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除了上一次參加無聲拍賣，淩思年還沒有近距離地接觸過這麽正規的現場拍賣。
他非常好奇，不僅好奇拍賣本身，他更好奇那個正處于衆人目光焦點的拍賣師。
這個叫鹿染庭的omega,不僅和紀晟安熟稔親熱，而且很顯然，蔣家爺孫也認識他。
樓下，第一件拍品已經登場，好幾個保镖護着身穿藏藍色西裝，帶着白手套的拍賣助理走上拍賣臺。
兩個助理各執卷軸一端，一幅工筆長卷在兩人手間徐徐展開，與此同時，巨大的屏幕上，同步打出拍品的近影，高清的畫質，甚至可以讓人清楚地看見古老紙張上特有的紋理。
“Lot 280 ‘童子戲獸’ 長卷，繪于天啓三十六年，宮廷禦辦處為太後大壽特別繪制，起拍價三百萬。“ 鹿染庭開口，omega語速飛快，但是口齒清晰，短短一句開場，竟用了三種語言。
話音未落，下面已經有人舉牌，
鹿染庭微微躬身，藍色的瞳仁噙滿笑意，“八十九號，三百二十萬。” 旋即他陡然回眸，用沒有舉錘的手，往另一個方向一指，“一零五號，三百四十萬。”
每次報價都是三種語言，聲若急雨，切換自如。
這種傳統的增價拍賣，十分考驗拍賣師的反應速度。尤其是遇到搶手的好東西，臺下競價，你方落牌我舉手，漸入白熱，鹿染庭風度翩然，含笑應對，一人一錘，游刃有餘。
“六十七號的先生出價四百八十萬，四百八十萬，還有沒有人出到五百萬？”
鹿染庭眉峰微挑，環視全場，擎着拍賣錘的手，作勢擡起，卻不着急落下。
“好的，八十九號的先生，出到五百萬，五百萬，有沒有人再加。”
Omega 報價時故意看向剛才報價最高的六十七號，“五百萬，現在這幅畫是八十九號先生的，要不要再加二十萬？“
優秀的拍賣師幾個字，一個眼神，往往會給高度緊張的買家産生潛移默化的影響。
果然，六十七號再次舉牌，價錢瞬間變成了五百二十萬。
包廂裏，蔣茂良頻頻點頭，“染庭這孩子，專業，真好。”
蔣震也看的有幾分入神，他忍不住開口感嘆，“底價三百萬的古畫，不過幾分鐘，身價竟要翻倍？“
梁助理迅速和紀晟安對了一下眼神，随即對蔣震笑道，“蔣小少爺是第一次來，以後看多了就不奇怪了，客戶願意買單，全憑對我們晟世的信任，市面上都知道，只要是晟世出手的東西，貨真價實。”
“現代技術什麽辦不到，古畫作僞也能亂真，你們晟世就這麽有信心？” 蔣茂良斜睨一眼，噎了梁助理一句。
梁助理依舊陪笑，“我們晟世有成熟規範的鑒定流程，就拿這件童子戲獸圖來說，今日能登場，可是經過了層層考驗，第一步就是做碳14 探測，确認年代相符，然後我們會派專門的技術人員，對紙張和顏料取樣，和同一時期類似的宮廷畫作做對比，确保不是民間仿品，再請兩位以上的專家做藝術鑒定和估價，專家們的意見統一之後，紀少董還要做最後的把關。
”蔣老，您看，“ 梁助理言罷，拿起一本早已準備好的拍賣圖鑒擺到蔣茂良眼前，”晟世會向所有競拍者提供所有拍品的鑒定細節和專家意見，您再看這裏，“梁助理另外翻開一頁，這裏還有獨立機構建議的成交指導價格，詳實透明是我們晟世的原則。”
蔣茂良先是就着梁助理的手，掃了幾眼那本裝潢精良的圖冊，看着看着，蔣茂良将圖冊接到了自己手上，又過了一會兒，竟掏出了老花鏡。
淩思年坐在旁邊，聽的認真，他說不上了解拍賣這個行當，他只知道紀晟安很忙，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都是常态。
如今看來，晟世能夠成為行業翹楚，與紀晟安的嚴格勤奮，精益求精息息相關。
包廂裏幾個人幾句話的功夫，拍賣場上已經風雲變幻，淩思年再看過去的時候，那幅童子戲獸圖早已成交，電子牌上顯示，最後成交是六百萬，正好底價翻倍。
能賣到這樣的價格，蔣震似乎并不買帳，他指着圖鑒上的一行小字，“你們這裏給出的指導價明明是五百到五百五十萬之間，最後成交居然高出五十萬？”
“能賣出高價，自然還有拍賣師的功勞。”紀晟安遠遠地開了口，臉上帶着三分得意。
”是啊，是啊，“ 梁助理急忙附和，”我們晟世的拍賣師，專業水準不論，本人還必須具備高水平的藝術修養，而且都很有個人魅力，就拿今天的這位鹿先生來說，他本人擁有藝術管理碩士，人類文化史博士學位，還輔修了語言學，我們紀總挂在嘴邊，這樣的人才，是我們晟世真正的資産。“
聽梁助理誇拍賣師，蔣茂良忽然接了話，“染庭是鹿氏第三代的長外孫，鹿氏與我們蔣家世交，他有多大本事，我可比你們清楚。”
”真的麽？“ 梁助理喜道，”這麽說來，蔣老和我們晟世又多了一層緣分。“
”緣分可談不上。“ 蔣茂良哼了一聲，”只是不知道，你們用了什麽手段，竟能騙這孩子給你們打工？“這話說的，多少有點兒對晟世貶斥的意思，梁助理一皺眉。
紀晟安卻不屑地一笑，“蔣老先生也不必如此武斷，鹿染庭給我們當首席拍賣師，還是鹿女士推薦來的。”
“你是說婉華？你竟然認識她的？蔣茂良忽然不淡定起來，他摘下老花鏡向大廳四處張望，“今天她也來了？”
紀晟安未置可否，只說，“我當然認識鹿婉華女士，兩年前，我們參加過同一場慈善晚宴。”
”然後呢？“ 蔣茂良回頭看向紀晟安，第一次顯露出很想要聽紀晟安說下去的表情。
”那天鹿女士本想要當場捐出自己佩戴的翡翠項鏈，不過被我攔下了，” 紀晟安說道。
“你以為你是誰啊，怎麽敢在我鹿姨婆面前指手畫腳。” 蔣震不悅。
“幸好被我攔下了，否則鹿女士怕是要顏面有損。” 紀晟安聳聳肩。
“鹿姨婆是什麽樣的身份地位，你不要危言聳聽。“ 蔣震頸起脖子。
紀晟安幽幽地開口，”當日鹿女士戴的那條翡翠項鏈做過染色處理，如果當作頂級滿綠捐出去，日後被人發現，只怕身份地位越高越尴尬。“
”怎麽可能，鹿氏祖上是皇族出身，鹿姨婆怎麽可能戴次品。“ 方才紀晟安把淩思年從蔣震身邊拉走，年輕氣盛的alpha 早就壓着一股邪火，這會兒嗓門越說越大。
紀晟安坦然往淩思年身邊一靠，“我當然知道，因為那條項鏈是從晟世拍出去的。”
此話一出，房間裏頓時有幾秒鐘的安靜，這次蔣茂良先沉不住氣，老爺子眉鋒陡峭，“你們晟世以次充好這樣的事情，由你這個少董說出口，聽上去倒稀松平常得很。“
“可不是，剛才還吹噓你們晟世如何誠信第一，下一句話就露了餡兒，真不要臉。“ 蔣茂良還算客氣，蔣震這一嗓子，簡直就是直接發難。
空氣裏瞬間火藥味十足，淩思年不由都為紀晟安捏起一把冷汗。
他知道紀晟安求賢，有意請蔣茂良出山，可當着蔣老先生的面自揭醜事，坑的偏巧還是人家的世交，不要說蔣老先生會怎麽看晟世，光看蔣震的架勢，好像馬上就要下場拆臺子。
紀晟安倒是面無波瀾，“晟世三十年，我這個少董也不過而立，若是翻舊賬，難道要從我學說話走路時候算起。”
蔣茂良“哼”出一聲，“聽你這意思，你是不知者不怪？“
紀晟安不屑，“可既然出自晟世，我就不能不管。”
”你真會管？“ 蔣茂良問道，“據我所知，你們拍賣這行都有瑕疵擔保豁免。“
”沒錯，“ 紀晟安說道，”拍賣合同裏的标準條款，按照拍賣法規定，競買人對自己競拍的商品行為承擔完全責任。不過，” 紀晟安語氣加重，“我們晟世已經将這一條從合同裏删除了。”
“删除了？” 蔣茂良的臉上掩飾不住露出驚訝的表情。
“不僅删除了，而且還加了一條，上溯十年，若是拍品被發現于晟世出具的鑒定不符，損失超過一定金額，我們晟世會連本帶利賠償。“ 紀晟安厚重的嗓音擲地有聲，”當日我也是這樣和鹿女士解釋和承諾的。”
蔣茂良微微颔首，“婉華的脾氣，倒是最吃你這套。”
“後來鹿女士參加了我們晟世的多場拍賣，和蔣老先生不同，鹿女士倒是很喜歡晟世，不僅很快成了我們的VIP，而且還介紹她的外孫到我們公司實習，鹿染庭本人對拍賣這行極有興趣，若不是當時還忙于學業，兩年前他就會是我們晟世的一員。“
紀晟安這一番話過後，蔣茂良再看他的眼神，和以前似有不同，老頭沉吟片刻，才說，“可婉華到底不懂商業上的事情，染庭又一直呆在學校，紀少董讓如此優秀的青年才俊只做個拍賣師，未免大材小用，欺負人。”
紀晟安一笑，“蔣老先生這是在給世家小輩鳴不平，那我就實話實說，鹿染庭是我看重的人，将來他就是晟世的二把手。”
“二把手不就是老板娘，姓紀的，你莫不是看上我染庭哥了。”
蔣震話音未落，“啪” 的一聲，有杯子落在地上，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