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學舍争端
程尋眨了眨眼,有些不解:“蘇同學怎麽了?”
要她遠離紀方,她倒能理解。可是蘇淩今日新來,他們總共才說了兩句話,為何要遠離蘇淩?而且蘇淩還和她一樣是女孩子。
斜了小妹一眼,程啓沉聲道:“問那麽多做什麽?”
“哦,那我不問了。”
看小妹低了頭,甚是乖巧的模樣,程啓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呦呦,我問你一件事。”
見小妹瞬間站直了身體,做洗耳恭聽狀,程啓有點不自在,輕咳一聲,方問:“你說,碧玉簪和雙股的金釵,哪個好看一些?”
“啊?”程尋的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疑心自己聽錯了。她擡起頭,“二哥,你問什麽?”見燭光下的二哥面色微紅,還有罕見的不自然,她忽然福至心靈,“二哥是要送給嫂嫂嗎?碧玉簪,當然是碧玉簪啊。嫂嫂生的清麗,和碧玉簪最配了。”
“渾說什麽?我何時說要送給她了!”程啓急忙分辯,“時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明日早課再遲到,我可不饒你!”
程尋狡黠一笑:“二哥嘴上沒說,臉上可都寫着呢。我沒記錯的話,嫂嫂是下月初一的生辰吧?”
“去,去。”程啓板了臉,“快回去休息。”
程尋笑嘻嘻的,沖二哥揮了揮手:“好了好了,我這就回去。”
她揚聲沖內室道:“嫂嫂,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喝茶。”
“這就回去了麽?”說話間,暗門被推開,盧氏面帶微笑,“不多坐一坐?”
“不了,不了。”程尋笑意不減,“我再不回去,二哥就要趕我走了。”
“胡說,你能來,他歡喜都來不及呢。”盧氏微微一笑。
正說着,門外忽然有人高聲道:“程夫子在家嗎?學舍那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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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三人聞言俱是一怔。盧氏下意識看向丈夫:“相公……”
程啓神色微變,大步走向門口,打開了門:“出什麽事了?”
夜風從門口吹入,程尋看見嫂嫂身體微微一顫,她忙握了一下盧氏的手,輕聲安撫:“嫂嫂放心,不會有事的。”
盧氏輕嗯了一聲。
程尋松開手,指指門外:“我也去看看?”待嫂嫂點頭後,她快走幾步,站在了兄長身後。
夜色裏,程尋看向門口站着矮胖中年。雖然看不清面容,但是觀其身形,聽其說話,知道是學舍那邊的負責人商四叔。
她眼皮直跳,這個時候,學舍的學子都要休息了,能出什麽事?忽的,她心念微動,會不會與蘇淩有關?
果然,她聽到商四叔喘了一口粗氣:“程夫子,按說這個時候,不該來麻煩你的,主要是學舍那邊情況急。今日新來的學子,那個叫蘇淩的。他和霍冉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程尋一驚。新來的小姐姐很個性嘛!
商四叔往程啓身後瞧了一眼,沒看清,就繼續對程啓道,“我先讓杜聿他們看着,找你讨個主意。”定了定神,他抱怨:“蘇淩這個人性子怪,來的第一天,就跟同窗鬧別扭,不願跟霍冉同住……”
程尋心說,這也難怪。人家是女孩子啊,當然不願意跟霍冉同宿。
“他與霍冉不和,那就另行安排一間學舍就是。”程啓道眼角餘光掃向小妹,低聲道,“這兒沒你的事,你先回去。”
“哦。”程尋應着,身子巋然不動。
“不是的,程夫子,你不知道。書院沒有空着的單獨學舍了,都是兩人一間。這個姓蘇的,不止是不肯跟霍冉同一間學舍,其他人,他也不願意……”
程啓皺眉,他并不喜歡這樣多事的學子,但是想到父親白天的叮囑,他只能沉聲道:“知道了,我去看看。”
商四叔喜道:“辛苦程夫子了。”
見二哥出手管此事,程尋稍微放了心,她深吸一口氣,回了自己院子。
崇德書院的學舍名為“梧桐”,取自《詩經·卷阿》中的“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
梧桐苑的院子裏種有兩棵粗壯的梧桐樹。此刻這梧桐樹下,圍了七八個學子。人群中間那個只着素白寝衣,揮舞着胳膊沖別人說着什麽的少年,正是商四叔口中的霍冉。他周圍的同窗好友在一旁安慰着他。
一看見程夫子,霍冉雙目陡然一亮,擠出人群:“程夫子,你來的正好,你可要為學生做主。”他沖右邊努了努嘴:“大家都能作證,學生可沒欺負他,是他自己發了癔症一般,忽然就打了學生。夫子你看。”
他說着擡起手,将自己手腕往程啓眼前湊。
院子裏燈光黯淡,程啓眼睛微眯,看見霍冉右手手腕的一道紅色淤痕。他心下微覺訝然,霍冉今年已經十六歲,君子六藝當中,尤善騎射,力氣也不小。蘇淩看着清瘦,竟能将霍冉傷成這樣?
程啓目光微轉,看向站在不遠處的今夜事件的另一主人公——今日新來的學子蘇淩。他仍穿着白日的雨過天青色服飾,安安靜靜,仿佛周遭一切都與他無關。
咳了一聲,程啓沉聲道:“蘇淩,霍冉說的可是真的?他手上的傷痕是你造成的?”
聽到喚自己的名字,蘇淩緩緩轉過頭,直視程啓:“是。”
程啓忽然發現,這個少年雙眸黑的驚人。與其目光相觸時,他竟有些想避開的沖動。
霍冉聞言,面露得意之色:“是吧,夫子,學生沒說錯吧?我不過是丢了他一盞破燈,他就跟發了癔症一樣……”
程啓眉心一跳,果見蘇淩眼中閃過狠厲之色。他猛然意識到了什麽,厲聲打斷霍冉的話:“別說了!若是因為你不經允許,先丢掉同窗東西,那是你不對在先。”不等霍冉辯解,他又續道:“時候不早了,你們明日還要上課,快回自己房間休息,此事明日再議。”
衆學子似是還想再說什麽,沉默許久的商四叔已然粗着嗓子道:“沒聽到程夫子的話?趕緊回去休息!”他支着兩只手,将學子往房間內趕。
程啓掃了蘇淩一眼:“你随我過來。”他快走了幾步,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調整好情緒後,才在梧桐苑門口停下:“說吧,怎麽回事?”
回答他的是沉默。
在自家書院做夫子後,程啓自覺脾氣和耐心都比先前好了許多。他盡量保持平靜,又問了一句:“你和霍冉口角,是因為他先丢了你的東西。可是,固然他有錯在先,你也不該動手打人……”
蘇淩拱了拱手:“夫子教訓的是。”
他認錯的态度還好,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程啓聽了,竟隐約有些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看着這個比自己小了數歲的少年,擺出一副師長模樣來:“好,今夜發生這樣的事,你不願與霍冉同住,我能理解。可為什麽,商四叔安排了別人,你也不願意?”他頓了一頓,又道:“在書院讀書,不比家裏,不能事事都随你們。你們到書院,是求學的,不是來享福的……”
“夫子說的是。”
少年的聲音幹淨清冽,但程啓卻是一噎,原本要說的話,經對方這一打岔,忘了大半。他擺一擺手:“商四叔也跟你說了吧?書院裏已經沒有空着的學舍了。你果真不願與人同宿?”
蘇淩略一遲疑,輕輕搖頭:“倒也不是,是學生有個怪癖。”
“什麽怪癖?”
蘇淩沉默良久:“學生入睡前要在床前點上一盞燈。”
程啓微愣,不過他知道這世上有不少人是有些古怪的。若是旁人,他并不願意慣着對方,可偏偏這個叫蘇淩的少年是父親特意叮囑過要格外關照的。而且現在已經到了學子安寝的時間,再給蘇淩安排新的學舍和舍友,明顯不大合适。
“竟有這樣的習慣?”他略一沉吟,“我給你尋個住所,你今晚先住在那裏。這樣吧,文庫旁邊有個小舍,雖然簡陋了一些,尚能住人,我帶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