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終章·後日談》 (一)
《終章·後日談》 (一)
《終章·後日談》
(一)
“我一直以為,他們會派皮耶羅那個人來教廷,可最後沒有想到,這一輪,他們派的是你來。”
當初的巴特魯姆·阿爾貝托·卡佩拉裏,這麽對後來的勞倫佐·蒙泰尼裏說。那時候他還不是後來的教宗格裏高利十六世,他出身一個銀行家的家裏,與其他熱衷于在這個資本主義初期那些敏銳的嗅覺的兄弟姐妹相比,他更像是一個熱衷于神學這個單純的學術的人。
當然,熱衷于神學的學術,在他的最初。後來被證明可能只是一種最初的祈願。因為後來他發現,他的銀行家的背景,在羅馬教廷面對1796年拿破侖一世氣勢洶洶的入侵的時候,可能更有用。
他那時候就知道,能在羅馬教廷取得樞機主教職位的人,多半其原來的家庭,是有着非常強大的勢力的。這種勢力倒可能說不上對錯,以實事求是的說法來說,可能在關鍵時刻,能救天主教于水火。
勞倫佐·迪·安傑羅·德·美第奇——這個人,可能在進入司铎時候,他就知道,這是一定會走上樞機主教職位的人。
你在他身上,能夠看到他們家族,作為佛羅倫薩四百年雄主的沉靜而自信,多大風雨盡在掌控的那種氣勢。
“為什麽派的不是我來?巴特魯姆?”晉铎時候,掩去美第奇,而将這個姓氏化名勞倫佐·蒙泰尼裏的人這麽說。雖然小他約30歲,那時候的巴特魯姆,後來的教宗格裏高利十六世,卻覺得,極有可能,眼前的勞倫佐·蒙泰尼裏,可能比自己還更先拿到樞機主教的位置。
——甚至是教宗,他們家要出教宗,一點都不奇怪。
他家能有記載的,在這兩百多年裏,已有四任教宗。
利奧十世、克萊門特七世、庇護四世、利奧十一世。
文藝複興三傑之一的拉斐爾畫了一幅叫《利奧十世》的畫,上面很隐晦的加入了美第奇家族的家徽鳶尾。但可能被人所不知的,是這上面背後添加上的左右的兩位紅衣主教,俱是利奧十世教宗的堂兄弟。
是的,他家出過四任教宗,那麽被掩蓋在這種姓名更疊中的能夠選舉并影響教宗的樞機主教,不計其數。
但是,這個而家族也不只出教宗,在他們越發廣義化撒網的領域,你能看到很多他們家,變換了姓名,而在裏面有所涉足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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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界是要人的。
——軍界也是要人的。
——文藝領域,也是要人的。
——當然,最重要的教會,誠然也是要人的。
比如,蒙泰福裏(Montefiore)這個在拿破侖一世皇帝那邊風起雲湧中,從英國的光榮revo,到法國拿破侖一世皇帝的幕僚,依然呼風喚雨的美第奇家人物。
巴特魯姆·卡佩拉裏在很多年後,從勞倫佐·蒙泰尼裏這裏隐隐約約的知道這番舊事的時候,他自己在一瞬間感覺肺都快氣炸了。
你在用盡全力捍衛自己的那一部分信念的時候,另一個家族在兩頭吃,多頭吃。
巴特魯姆·卡佩拉裏在拿破侖一世的時候,他還是司铎,在發表那篇讓庇護六世教宗注意到他,和拿破侖一世皇帝硬剛的雄文《教廷反擊動蕩派獲勝》,卻面臨接下來十幾年的論戰的時候,五歲的勞倫佐·迪·安傑羅·德·美第奇出現在他的教堂裏面。
巴特魯姆·卡佩拉裏那時候在想,如果你要去評價一個仿佛是天生的布道者,他們的聲音中有着一種天生的與生俱來的溫柔與祥和,這種安撫人心的力量,想過代價是什麽嗎?
沒錯,就如美第奇家族這樣,會把他們需要在教廷發展的人,在年僅五歲的時候,就送入教堂。
所以巴特魯姆·卡佩拉裏在教堂中見到五歲的勞倫佐·迪·安傑羅·德·美第奇的時候,是的,年僅五歲,在他身上,他就能夠看到他們家族,作為佛羅倫薩四百年雄主的,沉靜而自信,多大風雨盡在掌控的那種氣勢。
這些五歲的送入教堂的孩子,從小的母語,都與意大利語隔絕,他們使用拉丁語,反而才是他們用以表達日常的一切,和自己所有感情的語言。
可是拉丁語是一種死語,這種高度屈折的語言,在表達日常的一切普通的情感中,可能反而沒有對應的語言。
這是一種獻給上帝的語言。
所以你能看到他似乎快樂與悲傷都被剝奪了的樣子。
——他們的快樂,似乎有上限的阈值;他們的悲傷,似乎有下限的阈值。
大喜大悲,從他們的童年開始,就被永遠的剝奪了去。
如果巴特魯姆·卡佩拉裏知道在他自己死去之後,他的繼任教宗對着已經是勞倫佐·蒙泰尼裏的這個人說“我說的是愛你”,而被這個樞機主教反問了一句“哪種愛?”的時候,他估計會啞然失笑,然後把他的這個繼任教宗叫來,說明這番原委。
愛,amor,在這個對拉丁語絕對純熟的人眼中,有121種樣子。
“你們對上帝,有着121種愛嗎?”
巴特魯姆·卡佩拉裏那時候問這個在他的教堂中的勞倫佐·迪·安傑羅·德·美第奇。
那個少年回答他,如果考慮上奪格與呼格這兩種不常用的方式,有144種。
巴特魯姆·卡佩拉裏覺得自己這個大學開始,才想起來要獻身神學事業的人,壓根跟別人就不是一個起跑線上的人。
不過,美第奇家族的嫡系,卻已經絕嗣。他們亡于大家口中的神罰,究其原因,不過是這個家族,有着同性之愛的基因,然後在這大規模泛濫的這種延綿數百年,驚豔了時光的的纏綿愛情中,他們的嫡系,已經由于沒有繼承人,絕嗣了。
于是,他們家的還幸存的旁系,在嫡系絕嗣之後,形成了今天的這種力量。
可能大概就是基因所留存的東西吧。現在還是一個少年,卻仿佛被剝奪了人生中大喜大悲的勞倫佐·迪·安傑羅·德·美第奇——的祖先,那個勞倫佐·迪·喬萬尼·德·美第奇,在塑造佛羅倫薩的文藝複興的輝煌的同時,與達·芬奇相戀。
所以巴特魯姆·卡佩拉裏在這裏第一次見到五歲的勞倫佐·迪·安傑羅·德·美第奇的時候,他想到了兩點,
第一,這個家族在這個少年起名時候,想要去恢複勞倫佐·迪·喬萬尼·德·美第奇這個傳奇人物時候的念想。
第二,這個少年可能被永遠剝奪了悲喜的這個人生,和歷史上那個勞倫佐·美第奇和達·芬奇的相關那出糾葛。
這個少年,便在巴特魯姆·卡佩拉裏的教堂中長大,後來的格裏高利十六世教宗也承認,誠然,他是一個天生的天主教的傳頌者。
不過這個“天生”,在格裏高利十六世教宗自己心中,打了引號。
勞倫佐·迪·喬萬尼·德·美第奇晉铎後更名勞倫佐·蒙泰尼裏,前往比薩。
已經調任拉齊奧地區樞機司铎的巴特魯姆·卡佩拉裏那時候想,估計很快,他就能在羅馬教宗書記官的位置上,看到勞倫佐·蒙泰尼裏。
如同美第奇家族,一直以來,不可抗拒的那條路。
然後這個人,卻在那時候,遠去中國。
巴特魯姆·卡佩拉裏在那時候好像搞不懂了。但隐隐的,他似乎覺得他從一開始,所悲哀的認為,被從五歲就被剝奪了大喜大悲的這個人的人生,開始有了自由的光明。
他并不知道那時候的原委,只記得在勞倫佐·蒙泰尼裏都離開了這片歐洲大陸之後,他在拉齊奧收到了他在臨走前寄給他的信。
裏面有一株鳶尾,在藍紫色的鳶尾之下,有勞倫佐·蒙泰尼裏寫的一句話——
“cōgitō ergō sum”
我思故我在。
——來自一個神學家,笛卡爾。
——來自一個科學家,笛卡爾。
當然,又在很多年後,他已經是格裏高利十六世教宗了,在通過諸方的小道消息彙總後,他覺得蒙泰尼裏那樣一個認罪,能叫認“罪”嗎?
美第奇家族,是因為什麽神罰,而絕嗣的?
如果這樣,那這,完全跟神罰沾不上邊,可以叫神賜還差不多。
是的,對一個五歲便被剝離了人間情感的悲喜的人,的神賜。
——我思,故我在。
“cōgitō ergō sum”
與鳶尾同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