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故事
故事
“爾爾,家裏很熱嗎?”
蘇爾爾将臉從飯碗中擡出時,兩頰染上了些緋色的紅暈。
外公以為她吃飯吃着有點熱,準備把空調打開。
“是有點熱。”現成找好的理由不用白不用,蘇爾爾順口接下去。
餐桌上,她夾菜時都避開雞湯的位置,仿佛與它隔着深仇大怨。
有了江奕白的存在,外婆把注意從蘇爾爾身上轉移到江奕白身上。
時不時夾幾口菜在他的碗中,次數多了,他碗中的飯菜也逐漸堆成小山。而奶奶眼中透露的欣喜與慈愛,就像盯着準外孫女婿似的,越看越喜歡。
吃完飯後,江奕白主動幫忙收拾餐桌,想把碗也一起洗幹淨。結果奶奶拉着他的手在客廳坐下,和他唠家常,還不忘指喚蘇爾爾。
“爾爾,你記得把碗洗幹淨,要多用清水沖幾遍,才沒有洗碟精殘餘在碗上。”
“好——”
客廳中,祖孫兩代其樂融融的氛圍,蘇爾爾把洗碟精倒入水池之中,小聲嘟囔:“他還挺招長輩喜歡。”
聊着聊着,外婆竟不舍得放江奕白離開,還想留他在家中的客房過夜。
蘇爾爾勸道:“外婆,酒店在他來之前就已經定好,而且他在這邊會待上幾天,我明天再帶他過來就行啦。”
在外婆戀戀不舍的目光中,蘇爾爾送江奕白出門。
走前還聽到外公吃醋地說:“我就知道年輕時你說喜歡我的性格、才華都是假的,只是看上了我這張風華絕代的臉,現在看見帥哥就走不動道了。”
外婆反駁:“得了吧,別說我,也說說你吧。前幾天還在中心廣場上看見你和劉家那大姐跳舞呢,臉上都要笑出花來,我都沒好意思走過去揭穿你。”
“還不是因為你沒來……”
餘下的話消散在晚風之中。
白日裏熱鬧繁忙小鎮入了夜便變得沉寂,星星宛如畫家筆下點點的銀灰色顏料,手一抖在深藍色的畫布中皆數傾灑。
燈光逐漸在小鎮中亮起,與城市中的繁華璀璨霓虹不同,更顯小鎮的古韻風雅。
“你現在想回酒店嗎?”仿若星星掉落蘇爾爾的眼中,燦燦生輝,引誘着江奕白的思緒。
他猶豫了幾秒,旋即搖頭。
“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少女輕快的腳步踏進江奕白的心中,留下一道道漣漪,他不自覺地追随着少女的腳步。
踩過青石板的小路,踏過流水潺潺的石橋,經過充滿煙火氣的人家,最後他們來到河邊的一處草坪。
蘇爾爾直接坐下,左腿伸直,鞋後跟緊挨着草坪,右腿微曲搭在左腿上,整個人擡頭往後仰,雙手反撐着。用下巴點了點身旁的位置:“坐。”
星光燦燦如碎銀撒滿河面,偶爾能看見螢火蟲在草叢裏散發着微弱光芒。
“我很開心,今天謝謝你。”在一片寂靜的夜色中,江奕白突然出聲,“你的家庭很幸福。”
蘇爾爾偏頭,不解地問道:“這不是就是正常普通的家庭嗎?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江奕白垂眸輕笑,白天戴着的帽子已經取下,蘇爾爾卻依舊看不懂他的表情。
這聲輕笑好似江奕白的自嘲:“原來這就是普通正常的家庭啊,卻讓我覺得遙不可及。”
“蘇爾爾,你好奇一天了吧。”
江奕白沒頭沒尾地抛出一個疑問句,又是以陳述語氣的說出口。
“嗯。”蘇爾爾聽懂他的言下之意。
你好奇了一天我為什麽會受傷,想問我原因但又知道我不想說,于是識相地閉上嘴巴。
光源避開他的身周灑下,長睫遮住他的黑眸,夜色為他添上了一層灰黑色的暗調濾鏡。
此時的江奕白看起來特別有故事感。
他聲溫如玉:“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蘇爾爾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
江奕白整理了一會兒的思緒,剛要開口就被蘇爾爾先行打斷:“等我一下。”
她一溜煙地跑走,留江奕白一人在草坪。
雖然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但他聽她的話乖乖地坐着。
好在沒等多久,蘇爾爾抱着一個壇子回來。
壇子有些陳舊,外層包着的紙上還殘留着黃色的泥土。
蘇爾爾将紙擺好,小心翼翼地把壇子放在紙上。
眼睛彎彎如月牙,帶着些勾人的狡黠,聲音輕柔得好似在與他說着少女的小秘密。
“噓,我剛剛回家從外公的酒窖裏拿了一壇新釀好的青梅酒,聽故事當然要配着酒一起啦。”
打開蓋子,香醇濃郁的酒味争先恐後地湧出,混合着清冽的梅子香。蘇爾爾不自禁地吞咽口水。
看着她這番舉動,江奕白有點傻眼,但略緊繃的心情也随之放輕松不少。
“你能喝酒嗎?”
蘇爾爾變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兩個塑料杯,将酒倒進杯中,得意地說:“你可不要小瞧我,蘇千杯的名號不是白來的。”
她像一只驕傲的貓咪,尾巴高高翹起。
江奕白說:“我的意思是你沒成年能喝酒嗎?”
蘇爾爾把酒遞給他:“我三月份就已經了滿十八。”
酒香繞着兩人四溢,還沒有喝進嘴裏,人便感受到了醉意。
“洗耳恭聽,絕對保密。”蘇爾爾伸出三根手指頭,舉至頭側,做了個發誓的手勢。
江奕白的出生是帶有功利性的,不被人期待。
外界皆知江家只有一位小少爺,并且小少爺在金融方面特別有天賦。
初三畢業那年靠着毒辣的眼光,操盤投資了一個小型公司,結果小公司的業務正好撞上當時社會的需要,他大賺了一筆。
可只有少數人才知道江家不止一個小少爺,江奕白還有一個哥哥。
同父同母的哥哥,從未向外界公開過的哥哥。
江奕軒在兩歲時的一次意外中,被确診了白血病。為了他能夠及時得到匹配的血型,也為了江氏的未來發展和穩定股東們的心,江母在次年生下江奕白。
這也是他會在某一段時間突然消失,再回到大衆的視野時心情不佳,身體虛疲原因。
至于一身的傷痕,則是江家森嚴的家規造成的。
只要出現一個細小的錯誤,他都會受到嚴厲懲罰。
從被關在密不透光的閣樓,到烈日下或暴雨中跪在江家祖宅鋪滿鵝卵石的小路,再到戒尺與戒鞭來回地抽在背部。
他的身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誰能想到江家看起來最守規矩的小少爺卻有着一身反骨。
江奕白從小接受精英教育,嚴格遵守江家要求,如同一個不會出錯的機器人。同時,他也成為了江老爺子最滿意的繼承人。
十幾年養成他冷漠疏離的壓抑性格,但在哥哥江奕軒和姑姑江姝的面前,他會将自己柔軟一面展露。
江家只有這兩個人帶給他溫暖。
而這一次江母下手如此之重地懲罰江奕白,則是因為他偷偷的帶着江奕軒去s市。他們計劃好一切,近乎完美地避開江家眼線出門,除了江奕軒不小心在s市受傷犯病這件事。
到了醫院,江奕軒在搶救室中,江母趕來後什麽都沒說,先給了江奕白一巴掌。
江母新做的美甲,帶鑽。一巴掌打過去,裝飾鑽鋒利的切割面擦過江奕白的臉頰,留下幾道紅印。
抛下一句“為什麽不是你?”
是你謀劃好一切偷偷帶着他出門,卻沒有保護好他,為什麽受傷的不是你?為什麽躺在搶救室中的人不是你?
江奕白沒有為自己辯解,他确實有錯。
不是錯在偷偷帶江奕軒出門,而且是錯在沒保護好他。
回到江家後,江奕白自覺扛下所有懲罰,連帶着江奕軒那一份。
江奕白的故事講完,沒有第一時間去觀察蘇爾爾的反應。他不敢,他怕在她靈動的美眸中見到同情、失望一類的情緒。
這些蘇爾爾情緒都沒有,她學着前幾天外婆對媽媽說話的語氣,稍稍伸手夠上江奕白毛茸茸的腦袋,輕輕撫摸。
“我們奕白受委屈了。”
蘇爾爾眼中仿佛有水光在流動,不知道是浮上些醉意,還是內含着心疼的情緒。
“我覺得你需要一個愛的抱抱。”
沒等江奕白回應,蘇爾爾已經伸出雙臂攬住他的腰,輕拍着他,還特意避過了他受傷的背。
江奕白垂在兩側的手也微微擡起,動作異常緩慢,将要回攬住蘇爾爾時,卻又像洩了氣的氣球般直直放下,重回身側。
蘇爾爾的柔軟抵在他胸前,江奕白慌張地想要拉開一點兩人之間的距離。他後退,她也跟着往後退。
江奕白望向遠方的目光沒有聚焦,嘆了一口氣,算了。
沉默片刻,江奕白終于發現不對勁,今晚她的膽量突然大起來。
細數起來,蘇爾爾在聽他講故事時喝完了兩杯青梅酒,她的臉頰微微發紅變燙,透過薄薄一層衣料熱意湧入江奕白的胸口,直逼江奕白的心髒,她在他懷中宛若一只乖巧聽話的小白兔。
蘇爾爾趁着酒意上頭,便把積壓在內心深處的話全倒出來。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不是一時興起,也不是玩玩而已。”
“是深思熟慮後,得出來的結論。”
“你呢?對我有一點點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