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囚籠

第65章 囚籠

“重要嗎?”周少安挑起了眉頭,“來接下Caleb吧,他喝多了。”

“他在哪?”

周少安報了會所的名字的房名後,對面的呼吸都像消失了一般,他看了一眼已經喝得雲裏霧裏的穆洋:“要是不願意來也沒關系,只是他點名道姓要你來接。”

對面過了兩秒才沉聲開口。

“二十分鐘後到。”

電話一挂,周少安把手機上鎖後重新放進了穆洋的衣服口袋裏,他看着對方此刻垂着眸盯着酒瓶的模樣,一瞬間內心升騰起了一種莫名的又燥熱的情緒,大概是過去喜歡穆洋的日子太久了,那些甚至是以年為計算的單位…….時至今日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後,一切都變得有些微妙。

揣在褲兜裏的手機正好震動了兩下,他掏出來看了一眼那串沒有備注,但記得滾瓜爛熟的數字,很快就黑着臉挂斷了。

“他會來接你。”周少安深吸了口氣,随後給穆洋旁邊的人招了下手,“你先走吧。”

挽着穆洋手臂的帥哥頓時有些局促,以為自己哪裏做錯了:“周少,是我沒服務好嗎?”

“不是,今晚錢照給,小費也會給你的。”周少安随手搖了一下桌上的骰子,語氣聽起來有些輕浮,“你要知道,現在叫你走是為你好。”

那個帥哥立馬賠笑地站起了身,給他們鞠了個躬:“好,要是還有什麽需要的,周少随時吩咐我就是。”

……….

包房裏是醉生夢死的生活,尼古丁充斥的煙霧缭繞的空間,刺鼻的酒精和躁動的音樂浸染着神經,時不時就能聽到淫靡的嬌嗔和勸酒,肉體和金錢的置換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裏被展示得淋漓盡致。

穆洋因為心情不好再加上喝得太多,已經靠在周少安肩上睡着了,周少安本來右手還摟了一個,怕穆洋睡得不安穩還不敢大幅度動作地逗旁邊的男孩。

包間門被敲響的時候,沒有任何人在意,只是尋常的以為是服務員或者經理進來服務的,張藺嘴裏正含着紅酒和人接着吻,只是面前的美女手卻一下抵在他胸口逃離了他的唇舌有些意外地看向了門口。

張藺舌頭還沒探進去,情到濃處被打斷讓他跟着睜開了眼,責備的話還沒說出口,就順着面前人的視線望了過去,一瞬間他覺得酒都醒了不少。

“操?”

“張總,這是鼎華的陸總?”

美女似乎壓根沒想到在這會看到誰,陸景洲本身就是各方面條件優越,在他們這種人眼裏上層社會的完美代表。男人身高腿長,寬肩窄腰的,在名貴西裝的襯托下更是氣宇非凡,只是眉宇間看起來有些許疲态,狀态卻依然保持得很好。

在這一刻她眼睛都亮了不少,不過礙于眼前還攀着一個,不敢表現得太積極。

陸景洲在看到穆洋睡在周少安肩膀上的那一刻時,幾年前被背叛的憤怒和無力感像潮汐般湧上,那種消失了很久甚至快忘掉的情緒又開始鋪天蓋地地席卷自己。

是,也許周少安和穆洋過去真的沒在一起過,可是那些親密,那些讓他絕望的背叛感卻是無比的真實。

周少安撩起眼皮看向了陸景洲,語氣平淡:“來了?”

陸景洲一把拉過了熟睡在別人肩頭的男人,看似用力但實際上很輕,生怕吵醒了穆洋。

“走了。”

“你不問問嗎?”

“問什麽?”

“他為什麽在這?”

陸景洲眼眸沉了沉:“你想表達什麽?”

“沒什麽,他心情不好喝多了點。”周少安抿了一口酒,“別對我這麽有敵意,我要是要帶走他,我還會叫你來?”

“想必有些誤會,我對周代表沒有敵意,只是周代表一直以來的行為讓我匪夷所思,如果想表達什麽,其實可以直接用言語交流。”陸景洲微微阖首,不再給周少安說話的機會,“謝謝周代表,人我先帶走了。”

說完陸景洲就架着穆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會所裏有人想叫住他,卻又有些畏懼,另外幾個人更是沒從酒色裏醒來,直到陸景洲人離開才反應過來。

“那是陸景洲?”

“是吧…….?”東子也懵了,随後看向了周少安,“啥情況啊少安?”

周少安聞言沒說話,他看着關上的包廂門,捏住酒杯的指節都在泛白。

張藺反應過來後趕忙幫穆洋打掩護,他是這三個人關系裏最知情的一個:“那陸總和Caleb住一個小區,可能順路過來接他。”

東子表情有些怪異,結合陸景洲的風評更是想不通:“鼎華現在不是忙着收購百特的事嗎,他會有空過來接一個小區的人?”

“哎呀怎麽不會,都說了是順路,他們以前讀書時是室友關系好着呢,現在一起接回去怎麽了?人陸總人挺好的,沒外面傳得那麽不近人情。”張藺打了哈哈過去,趕忙把酒杯遞給面前的美女,不想東子繼續八卦挖掘,以免被扒出什麽對那倆人都不好,“kk啊,還不快敬敬你東子哥。”

美女從善如流地用纖纖玉手接住了酒杯,東子越想越奇怪,只是還沒等他發散細想,美人美酒就已經在面前了。

出會所的這段路并不長,走到地下停車場的車前也不過五分鐘。

這不長的路陸景洲卻覺得像走了五個小時一樣難熬,過去的畫面和情緒炙烤着他的大腦,他竭盡全力地想往外逃,可是整個人就像突然被困在了五年前的醫院裏。

他坐在病危的姥姥的床頭買完了回倫敦的機票,想同穆洋好好聊一聊,他沒有安全感他不知道這段關系的定義,他不知道他們未來,他們如何調和矛盾的這些事。可是在他終于下定決心的那一刻後,他在醫院裏等來的又是什麽。

陸景洲覺得心髒都被扯得發痛,情緒就像爆發前的火山,地溫升高,地殼在劇烈地震蕩,那些炙熱滾燙的岩漿就要噴灑出來,可是卻因為地殼內部的融物質還沒受到最終的壓力而被徹底引爆噴發。

壓抑痛苦克制,不自覺地靠近和身上背負的苦楚和責任就像是岩漿囊一般裹挾着自己。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大于地層的壓力,沿着斷層沖破這段千瘡百孔的關系。

把車門拉開後,陸景洲扶着穆洋,小心翼翼地将人放進了車的後座,可若是仔細看卻能發現他手背上因為克制暴起的青筋。

在松開穆洋的那一刻,他正要起身,可是卻突然被面前的人抓住了手臂向下拉,陸景洲被突如其來的用力扯得一個踉跄,一只膝蓋跪在了後座的沙發和穆洋的身側,一只腳踩在了車門外。

同眼前的人視線對上的那一刻,陸景洲被他眼裏的情緒燙得有些心驚,安靜的地下停車場,只有兩個人的車內,沉默在這場對視裏蔓延。

“醒了嗎?”陸景洲垂下眸主動打破了沉默,只是開口時聲音卻有些遏制的沙啞。

“陸景洲。”

穆洋沒回答他的話,而是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陸景洲。”

“嗯。”

“你來接我了?”穆洋看起來酒仿佛沒醒,笑起來時眼裏還有些被酒精漾出的迷朦,“你為什麽來……接我啊?”

陸景洲沒有開口,他主動的試探,穆洋的一切回應都仿佛在告訴自己,兩個人之間或許依然對彼此有藕斷絲連的情愫。可是推開包廂門的那一瞬間,裏面的聲色犬馬和酒池肉林,還有依然陪在穆洋身邊的那個人……..他好像又什麽都不知道了。

兜兜轉轉一圈,一切又回到了起點。

他從來沒走出過那張照片,沒走出過這段開始得荒謬的關系,也沒走出過從一開始身上就背着的枷鎖。

興許是一直沒等到眼前人的回答,穆洋突然變得有些暴躁,醉醺醺的聲音裏滿是怒氣:“你為什麽不回答我?”

“不回答我你為什麽要來?”

陸景洲按住了穆洋的手背,放輕了聲音安撫:“你醉得太厲害了。”

“我沒醉。”

穆洋突然又拉了一把陸景洲,這次讓男人直接同自己一樣跌坐在了後座。他軟綿綿地側過身攀在了陸景洲肩上,通紅着臉微眯着眼看向了氣息不穩的男人。

“陸景洲,你為什麽要來接我?”

“你不知道為什麽嗎?”

“我不知道,陸景洲…….我問你,你為什麽要來接我?”

“……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我讓你就來嗎?”穆洋說着打了一個酒嗝,“那我現在讓你別來接我了。”

“你想誰來接你?”

“少安還有張藺他們會把我送回家。”穆洋喃喃自語。

陸景洲額上的青筋跳動了兩下:“…….那你為什麽還要讓我來。“

“你不知道為什麽嗎?”

一模一樣的回答,原封不動地送給了自己。陸景洲覺得自己快在這狹窄的空間裏窒息了。

“………如果我說我覺得我知道,可為什麽還是這樣呢?”

陸景洲捂住了臉,他這一輩子就談過了那一次戀愛,一次連正式的喜歡和交往以及分手都未曾走過流程的戀愛。他自知感情的蠢笨,也想盡力做到最好,就連靠近也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可他從頭到尾都分不清穆洋的虛情假意。

因為周少安回國的節點,結婚的時間,和這幾年來發生的一切,他尚且能做出自我的判斷去一探究竟。可是當年橫亘在兩個人中間的又豈止是一個周少安呢?周少安不過是撕碎他們這段爛破敗敝,茍延殘喘關系的爆發點而已。

這藏在背後的,卻是他們心知肚明的迷茫。

他們本就走得跌跌撞撞,若是穆洋還真留有一絲情意,卻又為何總讓他反複看到這些令他撕裂的畫面,那些玩味的談論他們關系的話語似乎又在耳邊重播,伴随着那張照片都按下了暫停鍵。

只是初略一眼就仿佛看到那些滿目瘡痍讓他們走向如今的過去。

穆洋覺得整個人就像踩在雲端上一樣,腦子裏只剩下五分之一的清醒,其餘都在被酒精浸泡着,耳邊的話語都像飄過一般蕩着回音。

陸景洲說為什麽還是這樣呢?什麽為什麽?他努力地在想,可是大腦卻因為浸泡變得麻木,只要一往深了思考就變得頭痛欲裂。他挂在陸景洲的肩上,眼皮發沉,只想就這樣睡過去,等明天醒來或許什麽都不記得了,又或許在今夜的夢裏他會想通陸景洲的問題。

“為什麽?什麽為什麽?”穆洋輕輕眨了眨眼睛,“我還沒問你…….為什麽呢?”

“而且我先問你的,你為什麽不回答我?”

“你要麽現在別問我,我腦袋好痛。”穆洋聞着陸景洲身上的氣味,“都怪你,明明是我先問的……你這不是欺負我喝多了,腦子轉不…..靈光嗎?”

陸景洲被穆洋火熱的身體緊貼着,他覺得全身都在出汗,和現在的穆洋談論這些話題本就是無解,可他們又什麽時候能夠徹底說開呢?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如果感情這件事有導師,他想他一定會從頭到尾的記筆記認真學習。

可感情本就是無解的難題。

“…….我們改日再聊吧,你喝多了,我先送你回家。”

“我沒喝多。”穆洋突然湊到了陸景洲面前,他小聲地嘟哝着,“你怎麽能質疑我呢?”

陸景洲深吸了口氣,他正要将穆洋輕輕推開,把人早些送回去,可是周遭的氛圍卻突然變得燥熱,在他還未反應過來時,唇上卻迎來了帶着煙酒氣的滾燙,在身邊人魚龍混雜的香水味裏,一切都讓他頭暈目眩,就像是在貧瘠的土壤裏突然炸開的煙花。

他抓着穆洋的手臂,可對方卻徑直把頭埋在了自己的頸窩裏。

“…..怎麽…..沒剛才在裏面好…靠了。”

這句話音一落,陸景洲就聽到對方睡着後均勻的呼吸聲,穆洋鼻息間的滾燙像要隔着自己的襯衣噴灑在他的皮膚上。

陸景洲覺得這一晚他已經快徹底瘋掉了,一想到穆洋在裏面靠着的是誰,理智同沖動已經在激烈又情緒化地對沖。

為什麽要叫他過來,為什麽讓他看到那些,為什麽讓他發現他其實依然被困于過去,為什麽又要親他,為什麽親完他後又記着的是另一個人的肩膀,為什麽兩個人之間還是陷在同五年多以前一樣的死循環裏?

再回去時已快淩晨,他本就從辦公室裏疲憊地趕來,再在這一路努力的情緒消化當中,也已經精疲力盡的不堪重負。

他知道穆洋的家在哪,可卻不知道對方家裏的密碼,也不願擾人清夢,于是把人帶回了自己的家中。

他小心翼翼地把穆洋放在了主卧的床上,替人簡單擦拭好了身體。做這些活并不陌生,甚至談得上熟練,早在剛認識穆洋不久後,他就替人如此做過。

兜裏的手機開始震動,昏暗的房間裏,刺眼的熒屏光裏顯示是白玉瑕打來的電話,陸景洲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熟睡的男人,随後輕輕地合上了卧室的門,走去了客廳外的陽臺上。

“景洲,你回家了嗎?”

“回了。”陸景洲揉了揉太陽穴,看着外面零星亮起的燈光,被寒風吹得腦袋有些發痛。

“你剛才走得好匆忙,事情都解決了嗎?”

“應該吧,怎麽了?”

“…….我剛剛和姜董聊了一下,他希望下周二重新公布婚約的事。”

陸景洲沉默了一秒。

“不會舉行訂婚宴,還是按你說的做,現在董事會裏三分之二的人已經倒戈了,公布後第二周名正言順開始肅清,把管理層換上鼎華的人,我們早日行動,這場收購戰拉鋸實在太久了。”

白玉瑕應該是開完會後也趕去了片場那邊,電話裏還能聽到導演在指揮燈光師的夜間行動。

“……..好。”

“辛苦你了。”白玉瑕嘆了口氣,“我實在不願他拿走企業,冒着轉型的風險去重組,被趕出董事會的話我不如拱手讓人,你們是我最好的選擇,真的謝謝你景洲。”

“白小姐言重了,本來就是合作共贏,若是沒有你的配合和參謀,我想鼎華也會背負惡意收購的罪名。”

白玉瑕輕輕笑了笑:“那我們周末碰個面,把周二的流程都商議一下,你也早點休息,我就不打擾了陸總。”

“好,你也是,晚安。”

挂斷電話後,陸景洲站在陽臺邊發了一會兒呆。沒過一會兒,黑夜裏竟出現了幾片潔白,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随之而來的是越來越大的雪。

淩晨一點四十二,a市的初雪來臨了。

他轉過身回到了室內,先是泡了一杯解酒的蜂蜜水倒進了保溫杯裏,随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合着手裏助眠的藥片一飲而盡。

陸景洲把保溫杯放到了主卧的床頭,然後他站在窗戶縫隙透進的月色裏,就這樣借着月光仔細地描摹着穆洋熟睡的面孔。室內的暖氣把他熏得有些燥熱。

他仿佛是一個站在岔路口的人。一面是他自以為是的解脫,一面是那依然桎梏的囚籠,也許沒有看到就依然會裝聾作啞地逃避,仿佛時間會替他抹平掉過去的一切。

過去的這些年,職場和社會逼迫着他向前,把他打磨得圓潤,打磨得刀槍不入,仿佛沒有事物能撼動自己的情緒,他只是一個按照原有的編程行進的機器。可是穆洋的出現,穆洋的行為又讓一切都脫軌了。

他還是和幾年前一樣沒出息,幾年前他厭惡着逃避卻還是偷偷心動着,而現在他試探着主動着像是能抛下過去的一切去面對時又開始被情緒桎梏着。

他一直覺得自己像是一只有廣闊天地的鳥,在拖着枷鎖飛遍了天空後,才發現四處皆是囚籠。

……..

陸景洲不知道自己看了穆洋多久,一直到藥效開始發揮作用,情緒被化學物質壓抑下後,大腦才逐漸有些昏昏欲睡的趨勢。

他看了眼手表,已經是淩晨二點三十,明天醒來外面也許已滿是積雪。

離開主卧,合上門前,他最後看了一眼穆洋才往客房走去。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在合上門之後,床上的人随後睜開的眼睛。

作者有話說:

七夕快樂,不出意外這兩章就要吵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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