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浮出水面(上)
迷蒙之間睜開眼睛還未回神, 下意識的鉗住欲往她喉間伸來的手。
那人反應利落下了狠招直劈而下,她借力打力借用手腕的力量以柔克剛化去掌風大半威力, 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
反手點起桌上的玉簫,簫如劍過,快如閃電, 他瞳孔急劇收縮,萬千幻影只在眨眼之間,來不及做任何反擊,呆呆僵立在原地。
待扶黎看清那人相貌, 急速收了劍招, 持着玉簫倒退幾步,身子踉踉跄跄倚着牆壁一角劇烈的喘息。
脖頸旁略過的劍風餘威猶存, 逼得他倒退幾步,誇張的撫撫自己的虎口,大有劫後餘生之感。
轉頭就看到青鸾端着一碗湯藥側立在蕭辭身後, 蕭瑀如蒙大赦“二哥, 我不過幫她蓋了一下被子, 她竟然對我痛下殺手?知恩圖報都不懂麽?”
青鸾在旁看的心驚肉跳趕忙把托盤放在桌案上,攙扶着扶黎坐在一旁的軟榻上歇息。
不由埋怨了幾句“小王爺,扶黎不過是個弱女子, 還是病人,禁不住你這樣折騰。”
“她是弱女子?若非小爺我反應快,這條命怕是已經在黃泉路上了。”
扶黎一語不發用帕子拭了一下嘴角颔首賠禮道“是我冒犯小王爺了,萬望小王爺恕罪。”
蕭辭不悅的看了蕭瑀一眼, 他本欲張口答話,撇了撇嘴角乖乖閉嘴。
扶黎把手中的玉簫遞還給他“收好。”
蕭瑀眉開眼笑接過玉簫,視若珍寶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索性并未損壞。
然後好了傷疤忘了疼一般湊到扶黎身旁問道“你剛剛用的是什麽招式?得空教我可好?小爺我自是不會虧待你的,啧啧,二哥看中的人,個個不凡。”
“治國通史,五湖志,冊令法,篆書一遍,明日呈給我。”蕭辭清清淡淡一句話,蕭瑀聒噪的聲音立馬消失無蹤。
“二哥,那個…今日你這丫頭可是我送回來的,你不能如此護短,不,你護短也應該護着我啊…”
“法華經一卷”
“可不可以換成隸書…”
“孝悌…”
“我還未拜見皇奶奶,先行一步。”蕭瑀急忙打斷蕭辭的話,指間轉着手裏的玉簫踏出房門又湊過頭來展顏一笑“二哥,治國通史,五湖志,冊令法,篆書”
她望着蕭瑀的身影,眼睛泛酸,嘴角不自覺挂着一抹笑意,初見蕭瑀時,他不過十多歲的光景,穿着墨綠箭袖錦袍,騎着先帝賜給他的千裏良駒昂首挺胸端坐馬上,腰間挎着一把宮中特制的精巧弓箭,養尊處優皇室氣派展露無疑。
那時他對蕭珞的話一向言聽計從,挨訓之後也是皺着眉頭灰頭土臉及其不甘願的模樣,剛剛那招疾風落雷的攻勢手法還是他親自所授。
“扶黎,很難受麽?”
青鸾端過湯藥瞧着她怔愣出神的模樣,腮邊竟然挂着淚珠,赤練離體,剝骨抽筋的疼痛,她一聲不吭,仿佛一個沒有知覺的木偶,如今…
右手緊緊攥着手中的帕子搖了搖頭“天氣太熱受了暑,睡了這麽長時間好多了,裕小王爺送我回來的嗎?”
“哪裏是受了暑,剛剛太醫可是來瞧過了。”
青鸾幹咳了兩聲像模像樣的模仿太醫不溫不火的語氣道“失血之後,髒陰太虛,陰虛則不能維陽,陽亦随脫,故用人參二兩,任專力大,可以頃刻奏功。但人參雖有補虛之功,而咳嗽者忌之。乘此大血甫止之際,咳嗽未作,急急飲之。若得熟睡一夜,則血從心髒而生。”
扶黎抿嘴一笑咳嗽了起來,青鸾拍着她的背幫她順氣,漸漸止咳之後急急道“快!應急急飲之。”
蕭辭無奈“你再啰嗦幾句,她這咳嗽怕是止不了了。”
扶黎屬于很配合的病人一口飲盡瓷碗中的湯藥,一滴不剩。
青鸾高興的接過瓷碗“我炖的燕窩還用小火幫你煨着呢,你吃完之後,好好睡一覺,哪有病人迎着日頭東奔西走一天,回來再舞刀弄棒一番,好好的大活人硬生生也給折騰病了。”
她每說一句她就笑着點頭,青鸾抱着一副懷疑的态度側目看了她一眼。
打簾出去時不忘看着蕭辭補了一句“再沒有比你們更不聽話的病人了。”
镂花格窗開着,一陣清風吹來,滿室雪梨花香,清涼爽快,擡目瞧了蕭辭一眼,白色長袍,衣袂微揚,她欲起身關窗戶。
“不必了。”清冷如冰的一句話,眼睛自始至終沒有看她。
安靜的有些詭異的氣氛,扶黎攥着帕子的手往後收了收笑着說道“還未謝過王爺救命之恩。”
“萬事不是有交換的籌碼嗎?我既然救了你,你打算用什麽還我?”
蕭辭一語,她本笑意盈盈,怯弱乖順的神色剎那間冷若冰霜,反譏道“王爺的籌碼我已拒絕,可王爺還是救了我,既然如此,你想要換什麽?”
“你說呢?”他似笑非笑看着她,冰冷的眸子乍然閃過一絲光芒,略微思量摸索到袖口內的梅花镖。
叮的一聲脆響,折扇回手一枚梅花镖應聲而落,脖頸處已有一點淡淡的血痕,蕭辭眉頭鎖的更深,厲目而視,她不卑不亢清冷的對視着他的眼睛。
最終蕭玦垂下眼簾,拿起桌上的傷藥輕柔的幫她清理傷口,轉瞬,屋內複又恢複慣有的清和。
他語氣溫和不疾不徐的問道“為什麽要和我談籌碼?”
“我不能欠你的人情,還不起。”
“可還記得那日你同我說過什麽?”
“我信你。”扶黎咬了一下嘴唇一字一頓說的擲地有聲,他雖未言明,她已然明了他問的是她曾經對他說過的哪句話。
“以後好生記得,你是我的護衛,我信你,可以命相托,我是你的主子,你信我,可護你周全。”
殘墨未幹,落花無聲,七竅玲珑如她此時無言以對,幾多真心,幾多算計。
如履薄冰走一步算十步,他們都太聰明了,聰明到無需點透,一個眼神動作足矣。
沉思良久緩慢點了點頭“屬下遵命”
蕭辭眉目清和,一派淡然,仔細塗抹好傷藥,還好傷口并不是太深,碰觸傷痕的右手幾不可查的顫抖了幾下,他收回右手隐在寬大的衣袍中道“明日我便出宮回逍遙王府了,宓妃一案你查的如何了?”
日暮西垂,煙霞似錦,明黃慢慢浸染成橘黃,朱紅緩緩蔓延成醬紫,相互滲透,理不清到底是哪個顏色多了幾分。
“今晚宓妃的案子就可以了結了。”
說着一五一十對蕭辭道明原委,沉吟片刻又道“宓妃死了對她而言無任何好處,權衡利弊她也認定宓妃不會同她玉石俱焚,宓妃此人奢侈成性,她寧願繼續接受她的擺布也要維持表面風光無限,但初始她存了那個心,棋差一招反被他人反咬一口,落實罪名。”
“綠玉牡丹确實是很好的托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都是自以為的聰明人。”
扶黎本不解何意,依照蕭辭的意思她也非真正的兇手只是讓那人将計就計順水推舟,落實罪名,綠玉牡丹?青鳥傳心事?金絲海棠?清毒?越緞繡錦?晶玉齋?毫無猶疑的陳述?入宮種種一閃而過。
剎那靈臺清明一現,不可置信的看向蕭辭,他默然點了點頭。
她疲憊不堪勉力扯出一個微笑道“人心難測,雜則亂,終于還是尋到這個漏洞,可案子該如何了解?她不過是個幌子。”
“無需打草驚蛇,羽墨在宮中會暗中盯着,數條人命被她玩弄與股掌之間,自食惡果,死不足惜。”
她抿抿嘴唇不置可否,他們并非良善之人,那麽多條人命都死于她的步步算計之中,總要為此付出代價。
“這麽說百花案總算有一絲頭緒了?。”
“我總感覺這件事情遠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蕭辭手指習慣性敲打着幾案露出掌心一點淺淡的梅花“你一五一十禀報于宸貴妃即可,案子斷在什麽地方全憑皇上的心意了。”
“是。”
“扶黎,若有一日你得已沉冤血案,可是要回到那個江湖?”蕭辭沉沉望了她一眼随口問道。
“嗯。”她淡淡應道,總歸還是要回去的吧,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有很多推不掉的責任需要她去背負去完成,只是不知道還能不能活着回去而已。
此時葛蕪打簾而入,朝着蕭辭行了禮才回禀道“過午高祥公公前來宸華殿回話,綠玉皇上一時興起賜給了寧嫔娘娘,娘娘已把寧嫔娘娘傳至暴室。”
“暴室?”
“葛菀道姑娘已知案件來龍去脈,這會子還是随我趕去暴室才好,晚了,娘娘一個不高興,麗嫔、寧嫔怕是…”葛蕪看了一眼蕭辭沒有繼續說下去。
扶黎趕忙披衣下榻,蕭辭朝着她點了點頭,走到門口恰好碰到端着燕窩進屋的青鸾“你這是要出去?”
“去宸華殿。”
“可太醫道你要多休息身子才恢複的快,這燕窩…”不等青鸾說完話扶黎端起燕窩幾口下肚,把瓷碗放在托盤上對着她笑笑。
“謝謝”
簾落影散,一方錦帕飄落在地,青鸾俯身拾起,半塊錦帕已被鮮血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