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風止而息
第52章 風止而息
這一段時間穆洋的生活十分平淡普通,除了周中的實習以外就是把自己關在家裏寫論文,也很少在群裏說話,除了親近的幾個朋友知道實際情況以外,都以為他是為了不延畢所以才這樣性情大變。
張藺有空都會過來陪他,不過大多時候都是周少安陪在他身邊,兩個人在客廳裏各寫各的論文,寫累了就聊會兒天,等張藺來了晚上就一起點外賣吃飯打游戲。
穆洋覺得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之前,他們三個人總是聚在一起,就像這個房子陸景洲未曾來過一般。
這段時間他總是努力的不去想陸景洲,也不敢打擾他,只是一回家進門就能看見陸景洲放在玄關口的拖鞋,洗漱時會看見他的漱口杯,書桌上擺着他沒帶走的電腦,做飯時拉開櫃子裏面就是兩個人交叉擺放的碗筷,就連晚上睡覺側過頭都是陸景洲放在自己枕邊的枕頭。
這個房子裏對方生活過的痕跡和氣息,無孔不入地在提醒他,他們一起同居的日子,以及那些是室友也是戀人的過往。
他理解陸景洲的疲憊以及面對這些的無助脆弱和崩潰,只是他還是不能明白只是給自己留下一句消息都這麽難嗎?
“又在想他嗎?”
電視屏幕裏的畫面顯示k.o時,穆洋才回過神來,側過頭看了一眼周少安:“沒有。”
“最後你也不格擋,那你是在給我放水?”周少安挑起了眉頭。
穆洋把手柄甩到了一邊,随後站起了身往廚房那邊走,準備給自己倒一杯水:“你的水平我敢放水?就是走神了。”
“他有回你消息嗎?”
“沒有。”穆洋倒水的時候心口有點抽痛,“你要喝水嗎少安?”
“好啊。”
穆洋端着給周少安的那杯水遞給了對方,周少安接過時輕聲說了句謝謝,指尖輕輕擦過了他的手背。
“你畢業項目進度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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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到findings了,你呢?”
“這麽快?我才剛結束literature review,現在把methodology那塊開了個頭。”
“我定選題比你早,之前的作品集有很多現成的數據結論也能拿來用。而且我不像你是完成一部分給你導師看一部分,我打算把這部分寫完了後給他看整體。”
“那到時候有問題多難得改,不過我也是在拖時間,回國看見家裏某些人讓我惡心。”
“我懂你,最好拖延點時間,你不如在這找個班上。”
“沒這個可能。”周少安向後一躺靠在了沙發上,他側過頭看着穆洋的側臉,“今晚要不要出去放松放松?”
“放松什麽?”
“小酌一下,畢業季壓力不大嗎?”
穆洋搖了搖杯子裏的水沒有立馬開口,他對出去這件事已經提不起任何興趣,陸景洲就像壓在他心口上的一塊石頭,沉甸甸的讓他對任何事物都很能再做出情緒反應,只剩下麻木和疲憊。
“不想去酒吧,太吵了。”
“不是讓你去蹦迪,就是随便找個地方喝兩杯,不過張藺今晚有事來不了。”周少安垂下了眸,“我知道你很不開心,但是有的東西是需要釋放的,就和我上次一樣,不是嗎?”
穆洋抿了一口水,過了半晌才掀起眸看了一眼周少安:“你說得對。”
他們選在一個南岸的輕吧裏喝酒,不過今晚這家生意很是熱鬧,裏面的位置都坐滿了,兩個人過去時只剩吧臺邊還有零散的座位。
起初他們只是普通的聊着平時的話題,到了後面穆洋喝多了之後,周少安再回座位側過頭回應他時,卻只能看見對方突然變得猩紅的眼睛,裏面沒有眼淚顯得幹澀無比,就像是單純被酒精浸染出的紅意。
他看了一眼旁邊好幾個被喝空了的杯子,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高腳杯:“我就去了一下衛生間,你怎麽喝了這麽多?”
“我…..戒指今天做好了,讓我找時間過去取。”
“什麽戒指?”周少安心髒一下就被攥緊了。
“送給陸景洲的畢業和生日禮物。”穆洋醉醺醺又自嘲地笑了笑,“你說他什麽時候回來呢?”
“我不知道…….你要向他求婚?”
“求婚,當然不,我怎麽會被人捆住呢?”穆洋笑得有些難看,“我讨厭他管我,現在沒人管了,我倒是想把他捆住了。”
周少安看着穆洋喝了酒後顯得潮紅的臉和通紅的雙眼,心裏的酸澀快泛濫開來。
他喜歡穆洋快五年了,他甚至都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的穆洋。他們在一場別人組織的酒局上認識便一拍即合,那晚穆洋勾着笑給自己點煙時,擡眼望向自己的那一剎他好像就聽到了快湧出胸腔劇烈的心跳聲。
穆洋大多數時候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因為相似又不盡相似的過去,他們懂得彼此的喜怒哀樂,仿佛心意相通,不過實際上又是不一樣的。穆洋比他更自由更勇敢更敢追求自己想要的,他活得鮮豔熱烈明亮,哪怕同自己一樣內裏半是破碎也只會展示出圓滿。
而自己就像一個表面光鮮暗地裏偷窺的小醜,他一邊心動于對方表露個性的每個瞬間,又一邊暗自埋藏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喜歡,他只敢在他們抱着不同的人擁吻時去妄想同穆洋今晚在一起的人是自己。
他想過告訴穆洋那些呼嘯的心動,可當他親眼看見他們共同的酒肉朋友給穆洋告白時對方冷漠的拒絕和刻意的疏遠後,他開始害怕成為那其中一份,也暗自惱怒過為什麽在認識的那晚他們不是上床的關系,而是發展成了到現在為止最好的朋友——————一個除了陪在他身邊以外,什麽也不能做的朋友。
起初穆洋說着喜歡一個人要追誰的時候,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人在意,因為習慣了對方過去的水性楊花,不過他還是放心不下,等真正确認到陸景洲對穆洋私生活的厭惡時,他才徹底放下了這種戒備。
後面他們稀裏糊塗的在一起了,穆洋表現得和之前也沒有什麽太大區別,張藺又告訴了他兩個人是因為一個意外在一起,所以他理所當然的認為陸景洲是被迫的負責,而穆洋只是因為符合審美喜好後的得償所願。
真正讓他産生危機感是穆洋逐漸開始遠離他們的圈子,以及陸景洲對自己充滿冷淡又敵意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所以也了然于這熟悉的視線是從何而來。他開始不安開始害怕,他開始不惜向那個女人低頭來試圖拴住穆洋,讓對方心存感激,也給了他未來找穆洋的借口。
也許穆洋靠自己就能得到,可他一定要先于一步讓他得到,這樣未來他人生裏關于徹底打開他這道事業大門的人就永遠是自己。他能給的是陸景洲在這邊給不了的,那就足夠了,穆洋不會為了一個男人而選擇背離他們,他比誰都清楚穆洋的為人。
在後面聽到穆洋因為自己和陸景洲冷戰時,有那麽一刻他覺得自己贏得了這場比賽的勝利,慢慢的他們又會恢複到過去的日子,而陸景洲這樣短暫的出現只會變成穆洋人生裏的一個過客。
可是到現在,他還騙得了自己穆洋只是玩玩而已這件事嗎?這段日子對方的魂不守舍,時常會在晚上抱着手機發呆,每天都過于少量的進食,以及現在酒後暴露出的這段日子的壓抑,還有做給男生的戒指。
他真的還騙得了自己嗎?正是因為他清楚穆洋的過去,所以才明白現在的他付出了多少真心。
“…….你覺得他還會回來嗎?”
“他為什麽不回來呢?”穆洋抿了一口酒,話語裏在幫陸景洲找借口也在安慰自己,“他只是家裏出事了,要是我最在乎的人出現了這樣的情況,我可能也只想躲着靜一靜。”
“你很喜歡他嗎?”
“喜歡啊,我不是之前就說過我對他一見鐘情,他這種人性格臉成績家世有什麽值得挑的?”
“可如果他還是不讓你和我們一起玩嗎?”
“我不知道…..”穆洋微微眯着眼,把頭靠在手臂上,“你們都很重要,是不一樣的重要,我珍惜你們是我的朋友,我也同樣珍惜他。”
明顯劃分開的關系,以及聽了長達五年的朋友,周少安有那麽一刻覺得心底那些埋葬的感情在呼嘯着要破土而出,他深吸了口氣,無法抑制住這些酸澀的翻湧。
“Caleb,你覺得我這段時間陪着你感覺怎麽樣?”
“很好啊,像回到了過去。”穆洋腦子裏暈飄飄的,沒明白為什麽周少安突然說這些。
“那麽我是說…..像現在這樣一直陪在你身邊呢?”周少安看着穆洋因為酒精而明顯顯得滞緩的穆洋,他重新開了口,“我喜歡你Caleb,五年前就喜歡你了,我也裝不下去再當你所謂的朋友。”
穆洋握着杯腳的手頓了一下,這個信息的沖擊實在太大,他從未想過周少安喜歡他這件事,他還是不太确定只覺得是否兩個人都喝多了,現在産生了幻覺。
“別逗我了少安,我們…….”
他話音未落,就覺得眼前光線一暗,随後溫熱的唇瓣帶着酒氣貼在了他的唇上,不過因為他正好低頭所以吻偏了一些,靠在了嘴角的地方。
“我說的都是真的Caleb,這就是我一直想做的事,你還會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嗎?”
……….
“Lu什麽時候回來,有消息了嗎?”
“這兩天吧,我問了阿姨說他買了後天的機票。”
kcl Waterloo教學樓就在泰晤士南岸附近,一群人從教學樓出來後就拐進了旁邊這家酒吧,Gabriel剛踏進門時自己的袖子就被人扯了扯,他偏過頭就看到ying給他指了指吧臺的位置。
“那好像是Caleb?”
Gabriel頓了一下,他只覺得吧臺前的兩個男人頭靠在一起顯得有些暧昧,他又想起了那天看到的那個金毛,他還沒有告訴過陸景洲的事情。
ying頓了一下,自言自語地拿出手機:“那不會是Caleb新約的吧?我之前那朋友還在為他黯然神傷呢,給他拍一下,說不定都認識。”
Gabriel正要開口,卻聽到了ying的不大的驚呼聲,因為他看見鏡頭裏在吧臺昏暗的燈光下,兩個男人接了一個安靜的吻。
“表哥你是不是要回英國收行李啊?要不你先去吃飯,姥姥現在有一點點意識了,完全清醒肯定還需要很長時間。”姜煜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看着陸景洲疲憊憔悴的模樣和眼下的淡青,心裏有些不滋味,“你最近吃得太少了。”
他平時住校,周末有訓練,現在得空了才來醫院,他知道陸景洲在這之前已經守了很長時間了。
“不回去了。”
陸景洲站起了身,心髒止不住的傳來鈍痛,在看到別人發來的那張照片時,情緒在不知不覺中早已變得麻木,甚至沒有力氣生出憤怒和被背叛的撕裂感。
他整個人的氣壓低到令人發指,這幅樣子落在姜煜眼裏,卻像是陸景洲還在為姥姥的事難過,他從小寄宿在私立學校,并沒怎麽被老人帶大,所以和陸景洲的感受還是不盡相同:“別擔心了表哥,姥姥做了頭顱鑽孔手術後應該很快就能睜眼了。”
陸景洲握住手機,朝已經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姜煜點了點頭。
姜欣帶來的盒飯他幾乎只吃了五口就沒有什麽心情下咽了,他不敢再去打開手機看他們發的那張照片,也不敢再聽Gabriel發來的關于穆洋和金毛之前事情的語音,那些暧昧和親密刺得他心口都在泣血。他用了近兩周做好的心理準備,冷靜下來調整好自己想回去再同穆洋談談他們之間的事,可是現如今都沒有必要了。
所有都結束了,他們之間還需要說清什麽呢?對方厭倦了管教,甚至等不到他回去就已經選擇了比自己更早陪在他身邊的那個人,那他的回去還有必要嗎?
一段從未被正式蓋章過的關系,一個從未親口聽到的回答,一場看不到未來的奔赴,和被人在飯桌上随意調侃談笑的話題。從一開始無論是身邊人的提醒還是他和穆洋的生活習性,都在無時不刻地告訴他,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如果不是恰巧成為了室友,也許這輩子都是不會相交的平行線。
他們是磁鐵的兩極,從一開始就是相斥的。
穆洋是自己完完全全的反面,可正因為對方是第一個獨立且“叛逆”的個體,所以他才會從厭惡到吸引到掙紮再到淪陷。這是他人生裏的第一場心動,第一次戀愛,他努力了想做到最好,給穆洋一個有歸屬感的家,成為一個挑不出毛病的男朋友。
可是在聲色場合裏縱橫潇灑的野狐貍,又怎會願意屈居成為別人籠中被圈養的金絲雀?他明明在一開始就知道穆洋是魚鈎,鈎下就是隐藏着他過去的深潭,可即便這樣到最後他還是義無反顧地上鈎了。
哪怕鈎子早已将他肌膚紮破,到如今早已血肉模糊,他卻還是一廂情願地紮進了這潭深水裏。
半個月了,他疲憊的幾乎快要倒下了,一閉上眼就是穆洋嘴唇輕輕挨着自己手背摩挲時的樣子,他關切的眼神擔心地說着說這樣可以安撫自己的情緒。可現在山體終于徹底崩塌了,把那張名為初戀和悸動的情網砸出了一個巨大的洞,把他的情緒從洶湧起伏的巨浪填滿到只剩堆砌起來的高石。
如果能夠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寧願從來沒有住進過那個房子,更沒有認識過穆洋。
門被敲響的時候,穆洋心髒不可控地跳了兩下,他總是在想陸景洲該回來了吧。
自那天後,他和周少安沒再見過面,對方也沒再上門找過他。他當時只說了抱歉,對方也難看地笑着說會努力退回到原點,他給周少安的消息對方回的平淡至極,似乎仍然需要時間去調理他們之間的關系。張藺處在他們當中很是尴尬,因為誰也沒想道打破了三角的平衡。
穆洋握着才取回家,刻着兩個人名字的戒指,走到門口時還專程沒看貓眼,生怕提前知道了驚喜。
只是門被打開時,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并沒在那,只看到Gabriel和另外兩個白男站在門口,都是陸景洲的朋友,之前他也見過。
“Gabriel?”
“Caleb,窩悶是賴給Lu收行李的……”
“收行李?什麽意思?”穆洋心髒一下提了起來,“他不回來了?!什麽意思?”
“就似字面意思。”
Gabriel朝他輕輕點了下頭,也沒再同他多說,再說什麽都沒有意義,他也不想再拆穿穆洋的行為徒增現在氛圍的尴尬。也許穆洋的确很喜歡陸景洲,可他可能更喜歡自由。
穆洋不斷地問着他們什麽意思,說自己要和陸景洲當面說,幾個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開口說那些事情,只是告知他陸景洲不會回來了。不過他們也沒幫陸景洲帶走多少,只是把電子産品和衣服全部都打包了,剩下的說随便穆洋處理,如果他嫌麻煩他們會上門幫忙的。
走之前穆洋攔住Gabriel重新問了一遍對方所以陸景洲是和他結束分手了是嗎,Gabriel看了他很久,眼裏的情緒晦暗不明,過了很久他才沒什麽感情地開口。
“Caleb,泥放過他吧。”
門被合上時,穆洋突然有一瞬間的崩潰,就像是等待了這麽久滿心期待的玫瑰,打開後卻是刺得他血肉模糊的荊棘。
放過陸景洲?那誰又來放過他?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張藺說的話,那些話一直不敢細想的東西在這一瞬間突然有了頭緒。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問陸景洲喜歡他什麽,只是到最後也沒得到對方的答複,是啊陸景洲喜歡他?憑什麽喜歡他?陸景洲在那晚之前對自己還帶着疏遠的抗拒,因為那次意外後才說會對自己負責。
在陸景洲的世界裏,做這些事一定要有名份,所以才會和自己建立這樣的關系吧?陸景洲對他的照顧,對他的好,對他的關心,有幾分是真正出于喜歡?依陸景洲的性格,他相信對方是可以一板一眼的負責到底的,現在家裏出事就正好成為可以逃離解脫的理由吧?
現在回想起來,他總是帶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哪怕他無法把自己的棱角磨得圓潤,也想盡力做一個對方喜歡的人。只不過再回頭看陸景洲對他朋友的态度一定就是他內心裏對自己的态度,他只是覺得既然對自己負責了,那作為處在特殊關系裏的穆洋就不應該是曾經那個在外放蕩的人,所以才想讓自己盡力變得不那麽惹人讨厭,陸景洲才能說服自己同他過下去。
穆洋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臉,他只是一擡頭就像能看到陸景洲站在玄關口提着給兩個人買的菜,圍着圍裙在廚房給他做飯,在陽臺彎下腰拿出要給他晾的衣服,從房間走出來輕聲責備他又不把頭吹幹,還有在客廳裏寫論文擡起頭問自己要不要吃水果。
他痛苦的難以呼吸,不知道為什麽人生裏有些感情總是不夠圓滿,為什麽不能得償所願的讓他擁有自己的家。穆洋紅着眼在看向客廳裏那一塊貼着兩個人在瑞士的雙人照片時,突然想起對方對合照的并不熱衷,以及過去刺耳的話語,穩定毫無波瀾的情緒,以及次次自己先低頭的認錯。
穆洋紅着眼,擡手把手上的戒指盒砸向了那塊貼滿合照的板子,眼淚就在眼眶裏轉,卻流不出來一滴。
他人生裏最正式的一場初戀,從一見鐘情的驚豔開始,從悄無聲息的離別結束。
風起而湧,風止而息。
作者有話說:
爆肝了,誰給我海星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