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羨慕
第48章 羨慕
深秋天亮的越來越晚, 管事的在外面敲了幾聲鑼,熟睡中的太監們一骨碌爬起來,套上衣服就出去幹活了。
膳房燒水這波最是緊要, 外面寒涼,主子們醒了熱水就得送到。
小順子忙的腳不沾地, 指揮着新來的小太監添柴加水, 見周師傅拿着份叫膳單子出神,他湊過去一看,原來是側福晉院子裏的。
“上面要的都是家常菜, 做起來不怎麽費事,師傅看這麽半天?”
周師傅瞪他一眼, “你小子仔細瞧瞧這口味,熟不熟?”
小順子仔細品了品, 大早上要辣椒的确實不常見,怎麽看怎麽眼熟。
“這……”忽然福至心靈, 小順子壓低聲音生怕人聽見,“……寶格格以前就愛吃這些, 側福晉這是為了讨好四爺, 連吃東西也模仿人家了?”
緊跟着後腦勺就挨了一下,周師傅沒說破,親自去挑辣椒了, 心想這徒弟看着猴精卻是個傻的。
難怪他會這麽想,側福晉進府時一直蓋着紅蓋頭,昨夜沒叫水也沒叫膳, 同這幫奴才還沒打過照面呢。
周師傅之前還納悶, 側福晉進府修繕屋子時,那麽多院落不選, 王爺偏偏選了吟楓苑,寶格格走後一直鎖着,誤入的太監都要挨板子的。
今早看了叫膳單子,周師傅隐約猜出大半,若年側福晉真是寶格格,他們的好日子不就來了?
寶春舌尖疼卻不耽誤她吃辣,紅彤彤的炸辣椒拌上蟹汁飯別提多香了,連幹兩大碗後,渾身熱出了汗,完全忘了要去正院給福晉請安。
福晉幾乎沒怎麽睡,晨間老早醒了開始盛裝打扮,穿上了嫡福晉才配穿的正紅色,等會兒氣勢上就能壓她一頭。
喉嚨哽着口氣咽不下,早膳也沒顧上吃,福晉坐在屏風後嚴陣以待,盤算怎麽不着痕跡地給寶春來個下馬威。
入府第一日她總得跪在下面敬茶,茶水燙了是常有的事,若不小心脫了手便是藐視嫡妻,規矩就是規矩,罰她跪幾個時辰就算四爺也說不出什麽。
Advertisement
誰知幹等了半天,連個影子都沒見着,傳信的奴才回禀說,側福晉随四爺出去打馬球了。
馬車裏,寶春和四爺無聲靜坐,一個嗑瓜子,一個手不釋卷。
見他表情冷淡疏離,寶春悄悄松了口氣,昨晚那絲尴尬疑慮都沒了。
她想得開,既然占了他側福晉的名分,履行些義務也是理所當然,像各府的茶話會、看戲、馬球賽、上香拜佛這些瑣事,福晉就算想全摻和,也沒長出來八顆腦袋。
所以當四爺提出讓她陪着去觀賽時,寶春應的順暢,不覺哪裏突兀。
他們算到的晚的,場地周圍支着棚子,下面坐滿了莺莺燕燕。
正中空地呈一個圓形,面積不小,騎馬在裏面跑一圈得半個時辰,枯敗的草全被拔了,土壤松軟平坦,皇子們就算摔下去也不至于傷筋動骨。
再說都要穿上甲胄,從護領到圍裳,再到護肩,全套身上足有十多斤。
別的府上側福晉主動幫自家爺穿戴,寶春不好搞特殊引人注意,也不願四爺沒面子,就接過了幫他穿。
四爺盯着近在咫尺的嫩白小臉,眸光黯了黯,她身上的栀子花香飄了過來,淡淡的莫名勾人。
他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真想将人摟過來搓搓揉揉,像昨夜那樣親她,到底還是抑制住了。
四爺穿戴好下了場,寶春随便尋了位置坐下。
周遭女人們叽叽喳喳,在府裏憋久了今日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恨不得把自家那點破事全抖出來。
聽見別人過得不如意,關系要好的妯娌聚在一起唏噓安慰着,心裏卻舒坦極了,誰都不想別人比自己過得滋潤。
大部分人寶春不認得,只發現了右側的蘭若,蘭若眼睛一亮,顯然也
瞧見了她,趕緊過來同她一起坐。
蘭若氣色紅潤精神頭很足,五爺待她不錯。觀寶春并無初為人婦的嬌羞雀躍,難不成還惦記外面的情郎?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懷了孩子就會好起來的。”蘭若勸了句。
寶春領她的情,知道她誤會卻沒解釋,只是笑了笑。
計分的布帛專門有太監看顧,一紅一白立在場外。
哨聲響起,二十幾人打馬飛奔似離弦的箭,滾滾的塵土揚了起來,不妨礙看臺上歡呼喝彩不斷。
四爺球杆抵着三爺的,二人相争不下,小球來回亂飛卻始終被兩人把控着,身後的五爺找準時機,使了個巧勁将球撈了過來。
球嗖一下飛進了白色網中,蘭若激動地站了起來,攥着手帕同衆人一起叫好。
“三哥四哥承讓啊。”五爺贏了一個球,搖頭晃腦開始得瑟。
四爺本來沒放在心上,瞥向看臺寶春的方向時,發現小女人瞧都沒瞧自己一下,葡萄大眼亮晶晶盯着進球的五爺,他心裏開始冒酸水。
接下來四爺攻勢淩厲,專挑五爺去路攔截,五爺招架不住退了場,路過寶春時苦哈哈地打趣。
“小四嫂,你可得管管四哥啊,不帶他這麽欺負人的……”
這句小四嫂寶春沒什麽反應,四爺卻聽着莫名耳順。尤其中場休息時,寶春下意識讓人換了茶盞,還記得他讨厭和蓮芯茶,四爺竊喜,後半場打得簡直如魚得水。
比賽一直進行到了日落西山,好幾波人都下了場,四爺登上馬車時渾身衣服濕噠噠,無比自然地背過身去,打開了雙臂。
寶春嘟了嘟唇,慢吞吞過去伺候他,解開護耳時他還在微喘,燥熱的呼吸噴薄在她脖子上癢癢的,寶春縮了縮,心裏莫名有點慌。
回程一路四爺心情愉悅,寶春倚靠着車廂昏昏欲睡,小腦袋時不時磕碰,他目光寵溺,肩膀不動聲色地湊了過去,讓她的頭歪過來睡得舒服些。
回了府她還沒醒,四爺索性将人抱下了車,路過的奴才們暗暗打量,沒一會兒府裏就傳遍了。
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回了吟楓苑,寶春睜眼第一件事居然問林潤之。
“你能不能幫我帶個信給他?”讓人家在外面幹着急可不好。
四爺要氣死了,面上卻還要裝作滿不在乎。
當晚寶春就得到一只肥肥的信鴿,她苦思冥想了半天,給林潤之寫了封信,綁在了肥鴿爪上。
鴿子在空中饒了一圈,飛向了前院書房窗沿,咕咕叫了幾聲。
四爺看完冷哼一聲,轉身回了書房,模仿林潤之的筆跡回了幾個字:“勿念,且安心等待。”
次日重新給鴿子綁上,放了出去。
蘇培盛忍不住腹诽,主子爺堂堂王爺,為了側福晉真是一點底線都沒了。
日子過得滋潤,這個側福晉被寶春當成了甩手掌櫃,除了時不時陪四爺出去交際撐門面,整日裏吃吃喝喝,伺弄花草,腰都粗了一圈兒。
難為福晉日日防着她,擔心她搶奪庫房鑰匙和賬本,分了掌事的大權,寶春可是半點念頭都沒動過。
反正遲早會離開,不必在福晉手底下讨生活,她也就沒勉強自己對別人卑躬屈膝,什麽請安啊規矩啊都成了浮雲。
這種态度落在王府下人們眼中那就是,側福晉仗着四爺的盛寵連福晉面子都不給,四爺半句不滿都沒有。
底下人似乎看清了明路,動不動往吟楓苑送東西,緊着讨好賣乖,害得寶春睡個午覺都不消停,總能看見院子裏候着一波人。
除了奴才們巴結,令寶春奇怪的是,側福晉每月的份例就那麽多,可她屋子裏東西像是用不完似的。
送來的豬牛羊肉就沒斷過,還帶着血絲新鮮的很,眼見要入冬,宮裏都難得吃上新鮮蔬果,她這邊居然常有綠葉菜。
又一次送東西過來時,寶春叫住了蘇培盛,蹙了蹙眉,“福晉處也送了這些?”
這次格外誇張,光是吃的也就罷了,幾十件新燒的瓷器擺滿了屋子,餐具、寝具、高高低低的花瓶,還有整塊碧石做的屏風,一看就價值不菲。
蘇培盛愣了下,這等榮寵旁人盼都盼不來,年主子倒用的不安生了。
圖樣是主子爺親自繪的,窯場裏上百工匠晝夜不歇,頗費了番周折才進上來這麽一批成品。
誰知主子爺一件沒留全給吟楓苑了。
方才擡東西過來時,蘇培盛提心吊膽了一路,生怕哪個粗心給摔了碰了,糟蹋了好東西。
想到四爺的叮囑,蘇培盛趕緊笑了笑,“您有所不知,這些都是燒出來的瑕疵品,扔了也是扔了。若您嫌棄,奴才這就讓人丢出去?”
“那倒不必,”聽他這麽說,寶春再無半點遲疑,“東西有瑕疵也不耽誤用,丢了多浪費啊。”
圓滿完成任務,蘇培盛帶着奴才們退下了。
寶春細細打量那些瓷器,件件亮白潤澤,肉眼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黑點裂縫,這也叫瑕疵品?皇家工匠果然精益求精。
又過了幾日,夏蝶從南邊回來了。
寶春扯着她徹夜暢談,從選秀趣事,講到如何被賜婚,聽聞四爺提出來幫她進府時,夏蝶欲言又止,還是沒說什麽。
最興奮的莫過于戴铎,分別時夏蝶承諾了一年之約,盼星星盼月亮,他可算等到了機會當面求娶。
夏蝶紅了眼眶,“你若不嫌棄我殘花敗柳,我便跟了你。”
“休要如此說,你哪裏是殘花敗柳!不嫌棄!怎麽會嫌棄……”
戴铎抱着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如同多年盼夫君歸來的小媳婦。
寶春心尖被扯了下,眼前的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她默默祝福,又控制不住地酸楚。
輕笑了下,她悄悄退出去将空間留給久別重逢的愛侶。
眼底的羨慕還沒來得及收回,就對上胤禛黑壓壓的視線。不知他在窗外聽了多久。
他靜靜看向她,目光筆直而沉默,寶春喉嚨像被塞了團棉花,許久未曾體會的憋悶感又冒了出來。
原來,從未過去。
她此刻不願意見他,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多瞧上一眼呼吸就梗住了。
一陣風送來了他低沉的嗓音,有點啞,“我後悔了。”
寶春僵硬了一瞬,袖子裏攥緊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