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沒心情
“前幾天, 你的剎車失靈了?”勤蘭舟皺着眉頭,再一次發問了。
“嗯。”勤簡很沉悶地點了下頭。
勤蘭舟忽然有了一個很不好的想法, 他凝視着勤簡那張酷似他的、棱角分明的臉, 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有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過去。
那個年代, 勤簡還沒有出生, 甚至連如丹也還沒有來到他的身邊。
他的臉上應該有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沖動,當然還有幼稚。
每個人的成長, 都是充滿着磨難的。
他也并不例外。
那年的香島格外的冷,罕見地飄起了小雪花。
聽有些老人說, 那是百年都難得一見的雪中香島。
他也忘記了他那天的目的地是去哪裏, 但他的車在半山道抛了錨, 身邊并沒有帶着助理,他自己用大哥大打電話叫了救援。
人有三急,他叫了救援之後, 就去了附近的村子找廁所。
來回大約花了十幾分鐘的時間,他再回到汽車抛錨的地方, 他的汽車正燃燒着沖天大火,“砰”的一聲震耳欲聾,炸破了天際。
可奇怪的是, 救援中心的備案裏并沒有他打過去的那通電話的記錄。
那個年代,發達如香島,移動通訊事業也才剛剛起步。
救援中心給出的解釋,可能是串了線路。
耳邊驟然響起了“砰”的一聲, 勤蘭舟的瞳孔猛地縮緊,這聲音特別像那天的汽車爆炸聲。
勤蘭舟回過了神,但眼神還有些怔怔,對面的艾果兒正手忙腳亂地扶起了歪倒在茶幾上的水杯。
他倒吸了一口氣,很鄭重地提議:“小簡,我還是覺得你和果兒都需要保镖。”
勤簡對保镖這個事情一直都很排斥。
原因其實很簡單的,像對汽車做做手腳,這樣的事情只能算作小動作。
如果他的周遭都是保镖,他的防禦如銅牆鐵壁,那些人還怎麽來呢?或者說誰知道那些人又會把歪腦筋動到哪裏?
所以,他現在這個狀态看似危險,實際上才是最保險的。
勤簡還是不同意,沉默着搖了下頭。
這場談話到此為止,實際上是點到為止。
勤簡雖然沒有把那些他已經認定卻沒有證據的猜測托盤而出,可勤蘭舟不得不多想了。
他在回憶往事之際,勤簡和艾果兒悄悄地走了出去。
勤蘭舟又想起來的是別人家的一樁舊事,很舊很舊了,大約發生在民國時期。
那家人的姓氏很罕見,姓叢。
叢老爺開的是全城最大的銀號,他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和二兒子的母親是個命薄的,沒陪他享幾年的福,便突發疾病故去。
因此,他人到中年又續了一房美嬌妻,不出兩年,就又生下了長女和幼子。而他的長子和兒子已經成年。
世人大都對大兒子的期盼過重,對幼子又給予了更多的寵愛。
這引起了叢老大和叢老二的不滿,于是他們勾結土匪,洗劫了自家的銀號。
不僅要錢,還點名了要人——要的就是叢老三。
也是機緣巧合,那晚,叢老三突然哭鬧着要到幾十裏地之隔的外婆家。
叢老爺疼愛幼子,盡管臨近天黑,還是命家裏的夥計将人送了過去,卻因此僥幸躲過一劫。
後來的事情,如果不受大時代的影響,多半是豪門争産的戲碼。
可那個年代,人的命運是随着大時代的巨輪起起伏伏,根本不受人力的控制。
勤蘭舟默默地點着了一根煙,不知道為什麽,他把冒着白煙的火柴送到煙灰缸時,手指居然不受大腦的控制,輕微發着抖。
樓下。
艾果兒和林如丹道別,客客氣氣地說:“阿姨,我走了。”
林如丹眯着眼睛,開起了玩笑:“哎呀,我提前給你改口的紅包,你提前改口好不好啊?”
艾果兒怪不好意思地撓了下頭,說:“媽媽,我改口不要紅包的。”
沒叫的時候,她覺得要叫出這個稱呼一定會用盡她全身的勇氣,因為從來都沒有叫過。
脫口而出之後,居然有一種輕松。
想來也是釋懷吧!
林如丹很高興,可以說特別高興了。
兒子有了,兒媳婦有了,小寶貝也會有的。
仿佛前半生受的那些苦難,僅僅是為了現在這個特別美好的時光。
過去有多苦,現在就有多甜。
她沒忍住,眼眶一酸,想要喜極而泣。
艾果兒正手足無措間,勤簡拿好了換洗的衣服,從樓上下來。
什麽都不知道的他,和林如丹說:“媽,我送果兒回酒店。”
這話……騙誰呢!
林如丹“噗嗤”一聲,又笑了出來。
她用如柔荑一般的手快速地抽取了盒子裏的紙巾,不動聲色地擦幹了還沒來得及流下來的淚水,啼笑皆非道:“行了行了,知道了。”
勤簡和艾果兒并肩出門。
艾果兒立在車邊,又和門口的林如丹揮了揮手。
一低頭鑽進了車裏,和正在扣安全帶的勤簡說:“你媽媽保養的真好!”
“嗯?”對這些事情從不感冒的勤簡,顯得暈暈乎乎的。
“看起來很年輕。”艾果兒補充了一句。
“嗯!這倒是。”
夜幕中,汽車駛出了勤家。
艾果兒像是很随意地問:“骁,你查過你爸媽嗎?”
“嗯?”
又是個疑問句。
艾果兒撇了撇嘴說:“別裝傻!”
勤簡扭頭,用很怪異的眼神看了她一下,跟着沉默了整整一路。
艾果兒也沉默着沒有追問他。
可心裏七上八下裝了太多的忐忑。
秘密這個東西,真的,或許知道的越少越好。
要是時間能夠倒回去一些,她想,她是不會問勤簡那個讓他這麽為難的問題。
半個小時之後,汽車駛進了臨海路。
不遠處,臨海酒店的logo,正閃爍着五光十色迷離又耀眼的光芒。
路的另一端,是深藍色的大海。
海風鹹濕,卻又有着另一種清新,瞬間就讓人精神一振。
就是這個時候,勤簡猶豫着開了口。
“果兒,今天我收到的調查報告實際上有四個,可我只給你看了三個。還有另外一個……我是試管培植出來的。”
“嗯?”
艾果兒的腦子一瞬間閃過了很多答案。
嗯,他果然調查了他的父母。
嗯,勤爸爸可能存在着生育問題。
嗯,他本人有點兒在意。
時間有些晚了,酒店的停車位稀少,好不容易在兩車之間尋到了一個車位,勤簡一把将車倒了進去。
艾果兒下車,跟在他的後面,走向了電梯。
她低着頭,顯得心事重重。
“骁!”
艾果兒忽然很小聲地喚他。
勤簡摁了電梯,扭頭,只見她別別扭扭地說:“骁,英雄不問出處!”
勤簡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一抽。
他接收到了艾果兒強有力的“報複”。
想氣,還有點兒想笑。
他沉着臉,不發一語。
進了電梯,艾果兒擡頭,小心翼翼地對上他的眼睛,漆黑又深邃的瞳孔裏有她的倒影。
艾果兒沒繃住,先是抿着嘴淺笑,最後快笑瘋了。
不該笑的,未來的公公曾經子嗣艱難,畢竟也不是一件多愉快的事情。
可就是忍不住。
“骁,你能不能調查點有用的東西?還有,你在意的點也太奇怪了!不要動不動就給我玩深沉,你是不知道現在的試管技術有多發達。而且你知道相親嗎相親的時候,人們會互相詢問職業産業愛好,卻從來沒人問‘哎,你是試管培植的還是父母相愛自然而然生出來的’。”
艾果兒笑夠了,不無埋怨地吐槽。
沉默了整整一路,知道她往多不好的事情上想了嗎?
簡直是不吓死她不甘心!
不過腦洞大開,也是一瞬間的事情。
艾果兒踏出電梯的那一刻,忽然想起了杜心星。
“你和你爸是什麽血型?”艾果兒瞬間嚴肅了起來。
“我爸是AB型,我媽是B型,我是A型。所以你想的那種可能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杜心星既不是常玉真和杜君正的孩子,跟勤家也沒有任何關系。要是有關系的話,我早就告訴你了。”
門卡在把手上輕輕一刷,勤簡一邊推開了門,一邊淡淡地講。
整件事情,還是像一團迷霧,遮住了眼睛,讓人覺得尋不到方向。
沒人知道常昊宇的歹意,都是為了什麽?
換句話說,就算勤簡真的消失了,他也一樣得不到勤家的財産啊!
艾果兒的腦殼都想疼了,她哀嚎了一聲,越過勤簡,撲在了沙發上。
勤簡關上了房門,慢悠悠地脫下了外套,又解開了襯衣的第一顆扣子和袖扣,這才又慢悠悠地開口:“所以我在想,有沒有另一種可能,在常昊宇想要謀取勤家財産的所有環節中,不止我這一步出了差錯。”
這個設想超級震撼的。
艾果兒那雙靈動的眼睛頓時瞪的很大,因為震驚而失去了焦距。
勤簡聳了下肩膀,緩緩朝她走了過來。
他彎腰,整個人的壓力襲了下來,一偏頭,把腦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嘴唇輕琢了一下她又細又直的天鵝頸,順勢坐在了她的身旁。
艾果兒總算回了神。
勤簡的長臂一撈,把她整個人摟在了懷裏,繼續和她分析。
“當年國內的試管技術還是空白,我父母是在英國倫敦的一家婦産醫院做的這個手術。所以,下一步最好是能查一下當年的試管生子記錄和常昊宇、常玉真的出境記錄。如果是的話,可以判斷應該是常家當年找的代孕發生了差錯。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故,把原本應該是勤家血脈的孩子,變成了不是。而且,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生這個孩子的人為什麽不是常玉真。”
艾果兒抽了口氣,臉色很奇怪地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算不算老天有眼。”
勤簡哼笑出了聲音,跟着嘆了口長長的氣。
誰知道呢!
老天爺就喜歡挖坑,誰知道誰的坑在哪裏!
管不了,現在他只知道抱了誰在懷裏。
他的手摸上來的時候,艾果兒一把拍掉,不留情地說:“關鍵時刻,沒心情。”
這就好像追劇,正追到了緊要的關頭,還得等上一個星期。
要命啊!
茶不思飯不想,連愛愛也沒心情。
艾果兒抱着頭,眼神哀怨的要命。
——
知道人生中最讓人暴躁的事情是什麽嗎?
只有一樣,那就是求而不得。
對于常昊宇來說,求而不得的事情簡直太多了。
比如,常氏的經營權。
比如,他想要的勤氏的資金。
比如,他應該成為香島首富的。
可老天像是沒長眼睛,讓他的計劃,不是這兒出了點差錯,就是那裏出現了問題。
當年的那份DNA檢查報告啊,本來是要在勤簡沒了之後,意氣風發地甩到勤蘭舟的面前。
可是呵呵,檢查的結果那孩子居然不是勤蘭舟的。
簡直猶如晴天霹靂。
就連他,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至于那個代孕,鬼知道去了哪裏。
都怪玉真,要不是她不能懷孕,哪裏會有這之後亂七八糟的事情。
現在那個沒用的丫頭又斷了腿,玉真天天來他這兒哭哭啼啼。
什麽報應!
鬼才信,沒聽過那句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嘛!
常昊宇猶如困獸,心裏已然下了決定,就算嘶吼着也要沖出如今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