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舊識
這段不愉快的插曲,很快任治平也知道了,晚上的時候全家人一起吃飯,孟氏難免又責備了婉喬幾句。
婉喬乖乖低頭聽着,沒有作聲。
任治平卻道:“婉喬說得不無道理。縱然是天潢貴胄,也不能罔顧法紀,開國之初,大長公主的親孫女,飛揚跋扈,打死了一個民女,被高祖皇帝貶為平民……”
婉喬第一次覺得,自己親爹的迂腐,好像也挺可愛的。
他真是個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是為了心中堅持可以放棄一切的有骨氣的文人。
孟氏嘆了口氣,夫妻多年,她何嘗不明白自己的夫君是什麽樣的人,婉喬的倔脾氣,其實很像他。可是從前,任治平不畏強權,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做了大半輩子七品知縣。可現在呢,他們的處境……
“姐姐,我還要吃月餅,要蛋黃的。”婉靜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麽,她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桌上的月餅吸引去了。
婉喬得了兩個一兩重的小金锞子,算下來足有二十兩銀子,今天又是中秋節,所以她就跟孟氏商量,晚上要了一只烤鴨,八塊月餅并幾碟小菜,還給任治平要了一小壺酒,打算好好過個節,足足花了她一兩銀子,疼得她肝都疼。飯菜就擺在她們住的屋裏,好歹不用鬧哄哄的,婉喬也挺滿意。
“給。”婉喬拿起一塊月餅遞給婉靜,“只能再吃一塊了,吃多了積食。”
小豆丁已經吃第二塊了,還不算她剛才啃了那麽大的一條鴨腿,婉喬害怕她撐壞。不過這月餅做得真好吃,任治平和孟氏各自吃了兩塊,她吃了一塊,現在只剩下一塊了。
婉靜一邊吃,一邊又伸手要:“姐姐再給我一塊,我要留給秦大人。”
“好。”婉喬不想她還記着秦伯言,便把自己面前僅剩下的那塊月餅推到婉靜面前。
“姐姐沒得吃了。”婉靜有些糾結,都是她最喜歡的人,到底給誰吃呢?
“沒關系,姐姐吃飽了。”婉喬笑着摸摸她頭頂,“秦大人對婉靜好,婉靜也要對秦大人好,是不是?”
婉靜點點頭。
“衛大人他們這是去哪裏?”婉喬透過開着的窗戶,借着外面節日裏的燈火通明,看見林進拉着滿臉不願意的衛衡一起走進一家店中。那店足有三層樓高,彩旗飄揚,人聲鼎沸,看起來十分熱鬧,門前挂着一排形狀有些奇怪的紅色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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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治平掃了一眼過去,面色有些不好看,道:“禮樂崩壞。朝廷命官,竟然不知道潔身自愛。”
婉喬一下子明白過來,加上孟氏在她耳邊小聲解釋過了,說那是勾欄。大邺朝的勾欄,其實不都是紅燈區,有很多是唱戲聽曲的地方,但是門口挂着紅栀子燈的,就說明有娼妓提供特殊服務。
“秦大人沒去。”孟氏似嘆了一口氣,洞察了秦伯言的心思後,她現在怎麽看他都覺得好,怎麽想都覺得錯過遺憾。
“秦大人是個負責任的人,一定在驿館裏守着,害怕出什麽纰漏。”婉喬一邊啃着鴨架一邊肯定道。
而她口中負責任的人,此刻卻不在驿館中。
“湘漣,你覺得這處如何?”
“尚可。”
“這可是路豐縣最好的勾欄了。這布置,這裝飾,完全是我讓人按照京城裏來弄的。”
“屬下從不進出勾欄。”
“湘漣啊,你知道麽?每次我看到你這幅假正經的模樣,就想找幾個女人來破了你的身。”
“……”
布置得清貴高雅的居室中,暗香浮動,珠簾輕晃,卻難得一點兒外面的吵鬧都沒有傳進來。
隔着一張小桌相對而坐的,正是白日裏假裝第一次見面的寧王世子和秦伯言。
除了兩人之外,再無旁人。
寧王世子親自煮水烹茶,他的茶藝很好,舉手投足間優雅從容,畫卷一般美麗。
而秦伯言就面無表情地坐在對面看着他的一舉一動,仔細看過去,眼神中甚至還有一絲不耐煩。
“世子今日找我來有什麽事情?”
“沒事,就是有些好奇,你今日為什麽要護着任婉喬?”
秦伯言面上有尴尬一閃而過,随即作勢要站起身來:“我看世子是閑大了。”
“惱羞成怒了?”世子出手按住他,笑着道,“你我兄弟,我關心一下你也不行?就是将來你娶妻,私底下我得喊一聲嫂子不是?”
秦伯言道:“不敢。”卻不自覺地腦補出寧王世子和婉喬說話的情景。
“上次我派暗十一去找你談正事,他回來說被一個女子發現了,是不是任婉喬?”寧王世子徐徐問道,伸手把茶盞推到他面前。
“是。”秦伯言幹脆直接道,拿起茶杯輕輕聞了聞,複又放回桌上。
“怕我下毒不成?”
“我不喝白茶。”
“哦?為什麽?”
“我父親,死于一杯白茶。”
“……湘漣,咱們從長計議,定有為令尊報仇雪恨的那一日。”
“嗯。”秦伯言放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頭,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他有耐心,繼續等下去。
真的等到那一日,踏南天,碎淩霄!
寧王世子見他眉宇間的堅決,不想氣氛如此沉重,便潑了茶,把旁邊的點心果子重新放到桌上,笑道:“我是想着,今日八月十五,咱們兩個竟然能在這裏偶遇,所以叫你出來一起吃頓飯,也省得我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凄慘。”說話間,把點心推到他面前,“也都是京裏的做法,特意吩咐人做的。”
“世子出來這麽久,安樂郡主不會起疑心麽?”秦伯言看了看桌上的點心,拿起一枚酥油泡螺輕輕咬了一口。婉喬很喜歡這種點心,因為有一次婉靜嚷着要,她忍痛給她買了一小盒,自己舍不得吃,後來婉靜掉到地上一枚,她心疼得撿起來吃了,眉眼間俱是滿足。
其實他不知道,婉喬是從中吃到了久違的奶油,心滿意足罷了。要說有多愛,其實真的也談不上。
“她?巴不得我天天陷在勾欄瓦肆之中。”寧王世子冷笑一聲,“大好日子,提她做什麽,煞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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