那裏仿佛有萬丈光芒,照得她渾身充滿了力量,她往前走兩步,“你都沒看我跳過。”
傅敏沉郁地看着她,他身形高大,卻不似龍居那般有重量,他更偏清雅柔淡,可臉色沉下來的時候,仍然能讓人心頭一顫。
“來。”傅敏坐在椅子上,“挑你最拿手的,跳完讓我滿意不了,以後就別讓我在青蓮舞團再看見你。”
北望沉了口氣,放了首自己最喜歡的音樂,立體環繞的音響,一下打入了她的夢境,她踮起腳尖,緩緩起舞。
在杜老板那裏,她學跳舞總是最認真的,因為基礎不過硬,她練柔韌度總會費了半條命,可堅持總有效果,她感覺身子越來越輕盈,舞步越來越仙兒。
今天她穿了一件最喜歡的裙子,在陽光下,在音樂中,長發與裙擺形成恰到好處的交映,漸漸地,她體內的枷鎖被慢慢打破,與小時候追夢的自己重合。
千蘇安問:“哪個學校的?”
傅敏回:“路上撿的,只會一點。”
北望的裙擺有些厚重,可随着她的舞蹈,裙擺竟變得輕盈絕妙起來,腰肢盈盈一握,腳尖溫柔有力,每一下都恰到好處。
千蘇安贊賞:“看來不止會一點啊。”
傅敏沒說話,他教了這麽多年舞蹈,知道要把這種裙子甩成這樣的弧度需要費多少力氣。
北望似乎忘記了他們的打量,她與那個封閉膽小的自己周旋着,用盡全身力氣,沖破、撕裂、嚎叫......
一舞完畢,她如獲新生。
汗水沿着她的臉頰流下來,陽光給她封了一層絕美的光暈,傅敏有一瞬看怔了,幾秒後,回過神,恢複了冰冷嚴肅的臉。
“有工作嗎?”
“在找。”
“這兒一天要跳十個小時,你新來,跳十四個,一個月後,跟候補團比,贏了你就能進。”
北望拼命點頭,“好!”
傅敏給她制定了一系列嚴格的行為規範,從吃飯睡覺,到走路點頭,從說話語氣,再到面部表情,她一一照做。
這麽練了一個星期,她驚覺自己氣質變好了。
那天她穿了件露背舞裙,正在回憶方才的動作,傅敏出現在她身後,她察覺到的時候,發現他的目光中帶了些許不滿。
“老師。”
傅敏盯着她背後那痕跡暗淡的“龍”,說:“醜,修複掉。”
北望沉默了兩秒,第一反應是不敢,第二反應是想龍居,然後,她感受到了陽光的味道,再慢慢挺直背,“好。”
這麽算下來,北望有大半個月沒見到龍居了,她因為忙着跳舞,大多數都把孩子放在龍家,因為龍居随口一說那是他的種,他家連DNA都沒驗,就把孩子當親生的。
是怕驗了惹怒龍居,他萬一轉手把孩子送出去,自己又不生,龍家真能斷根。
只要龍居認,龍非呈就願意養。
北望去看過幾次孩子,龍居都不在,兩人也沒通電話,等背上藥膏的涼意起來時,她才有股悵然若失感。
好像龍居随着這個痕跡一起消失了。
“別走神。”傅敏用棉簽狠狠戳了她的背。
她吃痛,往前一頂,随後就被他按着肩。
“龍是誰?”
北望咬了咬唇,不知道怎麽回答。
金主顯得她太廉價,她又說不出“炮.友”兩個字,龍居又沒正式追過她,哪能算得上男女朋友。
于是她回:“生肖。”
“你不屬龍。”
“我就屬龍。”
傅敏沒再揭穿她,因她這執拗且偏撒嬌的語氣,不由地多看她一眼,她生得白嫩,睫毛很長,嘴角上揚,看起來好像不會生氣。
傅敏手下用力,棉簽似乎要戳進她的肉裏,這次她沒再往前頂,而是緊緊地咬住嘴唇,所有的痛感都順着她的嘴角往外滑。
“嘶~”
“哼~”
傅敏聽出了這兩個微弱的音節,平白生出一股戰栗感。
他停了,讓她自己處理,轉身就往外走。
可痕跡在背部,北望看不見,擦到手肘都麻了,也沒能把藥塗好。
傅敏站在門外看着這一切,不知怎麽的,不敢再踏進去。他有些心煩意亂,到休息室,打開抽屜,拿出一串手鏈,像念經似的轉着珠子。
千蘇安打趣:“都多少年了,這鏈子都快被你盤出漿了。”
“少管。”
手鏈仍然在他指尖劃着,鏈子設計不錯,紫色系的珠子圍吊着一顆太陽花,木質珠塊會不時地與珠子撞在一起,有顆珠子上刻了門牌號。
這是他多年前下樓喂流浪貓時,在貓爪子上撿的,不知道哪位神仙這麽有空,扔的時候還打好了結,他解了好久才解開。
多年來,這手鏈跟清心咒似的,每當他心緒不寧,轉一轉,念兩口經,心思就平靜了。
轉了兩天,他去看北望練舞,雖然她不是舞團裏最出色的,但好在有點天賦,人還刻苦,大家對她的印象也不錯。
今天,人都走完了,她還在那壓腿,雪白的裙子映得她渾身透亮,頭發紮得整齊,突出了她五官的優勢,她從縫隙裏看見了傅敏,直起身,“老師。”
傅敏順手從門後拿一根棍子,“來一遍。”
北望身上發麻,傅敏很嚴厲,一旦有動作不到位,他不提醒直接上棍子,打在衣服能遮住的地方。
此時她跟着音樂跳,被棍子震懾住,本能地用其它方面來彌補,可傅敏的棍子落了下來。
“別露媚态,記動作。”
北望咬了下牙,她不懂這樣為什麽得不到別人的喜歡了。越着急就越容易出錯,身上挨的棍子越來越多,北望躲了。
這讓傅敏的怒氣上升,可他放下了手中的棍子,問:“以前是做什麽的?”
“我......”北望擰着衣角,低下頭。
傅敏沒逼問,只說:“不管你是做什麽的,把所有的技巧都忘了,一旦音樂響起,你就只能為舞蹈而生。”
他走之後,北望坐在地上久久沒起來。
牆上的團訓,在此刻顯得特別刺眼。
【你不一定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但你一定得成為你。】
聽說,這是很久之前,舞團的領舞寫的。
明天就要跟候補團比賽,她不由地問自己:“我能行嗎?”
幾秒後,外面傳來一道聲音:“這只有你自己能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