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畜牧展(四)

畜牧展(四)

“真的是你,”來者眼睛驟然亮起,“你畢業了?在這家公司工作?”

言臻的目光很平靜,他擡眼看着對面的人,半晌,問:“林或,你怎麽在這裏。”

“誰允許你直呼林總大名了?”孟川連忙說道,“言臻,不管你們有什麽交情,林總是我邀請來的。”

“林總?”言臻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或。孟川的話像是往平靜的池水裏扔下一塊石頭,所以他的目光也終于有了些情緒。

他眼尾上撇,卻毫無笑意,重複道:“林總、”

林或方才得體又運籌帷幄的姿态瞬間散去,他對言臻解釋道:“我現在是馮氏集團的股東,這次……”

言臻不語,點頭回應了這句話。

他轉過身繼續招待自己的客戶,詳細地說明産品使用方式和注意事項。

這個過程中,林或始終盯着言臻。

孟川看他的反應不對勁,擔心這個大客戶會被言臻撬走,小心詢問了幾句。

林或看也沒看他,擡手制止了孟川的話,道:“抱歉,請稍等我片刻,我有些話要對他講。”

得到這個回答,孟川不好再催促,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他們。

這個客戶離開後,言臻拿起純淨水,忽略掉身後的那一聲“言臻”,徑直朝往這邊來的姜徊酌走去。

他迅速斂去不相幹的情緒,深知困在這些已有定型的事情裏只會消耗自己,所以選擇抽身。

不論林或怎樣,與他毫無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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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隔了幾個人的姜徊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楚子瞳跟在姜徊酌身後,小聲嘀咕:“言臻這個客戶都離開了你還來幹嘛?”

姜徊酌:“你能不能別跟着我?”

楚子瞳:“……馬上結束了,跟着你不用幹活。”

言臻将這兩個人熟稔的對話表情盡收眼底,他們迎面相遇,在楚子瞳開口前,言臻忽然側身到姜徊酌右側,也就是楚子瞳站的那邊。

他站在兩個人的空隙裏,成功将楚子瞳擠到一旁。

“?”

“哈喽言臻”這句話被楚子曈拐了個彎,成了“哎呦我去你為啥擠我?”

言臻把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拉開了,又看着楚子瞳,語氣很是無辜:“抱歉楚經理,我有些近視,沒看清楚。我還以為姜徊酌旁邊沒有人呢。”

楚子瞳:“……”

士可殺不可忍,他怒極:“什麽?你看的見姜博士看不見我?”

“好好說話,這麽大聲做什麽,”姜徊酌看着楚子瞳說道。

楚子瞳:“我……”

他壓低聲音,“我聲音哪裏大了?”

言臻立刻說道:“楚經理說話聲音不大,也沒有吓到我。”

楚子瞳咽了口唾沫:“……”

他好茶。

言臻眉心跳了跳。

我好茶。

姜徊酌看着身邊的人,他一向能鑒別各種茶言茶語,此刻選擇性鑒不出言臻。

所以他再次提醒楚子瞳:“好好說話。”

楚子瞳:“……我知道了。”

言臻笑着站在姜徊酌身側,意有所指道:“楚經理,實在是抱歉,剛剛沒看到您,現在看到了又覺得奇怪。”

楚子瞳:“哪裏奇怪?”

言臻:“我還以為只有我這種剛入職什麽都不懂的小白才需要姜博士的幫助,原來大客戶部也需要啊。”

楚子瞳:“…………”

我就多餘問這一嘴,罵的人真疼。

但考慮到自家哥對這小子極其不一般,楚子瞳悶聲咽下這口氣,說:“是是是。”

言臻很友好地朝楚子瞳笑着,說:“但我實在懂得太少,也很需要姜博士的幫助,楚經理您……”

“走走走,”楚子瞳慌忙擺手,“我立馬走!我不需要,我一點也不需要!”

言臻轉頭,終于給了姜徊酌一個正臉。

他們還沒來得及說句話,林或又跟了過來。

“言臻,”林或叫道。

言臻剛剛還未散去的笑意在姜徊酌眼中凝滞幾秒,随後他繼續揚着唇角,轉而看向林或,禮貌道:“林總,邀您很久的孟經理還在等您。”

林或現在是一眼孟川都不想見,聽到言臻的話,他曲解道:“我來之前不知道你也在這家公司。我的話很有分量,只要你想,我可以随時從你這裏購貨。”

這話不高不低,旁人聽不到,在場的幾個人卻都沒落下。

孟川臉上一陣青白,他憋着一口氣說道:“林總,您先忙,我在招待區等您。”站到不遠不近的位置上後,他死死地盯着言臻。突然,某個人進入了視線。

現場只剩三個人。

言臻禮貌的笑終于挂不下去了,他眉眼一片冰冷,絲毫不客氣:“林總,誰約您來,您去找誰。現在當着我老板的面說這些,我不覺得這是您幫助我的想法。”

“不是,我……”

“您剛剛那番話已經是侮辱我了,也許您并不介意,但我這個人,還是要臉的。”

林或再難說出話來。

“林總,”姜徊酌察覺到言臻的情緒變動,他往前走了一步,虛擋在言臻身前。

“馮氏集團在行業內的地位我很清楚,能與馮氏合作對北知來說也是一個挑戰。今日遇到您很榮幸,但您似乎對産品并沒有興趣,反倒是在為難我的員工。所以我們也就沒什麽好聊的了。”

“展館門轉頭就能看到,慢走。”

這番逐客令下的言臻都有些詫異。

他并不知道林或是什麽時候成為馮氏的股東,但他很清楚馮氏養豬集團在業內的影響力和號召力。

這是所有公司都在争取的機會,只要和馮氏合作,産品知名度壓根就不需要再宣傳。甚至,如果馮氏說哪家産品不好,影響力将極大。

可姜徊酌無比從容地說出這些話,他似乎一點都沒考慮到這些更深的問題。

言臻擡眼便是姜徊酌的背脊,挺拔寬厚,遒勁有型,擋在他身前,隔開了林或的視線。

他沒想過會有人站在自己身前。

心驀地一動,言臻理智回攏,拽了下姜徊酌的衣角。

姜徊酌沒動位置,繼續直白地盯着林或。

剛剛的話他已經撂下了,也并非一時沖動。既然是自己說出來的話,不論後果是什麽,他都擔得起。

林或啞然,看着面前的兩個人,反應了很久後,他轉身,說:“好,我對貴公司的産品感興趣,既然言臻不方便,我再去咨詢孟經理。”

他走後姜徊酌轉身看向言臻,什麽都沒問。

反倒是言臻有些不對勁了。

這人握着手裏的純淨水,眼神躲閃。意識到自己一直被注視着,他只能說道:“姜博士,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嗯,”姜徊酌嗓音又低又輕,與剛剛對林或的語氣截然相反。他垂眸看着言臻手裏的水瓶,問:“我在想,你拿着這瓶水朝我走了過來,是給我的,還是想要自己喝的。”

言臻攥着水瓶的力氣驟然一緊。

沉默幾秒,他遞過手裏的水,悶聲說:“給你的,你幫楚經理談了那麽久的客戶,肯定渴了。”

話出口後,言臻也很納悶,為什麽自己在遇到林或後這樣煩心的情況下,還能對着姜博士茶起來?

姜徊酌接過水,順着言臻的角度想:楚子瞳确實不太懂事兒。

展會在六點準時結束,在四五點時客戶就已經走大半。

因為大部分都是外地趕來,很多趕飛機的、趕高鐵的的都提前離開了。

主辦方舉辦了露天宴會,招待所有出展的公司和受邀到來的客戶。

在這樣的場合,姜徊酌是免不了應酬的。

他事先去換了身西裝,剪裁鋒利,勾勒出寬厚的肩膀和勁瘦的腰身。他本人的面相偏冷硬,黑色西裝上身,氣質更為肅冷,壓迫感極強,讓許多人不敢靠近。

可帶着這樣一身氣質的姜博士,竟然端了幾個蛋糕杯到身着公司工服的人前,俯身低語:“在這裏不舒服可以先回酒店,這場宴會沒有強制性。我回去時給你帶飯。”

言臻仰臉,在周邊同事們的注視下,應道:“好,謝謝姜博士。”

回到人群中央,林或晃着紅酒杯過來,與他身邊的鐘桂蒙談笑風生。

姜徊酌瞥了一眼,沒理會。

當鐘桂蒙和林或一起站到他面前時,他是必須要理會了。

“徊酌,來,給你介紹個人,”鐘桂蒙說道。

“不必了鐘老師,”姜徊酌嘴角噙着笑,說:“這位,我認識的。”

鐘桂蒙“哦”了一聲,轉身看向別處,“那你們聊,我去找我的老朋友敘敘舊。”

他走後,這兩位連客套都懶得裝一下。

林或之所以會來找姜徊酌,是他敏銳地察覺到言臻對這個人很不一般。

這些年裏他明着暗着見過言臻很多面,所見皆是言臻獨身一個人,婉拒着所有人的好意,迎面所有的挫折和困難,從未見過他肯站在某個人身後。

可在展館內時,姜徊酌擋在言臻身前的動作順暢又從容,而言臻也沒表現出絲毫排斥。

這不應該的。

曾經某次,已是成年人的他也擋在了13、4歲的言臻身前,想要替他擋住那些謾罵。身後的人卻沒給他一秒的機會,徑直将他推開,抖着眼睫去應對。

他能确定姜徊酌對言臻也有特殊,但無法确定這樣的特殊和言臻從不給人的親密相比,究竟是誰更勝一籌。

“姜博士,你不好奇嗎?”林或問。

“好奇?”姜徊酌沒與他打啞謎,直接說:“你是想指你們之間的故事麽。”

林或抿了口杯中的紅酒,緩緩點頭。

這個時間裏,姜徊酌分心看了眼遠處的那個人。

那人背對這個方向,獨身坐在不知哪裏找來的高凳上,正伏身在吃東西。

“不好奇,”姜徊酌依舊看着言臻的背影,說:“他來到公司後和大部分人都相處的很好。既然他從未對任何人提過,想來是不重要,也就沒得可好奇。”

“不,”林或突然生起幾分嫉妒,他刻意道:“從未提過有時候并非不重要,而是——很重要。”

姜徊酌收回視線,靜靜地看着林或,眼神也是在那一刻沉了下來。

“林總,你不用對我說些模棱兩可的話。有些話,言臻要是講,我就聽。他不想講,我也不好奇。”

林或也丢棄那幾分僞裝,眼裏閃着精明的光:“姜博士,那我也把話放在這裏。我和言臻認識多年,以前我能力有限,但現在開始,我會盡我所能給他最大的幫助。”

“你們兩個聊挺久啊,”鐘桂蒙和董康溫走了過來。

董康溫看着姜徊酌,“啧”了一聲,笑道:“你這個人,什麽臺面都能上。豬場裏穿着勞保服,宴會上穿着西裝,都這麽帥。”

話說完他才看向另外一個人,疑惑道:“這位是?”

“馮氏股東,”姜徊酌簡單介紹。

馮氏的股東董康溫之前見過,這位倒是眼生。不過他頂多看上去35、6,能在馮氏站到這樣的位置,實力也不容小觑。

他們寒暄間,姜徊酌又朝着剛剛的位置看了一眼,卻沒看到那人。

與此同時,人跡稀少的花園內,言臻正百無聊賴地和孟川“談判”。

孟川站在他面前,提出了很多條件,中心思想就是林或是他聯系了很久的客戶,讓言臻不要動歪心思。

言臻心累極:“你到底要怎樣才能相信我不會私下聯系他?”

孟川:“這個你怎麽說,我都沒辦法信。”

“那沒辦法了,”言臻轉身要離開,“我說了很多遍,你還是不信,就這樣吧,大家都挺忙。”

他走出去幾步,孟川突然叫住了他。

“言臻——”

言臻回頭。

“咱們別互相針對了,”孟川說。

言臻:“?”

“你搞明白,我沒針對過你。”

孟川朝他走了一步,說:“行,那算是我的錯。以前的事兒我也和你說聲對不起,我不想這樣下去了,和你過不去對我自己也有很大的影響。”

他手裏拿着兩罐啤酒,估計是剛剛在宴會場內從桌上順的。

“給你,”他遞過去一罐,說:“咱倆喝個酒,以前的一切就既往不咎了。”

言臻沒立刻答應,他看着孟川一直擡着的手,說:“可我有要求。”

“你說。”

“我希望你能改掉對姜博士不尊重的毛病,在這家公司,他和你姨父的地位一樣的,你應該尊重。”

“好,”孟川應道,“那現在可以喝了吧?”

言臻還是沒接,他說:“就不喝酒了,我頭疼,咱們說開了就行。”

轉身時,身後有道快步過來的聲音。

言臻還沒顧上回頭,一陣刺痛在脖頸蔓延開來,緊随其後的是渾身脫力。

他倒下去的那一刻,聽到孟川嗤笑的聲音,還有另一個人。

綿軟的身體讓他一點力氣也用不上,他費力地擡眼,依稀看到兩個人影。

“好在丁總提前料到了這小子不喝酒,還準備了針劑,”孟川居高臨下地看着言臻。

“哈哈,這不是确保萬無一失嗎,那酒呢?”丁鵬問。

“這呢,”孟川遞過去,“人都起不來了,還用灌酒?”

“你不懂,”丁鵬笑得滿臉褶子,往言臻口中灌,淌到地面一大半,“你剛剛給他打的,只是讓他失去意識。這酒裏面啊,可是讓人興奮的好東西。”

孟川看着丁鵬這幅喪心病狂的樣子,不由得生出來幾分害怕。

他不确定道:“丁總,你之前和我說,言臻醒來什麽都不記得,是真的吧?”

“真的,”丁鵬保證道,“他不會記得我們是誰。你放心,我們談好的訂單,明天我就讓財務給你轉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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