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第二天早上,道裏安掙紮着從宿醉中醒來,昨晚破碎的記憶湧上大腦,把脆弱的神經變成一條堵滿了車流的過載公路。

針紮般的疼痛從太陽穴兩側傳來,同時一并帶給道裏安沖擊的,還有他昨晚所做的一切傻事。

無論是像個純潔的小姑娘一般被男性的熱情吓跑,還是傻乎乎地對實驗體傾訴過往,都太過于幼稚了。

道裏安坐在床上品嘗着沖動後的尴尬,沉痛地捂住臉發出一聲哀嚎。

該死的他都幹了些什麽!

但好消息是,他并沒有因為一時腦熱跟陌生人上床,并且,他還收到了一份美妙的禮物。

道裏安擡起左手,看着手腕上那被金屬絲穿過的粉色珍珠,感到溫暖和平靜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體裏。

他覺得好多了。

在去往研究室的路上,道裏安一直在用指腹揉按着太陽穴。

即便情緒已經恢複了正常,可宿醉帶來的頭痛卻依舊折磨着道裏安。

道裏安有些氣餒地反省自己的酒量,他竟然連一杯威士忌都承受不了?

然而這些小問題沒有困擾道裏安多久,因為很快他就意識到,昨晚自己還惹了個大麻煩——他在秘密酒會裏當衆叫出了歐文的名字。

即便當時歐文帶着面具,道裏安依舊從他的身形和聲音裏判斷出了他的身份,道裏安篤定,當時他撞到的那個男人就是歐文。

可問題是,去秘密酒會的每一個人都必須“保守秘密”,而且當時歐文立刻否認了道裏安的話,他很顯然不想被道裏安認出來,也不想叫別人知道他的身份。

這是當然的,畢竟在“現實”中,他還在和蘿絲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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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裏安是在進入研究室,看見埋頭調試設備的歐文時突然想起來這件事的,他拿不準自己是應該上去道歉,還是裝作無事發生。

好在很快道裏安就有了答案,因為歐文主動向他打招呼了。

“早上好博士。”歐文像往常那樣推了推臉上厚重的眼鏡,把自己鳥窩似的黃頭發撥得更亂,“你的臉色不太好,昨晚沒休息好嗎?”

道裏安支吾着點了點頭:“有點失眠……”

“那也許今天你可以早點回去休息。對了,蘿絲還沒來,不過我們可以先讨論一下今天的人魚研究計劃。”

見面時那一瞬間的尴尬完全消失了,道裏安順着歐文的話開始講工作的事,至于秘密酒會……管他呢!

唯一在道裏安心裏留下一絲痕跡的便是,他是否應該把這件事告訴蘿絲?

道裏安承認自己在感情方面過于保守,可即便如今對伴侶忠貞已不算愛情的基本要求,欺騙和隐瞞也不是開放式關系的準則。

“早上好,兩位紳士,我想我應該沒有遲到。”蘿絲蹦蹦跳跳地走進了研究室,她的快樂就像現烤芝士面包冒出的甜蜜香氣一般顯眼,顯然今天她遇到了什麽好事。

蘿絲用一種小女孩兒撒嬌似的語氣對道裏安說:“對了博士,雖然很抱歉,但我不得不向你請幾天假,明天我要跟着飛機去陸地一趟,我得回學校辦些手續,如果順利的話,八月底我就會回學校上學。”

“恭喜。”道裏安完全支持她的決定,他覺得她早就應該回到學校去了。

“順便一提,”道裏安轉向歐文,“明天我也要跟飛機回家一趟,不出意外的話一周後回來,這幾天得辛苦你照看人魚,當然,也沒什麽需要你忙的,你只需要記得每天給他喂食,打掃一下衛生,有任何情況随時聯系我。”

歐文回答:“好的博士,沒問題。”

“今天沒有太複雜的觀察,我想再确認一下他的眼睛,鰓和耳鳍……”道裏安在對歐文和蘿絲念叨的時候,人魚已經在麻醉劑下昏睡了過去。

老實說,道裏安在釋放麻醉劑時産生了不小的負罪感,因為昨晚他和人魚相處得非常愉快,正因為人魚的“安慰”,道裏安才能消化掉那些沉重的負面情緒。

因此在弄暈人魚之前,道裏安來到觀察水箱前對人魚安撫了幾句,但整個過程裏他都沒好意思和人魚對視。

算是某種彌補,道裏安今天減少了麻醉劑的劑量。即便從安全的角度考慮,道裏安不應該如此草率,但他總覺得西爾維不會傷害他,你瞧,他的手腕上還帶着西爾維送給他的珍珠呢。

沒錯,道裏安今天想要弄清楚這枚珍珠的來源,如果傳說是真的,那麽這顆珍珠應該是人魚的眼淚,而既然是“眼淚”,就應該是液體,那這顆珍珠又是如何從液體形态變成固體的?

道裏安用放大鏡對着人魚的淚小點觀察了許久,他怕傷到人魚,不敢用強光直接照射他的眼睛。不過就表面而言,确實也看不出什麽,人魚的淚點和人類相同,都生長在上、下睑緣之上,兩個圓形的小孔狀結構。

也許最直接的方法是刺激人魚的眼睛,好讓他哭出來,這樣就能直觀地看見人魚珍珠眼淚的形成過程。

然而——

道裏安松開了人魚的眼皮,讓他恢複了閉眼沉睡狀。

“博士?”歐文疑惑地看向道裏安。

“算了,下次再說吧。”道裏安說完又欲蓋彌彰地補充道,“如果不小心弄傷了他的眼睛,明天我可就回不去了……”

接下來的觀察就非常順利了,道裏安用一塊金屬板測試了人魚耳鳍的鋒利度,果然如他所想,那鳍上鋒利的鋸齒狀可以輕易在金屬上留下痕跡,可單就外表而言,那兩只半透明的耳鳍就像是莺蘿的花瓣,看起來格外精致脆弱。

至于人魚的鰓,那倒是一個很奇特的部位。

人魚的魚鰓位于耳後的脖頸處,三道細細的裂口,左右各有兩處。

只要不在水下,人魚的鰓蓋便會緊緊閉合貼在皮膚上,如果不仔細看恐怕都不能發現這些鰓裂。

而且這些小東西和人魚的背鳍一樣有趣,用指尖輕輕撫摸後就會倏地張開,露出鰓腔裏的肉粉色鰓絲,沒多久又會自行閉合。

“蘿絲,過來拍照。”道裏安對蘿絲說道。

只是這時候人魚的鰓蓋恰巧閉合了,道裏安又用手撓了撓人魚的脖子,瞬間那鰓蓋像開花似的綻放開。

蘿絲毫不費力地拍了幾張照。

道裏安下意識地摸了摸人魚的肚子——這個動作已經成為他的習慣,就像小狗學會握手後主人摸摸它的腦袋作為獎勵,每一個部位的觀察結束後,道裏安都會拍拍人魚長滿肌肉的結實腹部作為安撫。

但這一次,人魚的反應可不大對勁,道裏安眼睜睜地看着那六瓣鰓蓋興奮地翹了起來,同時不自覺開始彈動的,還有人魚的尾巴尖。

歐文和蘿絲正在讨論平板上的照片,只有道裏安注意到了人魚的奇怪反應。

這絕不可能是類似膝跳反應一般的非條件反射,因為道裏安曾在之前的幾天裏每天重複好幾次這樣的動作,都沒有見昏迷中的人魚有任何反應。

“老天啊,你不會醒着吧?”道裏安下意識後退兩步。

“什麽?!博士這個玩笑不好笑!”歐文拉着蘿絲迅速撤離了好幾米,兩人在緊急按鈕處緊張地盯着觀察臺。

好在人魚并沒有什麽反應,他仍舊像個屍體似的沉睡在金屬臺上,雙手、尾巴、脖子都被金屬扣束縛着。

道裏安相信自己的直覺,他又一次上前觸碰人魚的魚鰓,那些小東西開始翕張,但很快又嗖得閉合,道裏安再碰一次……不,這一次還沒碰上,人魚便已經察覺到道裏安的靠近似的啪得打開鰓蓋,再啪得閉合,期間只張開了一秒不到。

道裏安徹底冷靜了下來,他沉着臉瞪向這條狡猾的人魚:“嘿夥計,你是故意的對吧?”

像是察覺到惡作劇被發現的頑皮小孩兒似的,西爾維終于睜開了眼睛,他确實醒着,可也确實沒有進行任何攻擊,他只是沖道裏安咧開嘴巴,發出愉悅的咯咯聲,任誰都能看懂,這條人魚正在開心地大笑,他為騙到道裏安而感到無比快樂。

真是個小混蛋。

昨天假裝被電擊擊昏,今天又表演被麻醉劑迷倒,他大概真的非常喜歡看見道裏安因為他而展現出緊張的樣子。

“見鬼,我就不應該對你手下留情,所以你現在是對麻醉劑免疫了怎麽的?”道裏安确信麻醉泵還在呼呼地往人魚體內注射微量的麻醉。

和驚恐的歐文蘿絲不同,道裏安完全沒有因為人魚的清醒而感到緊張,他甚至和人魚開起了玩笑,語氣裏帶着一點他本人都未能察覺的寵溺。

道裏安和人魚的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

“确實挺見鬼的。”歐文茫然地放開蘿絲,後者仍舊緊緊揪着歐文的衣服。

而這條把女士吓得瑟瑟發抖的人魚就像個沖主人撒嬌的寵物似的,不停沖道裏安哼哼唧唧,頭發和尾巴尖勾起來朝着道裏安的方向。歐文甚至覺得,如果不是被拴在了觀察臺上,西爾維恐怕會撲到道裏安懷裏舔他一臉口水……

因為這個糟糕的想象,歐文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他出聲詢問道裏安:“博士,我們現在應該?”

道裏安還在玩弄西爾維的鰓蓋,故意把手指尖伸進去不讓它閉合,他的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說:“唔,今天的觀察結束了,把他送回水箱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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