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虛歲

第55章 虛歲

蘇栀拿了筆記本, 回到家後燈是暗的,沒人。蘇栀摁開燈,換了下拖鞋, 點亮手機屏幕看了眼,已經十點多。

其實她已經猜到了是這樣。

往裏剛走了兩步,一個黑影從陽臺那邊跑了過來, 順帶沖她汪了聲。

也就因為小黑在, 方才讓這個家顯得不至于太過冷清。

蘇栀走過去将卡斯羅揉了一把,然後進去卧室換衣服洗澡。這幾天又是搬公司又是做總結報告的忙不行,今晚這頓飯吃過方才算是重新正常。

按理說她應該比往日睡得更舒坦才對, 但是洗過澡,解了乏,今天反倒是睡不着。

躺在床上小半天,眼睛還睜着。

那天周宴拾給她說了外公的情況, 她跟媽媽沈惠英說了說, 沈惠英同舅舅商量了下,說是明天過來辦理住院手續, 準備手術。

當然蘇栀睡不着的原因不全在這, 還有別的。

她翻開手機, 黑暗中, 一小片亮光打在臉上。

然後翻通話記錄,從上個星期五到今天星期四,她一共給周宴拾打過三通電話。時間都在晚上, 她記得有兩次是問他,是不是還會工作到很晚?還有一次是因為他早上會留早餐給她, 因為頭一天留的太多,她根本吃不完, 所以給他打電話讓他早餐留少一點。

另外一通,是周宴拾打過來的......

蘇栀關掉通話記錄,然後翻開微信,剩下的就是微信在聯系。有很大一部分是她在問周宴拾外公病的事情,她每問個兩三句,周宴拾會回一句,會把她問的問題一塊說了。之後就是他問她是不是已經下班,讓她鎖門。

鎖門。鎖好門。別忘了鎖門。

諸如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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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蘇栀睡不着的最大原因是因為,旁邊同事的一句對話。

周宴拾最近些天是真的,忙的跟要破産了似的。離開他,好似單位就支撐不下去一樣。

是又接手新的研究項目了嗎?

正想着門外隐約有什麽動靜,蘇栀掀開被子下床,過去拉開門,周宴拾正一手搭在另一手的手腕解下表帶,往旁邊櫃子上放。

今天回來的貌似比以往早......很多的樣子。

“沒睡?”周宴拾擡眼看過立在卧室門口的蘇栀。

蘇栀應了聲嗯。

看着男人的一舉一動,有種已經好些天沒見的疏離感。

蘇栀轉身準備重新躺上床。

卻沒成想周宴拾長腿三兩步跨過來,将她反手準備要關的門推得敞開,蘇栀吓了一跳轉過身微仰脖子看他。

周宴拾順勢低頭湊近,然後在人嘴邊停住,蘇栀下意識閉眼,她以為他要親她。

禁不住抿了抿唇。

但并沒有,周宴拾只是停頓了下,然後錯過人一邊扯着襯衣領扣,一邊往裏邊的洗澡間去了。他是想聞一下,看人有沒有喝很多酒。

“......”

蘇栀臉一熱,舔了舔嘴角,轉身走到床邊褪下拖鞋重新躺進被窩。

順便将被子拉高遮住了半邊臉。

半個小時後,洗了澡的周宴拾也掀開被子躺了上來。

擡手揉了下眉心,看上去的确有點累的樣子,低頭垂眸看了眼旁邊蓋着半邊臉的蘇栀,低沉着嗓音認真開口:“城南老宅往北,是個玫瑰園,我找好了人,讓明天過去收拾打理一下,裏邊地方挺大的,園區大門鑰匙我放玄關口那個櫃子的抽屜裏了。那邊風景也好,你喜歡玫瑰的話,可以空閑時間帶你的朋友同事什麽的,過去野炊郊游都行。裏邊的玫瑰随便采。采完我們可以再種。”

蘇栀:“......”

蘇栀原本就沒睡,背對着人的姿勢,聞言撩起眼皮斜向上看了看周宴拾。有點不太明白他突然提這個做什麽。

周宴拾視線就那樣斜斜低垂在那跟人對視。

看的蘇栀心裏有點發毛,視線扛不住人那樣的看,禁不住移開到一邊。

覺得他今天怪怪的。

蘇栀哦的應了聲,想着周宴拾開始打理不曾理睬過的玫瑰園,他該不會是真的公司有了危機,開始多方輾轉,準備發展旅游項目了吧?

雖然蘇栀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離譜。

有種瞎操心的感覺。

不過說起玫瑰,她倒是想起來兩個小時前,在公司大門口拒絕的那個搭讪的男生,他手裏捧的好像也是一束玫瑰來着。

她好像跟人說的是【不好意思】。

然後就上樓了。

現在想想,貌似有點不太禮貌。

周宴拾依舊剛剛低垂跟人對視的姿勢沒有動,視線也依舊在那,蘇栀躲開視線還有兀自思索的小動作盡顯眼底。

“不熟悉的人搭讪不要接觸,尤其是不認識的男生,特別是在晚上,不安全。”

“......”

蘇栀總覺得周宴拾像是意有所指一樣,那口氣,盤問似的。但明明,明明當時旁邊沒人的。

或許是碰巧了吧。

他畢竟責任感強,最近些天回來晚,特意交待一下也屬正常。

“沒有,我雖然年紀小些,也很注意的。”她倒也沒那麽容易被收買。

周宴拾應了聲嗯,舒展了下神色,伸手過去關了床頭的燈。

因為關了燈,周邊一片光線很暗,蘇栀借着微弱的光試探着說了句:“我其實,也不少掙,你要是——”

“什麽?”周宴拾反問。

“......沒什麽。”蘇栀想着她要是說出什麽可以養家養他的話,周宴拾會不會覺得......是在侮辱他?

蘇栀舔了舔唇,一只手慢慢将原本遮臉的那點被子從裏邊拉開,一雙眼在黑夜裏忽閃眨了眨。

-

蘇栀昨晚迷迷糊糊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應該是很晚很晚,然後又做夢周宴拾真的破産了,亂七八糟。一早上醒來她看着空空如也的身邊位置,其實也是覺得有點荒唐。以至于第二天上班瞌睡了多半天。

拿着寫了八□□九的劇本過去給陳禮看,人看着,她一旁坐着打瞌睡。

“昨晚熬夜趕出來的?”陳禮看着蘇栀瞌睡那樣子,皺眉。

蘇栀搖頭,打起了點精神,“不是。”還真的不是。早幾天他們要回來的時候,蘇栀剛好就已經在收尾了。

陳禮粗略瞅了一遍,提了幾點現實條件限制一類的意見,蘇栀也回了幾種應對措施。

之後陳禮臉色微沉,看了眼蘇栀說:“蘇栀,給你交個底,林城這邊演出算是已經結束了,也算得上成功,按理說像《昨日北城》這種新劇目,在沒結束之前就應該有合作意向的單位跟我們接洽。但是現在沒有,一家都沒有。就是不入流的,我們看不上的都沒有。國內大環境不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陳禮少有的欲說又止。

“另一方面是什麽?”蘇栀追問。

“林城劇院的蔣申,你還有印象吧?起初跟我們合作開的條件是只給我們開工資的那個。”

“有印象。”蘇栀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吃飯人沒吃幾口,也不喝酒,看上去很随和很好說話。

“媽的,怪我,沒把人底細弄清,那是一個小人!僞君子,他雖然之後給我們妥協,但是背地裏使陰招,把我們路給堵死了。聽說他上邊有人,在這一塊很吃香,經常幹這種事,專拿不出名小單位開刀,怪不得當初會那麽主動給我們聯系。往前的文化盛典,你的《昨日北城》估計連參加的資格都沒了。相當于這出劇一次性被他給壟斷,別的大劇院是肯定進不了。因為我們有合約,想起你的時候他們會再安排演出給你分成,想不起你就永遠封存。”陳禮嘆了口氣,一臉的遇人不淑。

“我們要不要找他談談?”蘇栀問。

“你以為我沒有試過麽?那個陳同之你還記得吧,蔣申那個助理,他人現在都不露面了,林城那邊收尾跟我們對接的是一小職員,随時能被開除的那種。他們存心的不想人好過。而且你還啞口無言,人會拿上次你的那件事來說。”

“哦對,”蘇栀想起來一件事,身體随着情緒稍顯激動的前傾,“我之前用過的那個微博賬號找回來了,我們又多了一條證據可以證明上次發酵的那件事。”

“沒用,沒有這件事,他們還會指向你的專業性,業務能力,什麽都可能。蘇栀,不要太天真。”

“......”前傾的身體漸漸重新靠進椅子裏。

大學的時候她在網上寫東西,周邊知道的人沒人看好。

畢了業學了她這個專業的大多不是選擇考公就是選擇當老師,穩定又安逸。

可對于她來說,不好。不喜歡那些行業是一方面。永遠固定一眼望到頭的薪水和因為沒有人脈也幾乎沒有任何機會晉升的狀态,她也接受不了。她也不是不喜歡安逸,主要還是想......變得更好而已。

陳禮想到周宴拾身份,看着情緒低落的蘇栀試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什麽,但到底沒說出口。

中午飯吃的心不在焉,吃過飯趁午休的時間打車去了醫科大附屬院。

外公已經辦理了住院手續,手術日程也已經安排上。

醫院外邊買了點水果,給沈惠英打電話問了下病房號,提着水果坐電梯上樓。

走到樓道口就遠遠看見沈惠英從病房裏出來丢垃圾。

“媽!”蘇栀喊了聲。

沈惠英擡頭,問了句:“這麽早過來,吃飯沒有?”

“吃過了,你們呢?”

“我跟你舅舅吃過了,就你外公胃口不好,吃了一塊小面包,別的沒怎麽吃。”

說話間蘇栀走近,将提的那袋子水果提起在沈惠英面前晃了晃,“我買了點橘子和蘋果,橘子挺酸甜開胃的,我去給他剝個橘子,看他老人家吃不吃。”

“行你去吧,”沈惠英說,“我去住院部領一套洗漱用品。”

“好。”

沈歲安沒睡,老年人覺本來就少,現在又不舒服肯定更少睡了。

這次看到蘇栀,也沒再喊她惠章,也沒再問她要酒喝,就那樣直愣愣的看着。一張臉瘦的皮包骨。

“外公,我給您剝橘子吃。”蘇栀将提着的水果袋子放到床頭櫃,然後從裏邊拿了個橘子出來剝。

剝好後掰開一瓣送到沈歲安嘴邊,“外公,啊——”蘇栀像哄小孩。

沈歲安沒張嘴,直愣愣看了會蘇栀之後終于又喊了她一聲:“惠章。”

蘇栀還沒開口糾正,就聽小老頭輕慢着聲音,缒缒教導似的接着又說:“別學你姐姐犯傻,不結婚就給人家生孩子,啊——”

蘇栀捏着橘子的手僵了下,接着糾正他說:“是結婚了的。”她覺得外公是真的糊塗的不輕。

“沒結,沒結。剛懷了孩子,嫁的是別人。這不被人家知道不是親生的後,要離婚麽。”

蘇栀捏着的那瓣橘子掉在了地上,聲音有點顫:“那、那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啊?姐姐怎麽不嫁他?”

“蘇國昌啊,你姐姐腦子犯渾,說也不聽,非得跟他,他沒個正經工作,整日裏流蕩慣了,就不是個良伴,肯定沒好結果的。”

蘇、國、昌?

蘇栀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但是瞬間很多事情就清楚了。清楚為什麽沈惠英跟蘇望會突然離了婚,清楚蘇望為什麽這麽些年從來沒看過她這個女兒,沒打過一通電話。

之前提到這些沈惠英都是回避,從不理會,漸漸蘇栀也沒再問過,原來她不說的原因在這。

-

周宴拾過來附屬院找陳副院長了解點事,出來綜合大樓的時候看見了沈惠英,沈惠英正從對面的住院部大樓往旁邊的行政後勤處走。

蘇栀沒跟周宴拾說具體過來住院的時間,所以周宴拾不知道這件事,快走兩步上前走到沈惠英面前喊了聲媽。

“宴拾?”沈惠英這才看見人,停住腳,看着人說:“栀栀在上面呢,上次那個醫生我們留着聯系方式呢,态度可好,你忙就不用過來了,我都問好了。”

沈惠英以為周宴拾專門過來看,她不清楚自己女兒沒跟周宴拾提這件事。

“在幾樓哪個病房?”周宴拾直接問。

“5樓503。”

之後沈惠英說她去領洗漱用品,周宴拾就上了樓。

心內科住院部病人不是很多,整個樓道空蕩蕩的很安靜。

周宴拾看見蘇栀的時候,她就坐在病房外邊的長椅上,位置有點偏,陽光照不到,視野裏那個位置有點暗。她頭靠在身後的牆面,穿着一套乳白色束腰稍顯知性職業裝扮的修身連衣裙,松軟柔順的長發散在肩頭,幾乎遮去半邊臉。皙白小巧的下巴微仰着,視線落在不遠處窗外的房檐。

眼睛裏,有一些他比較熟悉的東西。

看上去,有心事,還有點不開心。

再過不到一個月就是她的生日,八月九日。過完生日,其實也才整21歲。倒是一次吃飯,周宴拾提起這回事,他記得她糾正說她是22,稱自己一直過的是虛歲。

“栀栀。”周宴拾走近。

“周宴拾?”蘇栀這才緩緩回過神看到人,她沒想到他會在這裏出現。他明明忙的怕是都快要把她給忘了。

“也可以喊老公。”他眼神暗暗。她喊他名字是不假,但喊老公的次數,他印象中,更是一只手都數的過來。周宴拾自己都開始暗笑自己,是不是太計較了?

蘇栀鼻子莫名一酸,聲音有點顫,喊了聲:“老公。”連帶着透出了點不自知的嬌氣和委屈。

周宴拾伸手揉了把她松軟的頭,安慰:“別想那麽多,手術後同時也可以減免很多別的痛苦,我剛看了各項指标檢查,都正常,外公會沒事的。”

他以為是蘇栀外公必須要做手術的事,讓她不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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