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遠香近臭

第41章 遠香近臭

洛梨的第一反應是懷疑, 難道真有這麽巧的事?

但仔細想想,可能性不是沒有,還挺大的——一起玩這麽多年, 她沒怎麽聽說過雲月提起自己的媽媽, 但也知道她父母離婚了, 她跟着爸爸生活。

要是這樣的話,确實有點兒慘。

那邊周琳還在繼續說,“我看她帶個男孩兒, 看上去大概是上中學的年紀, 也不知道這會兒回來要幹啥。”

洛梨随口瞎猜,“可能兒子到要上初中的時候了,回來搞學籍呢!”

周琳覺得還真有可能, 但也說不定。

“你說她會不會去你們學校看雲月一眼啊?畢竟是親生的女兒。”周琳八卦地問。

洛梨覺得應該不會,“咋?生那麽大個女兒那麽多年,在孩子最需要媽媽的時候狠心離開, 一次也不探望,現在突然有多餘的母愛給女兒了?怎麽可能呢?”壞人可不會突然良心發現。

周琳覺得也是, “人和人真是太不一樣了,這麽乖巧懂事的女兒, 她也狠得下心。”

洛梨:“重男輕女呗, 離婚想要兒子不就是這樣嗎?封建入腦,沒救了。”

“哎呀,你也不能這麽說人家,咱又不了解真實情況, 不過雲月那樣确實挺慘哈, 你平時多關照關照她。沒娘的孩子到哪都低人一頭……”

洛梨挂了電話,一時覺得還真不知道該說啥。

不知道母親這個角色在雲月心裏, 到底是什麽樣的形象?又居于什麽位置?

*

第二天洛梨去學校的時候還在思考這事,雲月看她早讀課發呆,就問:“你怎麽啦?一大早就沒精神嗎?還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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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梨搖頭,突然說:“我媽讓我對你好點。”

雲月大大的眼睛裏有小小的疑惑,“你一直對我很好呀,阿姨為什麽要那麽說?”

洛梨笑,“我也不知道。”

雲月沒再問,低頭專心背文言文。

*

秦松臨的效率還是那麽高,早讀課一下課他就過來,讓朱昱和另一個男生換一下位置。

朱昱敢怒不敢言,洛梨覺得他肯定也在心裏罵秦松臨呢,這還沒發生什麽,就防着他跟防賊一樣,正常人都不帶這樣的。

不過,雖然秦松臨把他們調開了,朱昱看上去還賊心不死。

今天上午課間操時間不用出去做操,因為外面下雨了。

洛梨打把傘和王藝去食堂買炸雞,王藝是坐在她前面的女生,她活脫脫一個現實版哆啦A夢——總是能從書包裏掏出各種各樣的零食,座位周圍整日漂浮着微妙的食物香氣。

食堂一個窗口的炸雞可以說得上是一絕,不僅炸的時候火候控制得好,炸雞外面裹的那層面粉皮甚至出鍋之後的蘸料,都有說法的。

因為實在太好吃了,只有第二節課下課才有,太早去買不到,食堂的工作人員才上班。到了中午那個窗口就不賣炸雞了,改賣炸串。

洛梨本來不知道還有這麽好的東西,還是一天下課,王藝在前面叨叨,她聽到了。

兩人在雨幕裏穿梭,王藝問洛梨:“你知道為什麽班主任把朱昱調走嗎?這還沒到月考之後調位置的時候呢!”

洛梨當然知道,“估計是怕我和他掐起來吧。”

王藝撲哧一笑,“不會吧?我覺得你性格挺好的,估計是班主任又小題大做了,他就喜歡這樣,真是,習慣了。”

兩人到了賣炸雞的窗口,洛梨看一眼貼在窗口玻璃隔板後面的菜單,“要一只炸雞腿和一對翅根,雞腿要黑胡椒醬,翅根要椒鹽味的。”

王藝……王藝買的就多了,她給好多人帶。

兩人付完錢去排隊,前面還有七八個人。王藝嘆了口氣,“為什麽有這麽多人呀!”

洛梨:“因為好吃。”

王藝贊同地點點頭,“要是不限量就好了。”

兩人回到教室,洛梨把雞腿遞給雲月,“給你,黑胡椒味的。”

雲月小小道了聲謝,“真好吃!王藝總能發現各種各樣的好吃的,真的太厲害了。”

王藝聽見她說話,笑眯眯地轉過頭,“那是當然啦,你們要是不知道吃什麽,跟我一起吃準沒錯。”

雲月:“那我們中午一起去吃飯吧!”

洛梨吃了串翅根,還有一串随便送給後邊的趙羽橙。

天知道每次趙羽橙一看別人吃東西就碎碎念有多煩人。

王藝扭頭問坐在自己後面的兩人,“雞米花吃嗎?”

洛梨叉一小顆嘗了嘗,“這個也不錯,我下次買。”

雲月腦袋湊過來,洛梨喂她吃一顆,她也笑眯眯地說:“是真的耶!怎麽這麽好吃呀!”

第三節課是班主任的課,秦松臨一走進教室就聞到一股炸貨和香料的味道,他忍不住在心裏想:是不是應該制止這種行為?班級是用來學習的地方,吃東西,還這麽大味兒,真的很影響別的同學吧?

下課之後他把班長叫出去,問周文宇:“你是班長,我問你,你知道是誰在班裏吃東西嗎?到上課都一股味沒散掉。”

周文宇從小學就一直當班長,因此深谙打太極和稀泥糊弄上級的真谛,“老師,你問我這個吧,我還真不知道怎麽回答,畢竟有好多同學早上沒吃飯,就指望這會兒買點吃的填飽肚子呢!吃東西的同學可多了,不是一個兩個。”

秦松臨想了想接着問:“那你知道那炸雞是誰吃的嗎?我就感覺這玩意味兒最大,都第三節課上課了,班裏還全是這味道。”

周文宇:“炸雞也有很多人吃啊,中間座位那一塊人都吃了。”其實他也讓王藝幫忙帶了。

秦松臨:“那你告訴我是誰出去買的就行。”

周文宇抓抓頭,“老師,這我還真不知道,總不能盯着進門的每一個人吧?要不您找其他人問問?”

秦松臨揮揮手讓他回去,沒打算再追究下去。

班長都這麽說了,當班主任的還是得給他幾分面子。秦松臨這麽想。

他心裏覺得這事得處理,還得拿出個章程來。

學校能有校規,那班級為什麽不能有班規呢?

沒有規律不成方圓,秦松臨當下就決定,馬上整一個班規,然後打印出來貼在黑板旁邊。

班規裏面具體有什麽這種問題……當然要交給聰明的同學們了。

*

中午洛梨和雲月跟着王藝去學校食堂一個角落裏吃了牛肉砂鍋煲。

十塊錢一份,不算便宜也不算貴,鍋裏頭豆芽菜,土豆片,娃娃菜層層疊疊,還有一片片的火腿,涮在裏頭的肥牛肉片,底料給的很足,就連湯汁都很好喝額。

雲月搶在洛梨前面把兩人的飯錢付了,大方地說:“我請你吃!”

洛梨就笑,笑容裏有打趣的意思,“那就謝謝雲富婆了。”

一旁的王藝星星眼,“真好,為什麽沒人請我吃飯呢?”

李思绮雙手插在褲兜裏沒接她這話,她和雲月一樣,家境都不算太好。但她這人要強,很少占人便宜,也不願意欠別人人情。

雲月聞言笑眯眯地伸手把卡在pos機上又刷了一下,“我請你吃,思绮,你的也一起刷了吧?”

李思绮忙搖頭,“別別別,讓我自己來。”

王藝頓時雙手捧心放在下巴邊,“你真好!明天課間的炸雞,我給你包了!”

洛梨伸手搭在王藝肩膀上,“咱倆都喜歡吃軟飯,李思绮是個鐵骨铮铮的女漢子,吃飯喜歡吃硬的。”

王藝頓時咯咯笑,她順勢把腦袋放洛梨肩膀上,“想同時吃你們倆的軟飯。”

洛梨正色,“那不行。”

“為什麽?”王藝疑惑。

“因為我只能供雲月吃軟飯,一方面我供不起兩個人,另一方面,要是我讓你蹭飯,那雲月肯定不高興,她要是不高興,你就蹭不到她的軟飯了。”洛梨一本正經地回答。

雲月聽着她的瞎編排吐了吐舌頭,“我哪有這樣!可惡的梨子,敗壞我的名聲。”

一邊的李思绮情緒不太高,看這三人打打鬧鬧,她深深有一種自己是外人的感覺。

“這窗口的飯怎麽這麽慢吶!都現在了還沒好。”她抱怨了一句。

話音剛落,站在窗口裏面的大媽就拉長聲音喊:“那一塊四個小姑娘,你們的牛肉煲好了!來,端着托盤,小心燙!”

王藝看一眼李思绮,驚嘆道:“哇!李思绮你的嘴好靈啊!”

李思绮翻了個白眼,“行行行,快找個位置吃飯吧,我一會還要回去寫作業呢。”

幾人端着盤子在食堂找了個四人座的空位置,洛梨和王藝坐一邊,李思绮和雲月坐在另一邊。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洛梨坐下擡頭一看,對面坐着李思绮。

她只看一眼就低下頭繼續吃飯,這麽看上去,李思绮好像不太喜歡王藝呢。

洛梨沒多想,人又不是金錢,不可能誰都喜歡。

幾人吃完飯回到教室,她們前腳進門,後腳班主任就來了。

秦松臨在講臺上走來走去,進門之前的學生嘻嘻哈哈,追逐打鬧,吃東西……幹啥的都有。

但一見班主任杵在門口,大家就被消音了,全都跟鹌鹑一樣,或小碎步走到自己座位,或正常走過去。

秦松臨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幫嘻嘻哈哈姿态散漫的學生,感覺自己心裏有深深的憂慮。

馬上就要期中考試了,作為中考成績最好的一批學生,要是期中考試成績打不過別人,那得多難看啊?

真是一屆不如一屆,秦松臨在心裏這麽想,他擡起手腕看一眼手表,還有五分鐘到十二點半,就這樣,班級裏還有差不多一半人沒來。

這些人都不知道抓住時間争分奪秒地學習嗎?秦松臨有點心累地想,可能就是這樣吧,學生的家長着急,老師着急,他們反而是最不急的那一個。

等到打鈴還有幾個學生沒來,秦松臨嘆了口氣,,這個班級也太松散了!這樣下去,考試肯定考不過其他班。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學生都來齊了,秦松臨站在講臺上清了清嗓子,“就我這段時間的觀察,大家在學習方面略有些散漫,少了一些緊張感,作為班主任,我有必要和你們強調一件事,那就是——等到本學期期末,成績沒上年紀前三百的,很可能會被調去平行班。”

“這不是開玩笑,那些取代你們的學生,則由平行班調到實驗班,我們也相處快半個學期了,班級裏每一個學生都很可愛,我不願意你們之後被調去別的班級……所以為了正學風,我覺得,是時候出臺班規了。這樣吧,每個同學拿一張紙出來,在紙上寫出你認為應該設立的規矩,自習下課之前交上來,到時候我們整理一下,出臺屬于我們高一(一)班的班規。周文宇,你一會收一下。”

被點名的班長站起來答應一聲,秦松臨擺擺手讓他坐下。

“你就在下自習之前幾分鐘把同學們的意見都收上來就行,到時候整理一下交到我辦公室裏面去。”

大家或問同桌借,或自己掏出一張A4紙開始想自己對“治理班級”對意見。洛梨從自己桌肚裏掏出一打A4紙,給自己和雲月各拿一張,其他同學沒有的,也借給同學。

雲月想了半天才在紙上寫下“自習時間不可喧嘩打鬧”,“不能遲到”,“不能和老師頂嘴”等幾句話,她實在想不出來,就想看看洛梨怎麽寫的。

秦松臨剛剛離開了,所以班級現在吵吵嚷嚷的,周文宇象征性喊了幾聲安靜,壓制幾波比較明顯的聲音之後就不管了。

洛梨正專心寫化學資料,那張A4紙就放在旁邊,上面幹幹淨淨,一個字都沒有。

“你怎麽一個字都還沒寫呀?”雲月小聲問她。

洛梨手上的圓珠筆有點不出墨,她甩了甩筆,聞言回答說:“不知道要寫點啥,一想到我是被管的那一個,就啥也不想寫了。”

雲月感覺有點好笑,“那也不能不寫呀!要不然一會兒班主任又要找你談話,就随便寫點什麽吧!”

洛梨想想被他叫過去談話的場景,有點惡寒地搓搓手臂,“你說得對,我一點都不想被他單獨叫出去說話。”

最後,秦松臨在整理學生交上來的意見,看着兩份一模一樣的答卷,他陷入沉思。

這字跡……他要是沒認錯的話,是雲月和洛梨吧?

還好這會兒他有事要忙,要不然說不定又要把她們叫過來,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最後經過同學們的反饋再加上班主任的批改,新班規出來了。

第一條就是不允許在教室吃東西,要是被班主任發現或者被同學舉報了,那就要寫檢讨,下周一班會的時候上去念。

洛梨覺得這可真是殺人誅心啊,就一點小事,其實不至于,但……秦松臨就是喜歡小題大做,有的時候洛梨覺得他這個人好像有強迫症,整個人別別扭扭的。

雖然班級不讓吃東西,但沒說外面不讓吃啊。從那之後王藝第二節課下課出去買吃的,就直接在路上解決了。剛好,從食堂走到教學樓有一段不短的路。

班規也就出來的那段時間大家收斂了一點,過了一周大家就像之前那樣,不過期中考試很快就近了,大家都卯足了勁兒的努力學習,開學以來第一次全體考試,考完就知道各個學生幾斤幾兩。

雲月這幾天學習更努力,下課基本不怎麽動,洛梨還像之前那樣,非常高效率,只做自己不熟練的題目。

期中考試之後學校放了一個小長假——足足三天的假期。

洛梨打算回去一趟,她問雲月回不回家,雲月糾結了一陣,還是打算回去。

“我們第一天回去,第三天過來,那我在家住一晚,第二天晚上去你家怎麽樣?”雲月突然雙眼亮晶晶地問。

洛梨無所謂,“都行,怎麽高興你怎麽來。”

雲月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你們放假那麽高興,我好像沒什麽感覺。”

洛梨心知還是和家人的關系導致的,她想了想,突然說:“要不我們第三天早上就來這邊,去岷山市市裏逛一逛吧,秋天馬上就來了,我要買秋天的衣服了。”

雲月眼睛一亮,“好呀,我早就好奇你衣服都是在哪買的了,看上去不像是在鎮上的店裏買的,版型看上去不太一樣。”

“那行,你到時候坐公交車來我家,第三天咱倆就出去玩。”

放假那天洛梨背着書包,雲月手裏拽着皮箱,兩人坐公交車往家那邊走。

夏天的尾巴快要過去,雲月打算把家裏秋冬的衣服帶一批過去,洛梨覺得她還不如買幾件,都好幾年了,穿來穿去都是那幾件外套,有些都破了。

兩人上了公交車,洛梨不喜歡和來來往往的乘客有身體接觸,因此兩人坐在最後一排。雲月讓她坐裏面,自己坐外面,把箱子放在過道。

洛梨用力把公交車窗戶打開,突然想到幾年之後,這些公交車窗戶全部是焊死的,根本動不了。

她惬意地呼吸一口外面的清新空氣,專門來接學生回家的中巴車裏面的空氣總是很渾濁。裏面什麽人都有,有抱着襁褓的,帶着雞鴨鵝的,甚至車上還有狗——虧得是這個時候私家車盛行,沒出臺完備的法律法規,私家車司機嘛!能多賺一塊錢是一塊錢。

管你帶着的是什麽,弄髒了車子上有拖把,擦一擦就好了。

一直到所有的位置都坐滿人,甚至椅子下面的小馬紮都全部用上了,司機才肯開車出發。

這種公交車也有一個好處,直接把人送到家門口,要是家不在大路旁邊,那就送到小路路口那兒。

随叫随停,就這麽個好處。

等車開起來車廂裏的味道就正常多了,洛梨把車窗開到最大,外面的風一股腦往裏灌。洛梨餘光發現坐在自己前面那個帶娃媽媽也把車窗開大了一點,她胳膊裏頭那小孩就對着窗戶張大嘴巴,好像要把風都喝肚子裏去。

洛梨剛想轉頭和雲月說,雲月就示意她把窗戶關小點。

洛梨不解,“你冷啊?”

雲月搖搖頭,“這種天氣怎麽可能會冷嘛!窗戶開那麽大,我怕你掉下去。”

洛梨嘴上說不會,還是誠實地伸手把窗戶關小點。

她突然聽見前面那小孩對他媽說:“媽媽,我剛剛是不是在喝西北風啊?”

他媽回答他:“是啊,兒砸,你要是喝西北風就能長大就好了,爸爸就不用在外面打工養你和姐姐了。”

姐姐抱着書包坐在旁邊,聞言笑了一下。

陪讀家庭大多數都是這樣,家在市裏的不需要陪讀,孩子每天正常上下學就行,需要陪讀的多半是農村孩子。

大部分農村的陪讀家庭,媽媽帶着兩個或者三個孩子,少數家庭只生育一個。爸爸去外地打工把錢寄回來,大部分母親即使陪讀也不閑着,就在租的房子附近找個活兒補貼家用。

洛梨之前就聽周琳女士說過,她手下的員工之前給孩子陪讀的時候,就在租房小區裏找了個服裝廠上班,那些廠子應該是專門開在那裏,就是為了陪讀媽媽的廉價勞動力。

在這邊做一件的錢只有老家那邊的一半,有些廠子還要求加班到晚上九十點鐘,環境非常不好。

所以洛梨不同意周琳女士辭職來這裏給她陪讀,按照她的性格,肯定閑不下來。放棄原有的好條件來這裏受氣,真沒必要。

洛梨剛想扭頭和雲月說句什麽,發現雲月看着面前的椅背在發呆。

意識到洛梨看過來,她的眼睛緩慢回神,腦袋也慢慢轉過去,“梨子,你有話要跟我說嗎?”

洛梨:“本來有,這一下就忘記了。”

雲月覺得有點無語,“我剛剛在想,一會到家不知道能不能看見我爸。”

洛梨不解,“你爸不是出門打工了嗎?這陣子應該還沒回來吧,我知道的打工人,大部分過年才回來一次。”

雲月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我又希望他回來又不希望他回來。”

洛梨沒多問,“所以說,不僅女人是複雜的生物,女孩也是。”

雲月鼓鼓嘴,又覺得洛梨說的挺有道理的。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種不安的感覺,雖然我有點怕他,但又希望看他平平安安的。洛梨,你看你爸媽工作很辛苦會心疼嗎?”

洛梨搖頭,“不會啊。”

雲月有點傻眼,在她的認知裏洛梨和父母的關系非常親密,按道理來說應該會心疼才對呀。

“會不會心疼應該因人而異吧,我覺得工作辛苦是正常的,就好像我以後工作,就算很辛苦也不希望家人總是挂念,哪有一點都不辛苦的工作嘛!只是分為一般辛苦和特別辛苦罷了。”

雲月:“可是你都還沒開始工作耶,我總是對別人的痛苦特別感同身受,總覺得很難受,想想都覺得心一顫一顫的程度。”

洛梨挑眉,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古怪,“你怎麽知道我沒工作過?說不定我曾經有過呢?而且講真的,有的時候真沒那麽痛苦,人類的想象會放大這一點而已啦!”

雲月苦惱地說:“我覺得我特別能共情別人,就是路邊不認識的一個人的一句話,說話的人還沒難受呢!我的大腦就自動給我補足一些莫須有的情緒,開始難受了。”

洛梨點點頭,“這不是很好嘛?保持對這個世界的敏銳,長大了也是個善良的大人。”

雲月把腦袋擱在洛梨肩膀上,“突然有點困,你下車之前一定要叫我噢!”

洛梨把自己放在腿上的外套蓋在雲月腦袋上,“嗯,到時候一定叫你。”

前面那位母親帶着兩個孩子先下了車,洛梨看着她們的背影嘆了口氣。

她剛剛在猜想,雲月是不是有點想媽媽了。

不過,這麽多年沒見,真的會有感情嗎?洛梨有點懷疑。

洛梨:心軟善良人類的世界,我無法參透。

快到地方了,洛梨把雲月叫醒,“起來啦,我要下車了!”

雲月迷迷瞪瞪地揉揉眼睛,她順手把洛梨的外套折疊好塞進對方的書包裏。“我過兩天去你家找你呀!”

車子在鎮上一個停了不少中巴車的地方停下,洛梨靈活地跳下車,轉到雲月窗戶這邊對她擺擺手。

雲月露出笑容,也揮揮手。該下車的人都下去了,車輛又重新開走。

她先去周琳女士工作的廠子那邊,上次離開家之前把家門鑰匙交給周琳女士保管了。

*

雲月在車離奶奶家的岔路口還有一段路的時候就推着行李箱站在後門邊。

司機通過車內後視鏡看見有人要下車,就高聲吆喝,“前面那小姑娘,你擱哪下呢?”

“就前面那個岔路口就行,那個石子路岔路口。”

到了地方司機停下車,雲月推着行李箱下去。幾個月沒回來,感覺家裏這邊一點變化都沒有。

等她到家之後發現家裏一個人都沒有,雲月早有準備,她從皮箱裏面的暗袋裏掏出鑰匙,“吱呀~”一聲推開木門。

這個點爺爺奶奶應該還在菜園裏,雲月在心裏合理推測。她把皮箱推到自己屋裏去,從木頭吊櫃裏把折疊齊整的秋冬衣服拿出來,用衣架挂上晾在屋檐下的竹篙上吹風。

屋裏濕氣重,爺爺奶奶又沒有用樟腦丸或者幹燥劑的習慣,衣服上或多或少都帶着一絲黴味或者老房子的味道。

她把要帶走的衣服收拾出來,又把家裏裏外外仔仔細細打掃一遍。這些都做完之後,爺爺奶奶才回到家。

老人家見孫女回來,笑眯眯地問:“放假啦?你這次放幾天假啊?這回來我都沒準備的,家裏也沒菜吃……”

雲月感覺自己離開家一段時間爺爺奶奶态度都變好了,可能這就是遠香近臭嗎?

“沒事,随便吃點就行,我又不是什麽客人。假期……就兩天假嘛!明晚要去學校的。對,晚上沒車,我下午就要出發……”

雲月好幾個月沒回來,老人家的态度都變得熱情起來。雲奶奶一回來就要去揉面擀面條,雲爺爺讓雲月坐在自己對面,問她高中都學了些啥。

雲月就撿些爺爺聽得懂的說了,雲爺爺是個老頑固,但小的時候還是讀了幾年書,因此非常認死理。

他覺得年輕人就是要讀書,他在十多年前還跟同鄉的出門打過工。他們那時候打工到處跑,經常一個地方做幾天就換個地方,雲爺爺認識幾個字,坐車不至于抓瞎,那個時候同鄉的人都佩服他。

這個故事雲月不知道聽了多少遍,已經到能倒背如流的程度了。可能上了年紀的老人,就喜歡把他們年輕時候的光榮事跡拿出來講吧。

為了不扯出更多曾經聽過的故事,雲月主動轉移話題,“爺爺,你知道我爸出去打啥工了嗎?感覺我已經好久沒見過他了。”

雲爺爺抽煙的手頓了頓,“你爸一個月前回來過一次,你別着急,念你的書,大人的事別問,對了,他給你生活費了嗎?”

雲月點點頭,“給了,生活費還夠用。”

雲爺爺再次點頭,“你手上那銀行卡還是之前拿你媽身份證辦的……反正不管怎麽樣你都有書念,乖乖念書就成。”

雲月點點頭,覺得自己本來沒多想什麽,但現在……更不安心了。

她沒坐一會兒就跑到廚房去找奶奶,雲奶奶一邊擀面一邊問雲月:“張豔去找過你嗎?”

雲月搖搖頭,“怎麽好端端提到她?已經有好幾年沒見到了吧?”

雲奶奶撇撇嘴,“你以後讀書讀出來了,可千萬別想着她,你看她是怎麽對你的,前幾天聽說回來了,上你外婆家呢!咱們村甚至都沒踏進來一步,這女人真狠心!”

雲月咽了口口水,“可能回家辦事呢,再說她應該也不知道我在哪讀書吧。”

“嗨!她要是有心,這種事一問就知道,她們村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嫁到我們村。反正你媽現在對你怎麽樣,你心裏記着,以後發達了她想要巴上來,你也別心軟……”

雲月坐在竈門後面燒火,聞言沒說話。

孩子就像鳥兒,長大了羽翼漸豐就要嘗試離開家獨自飛行,有些父母會用自己的翅膀為即将遠行的小鳥送上一陣東風,而有些父母就像養殖戶,只會往幼鳥腳腕上綁一根又一根線罷了。

雲奶奶見她不說話,又說:“我說這些也不是為了別的,還不是不想你以後吃虧受騙?我昨天上街去農技站買種子,在公交車上遇到你外婆那個村子的老人家,人家跟我說看見你媽帶着兩個孩子,那女孩都不是她親生的,她回來一趟都帶着,你這個親生的反而不聞不問。不是親生的女兒,都一身名牌穿着,這麽多年卻沒想過給你買一件衣服,她是真不虧心啊!”

雲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奶奶,你不用擔心這麽多,你和爺爺把我從小養到大,等你們倆老了,走不動路了,我肯定伺候你們,要是我發展得好,就雇人照顧你們。我媽呢,她,反正現在有新的女兒了,兒女雙全也挺好的,之後應該不會來找我,你就別擔心了。”

雲月挺能理解張豔的,後媽難做,不管她心裏是怎麽想的,表面上都得對繼女好一點,要不然重組家庭裏任何一個成員都過得難受。

這會兒兒子也這麽大了,兩個人在一塊已經有幾年,這都沒再要一個孩子,應該就是打算就這麽搭夥過日子了。

都很公平,她對他女兒好,他就對她兒子好,所有人都滿意。

至于雲月……誰在意呢?沒人在意不是嗎?就連她自己好像都不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

熊熊火光映在她晶瑩的雙眼中,水滴滴在熱鍋上發出“嘶嘶”的聲響,竈膛裏的幹柴被火燒着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

莫名有一種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感覺。

雲奶奶不提張豔的事,開始說起雲月走後村裏新發生的新鮮事,一些她沒聽說過的八卦。

雲奶奶很喜歡和孫女說這些,一來雲月是個話不多的人,這一點特別像她爸。雲奶奶在外面,就算和別人讨論這些也只能收着說,一些太尖酸的話,和外人說起終歸不太好。

萬一哪天傳到事主耳朵裏了呢?

雲月是個非常好的傾聽者,雖然雲奶奶總說她性格有點陰測測的,但她其實只是不愛說話,別人說話只喜歡默默聽着,不喜歡發表自己的想法。

她說隔壁鄰居家的孫女周桃兒中考考得沒雲月好,去了二中,她奶奶每次在菜園裏遇到雲奶奶,都要說些羨慕的話。說村口那個撿垃圾的老人家去世了,真是可憐,去世了好幾天才有人發現他,但大家就當個新鮮事來看。雲月聽見奶奶說那人在家裏放了一千多塊錢,最後不知道被誰拿走了,人被拖走後就再也沒消息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還挺多。

雲月現在學會更深地思考,因此有的時候覺得,自己生在這樣的家庭,居然長了一顆這麽柔軟的心,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

周琳女士見女兒回來,就和總管事說了一聲,上午提前回家去,中午早點過來就行。

洛梨站在車間入口處望着媽媽從裏面走出來,小聲說:“這裏可真吵啊!”

周琳笑起來,随着臉部肌肉的運動眼尾有細細的魚尾紋勾勒出來,“你這孩子說傻話,這裏全是縫紉相關的機器,那機器運轉,可不就是聲音大嗎?不過你之前給媽媽買那耳塞是真不錯,隔音效果好,耳朵還不疼。”

洛梨聞言便說:“等你用完我再給你買一盒,不過,這玩意戴着,你能聽清別人說話嗎?”

周琳嘿了一聲,“我說你這就是外行人能問出來的話了,可不要小瞧勞動人民的智慧,在這一行做久了,再文靜內向的人都要練出一副大嗓門來。再說了,平時我們一些交流可以靠打手勢嘛!打手勢打不清楚才大嗓門喊。”

洛梨:學到了學到了,果然每一行都有門門道道的東西。

“你這次放假放幾天啊?”周琳一邊把女兒書包接過來一邊問。

“就三天,我們學校給假特別小氣,這也是期中考試之後才能有的假。哎呀媽你拉我書包幹啥,我自己背就成,這玩意裏面沒裝多少東西的。”

周琳最終還是背上了書包,“不重給媽媽背着不是更好嘛?你從背後看,我像不像個學生?哎嘿!背上書包感覺一下子年輕了十歲。”

洛梨對她豎起大拇指,“媽,我覺得你心态年輕,只能看到二十歲。”

兩人走進菜市場,洛梨不喜歡來這裏,尤其是賣家禽和魚蝦的地方,攤主手起刀落伴随着動物死前的驚叫,洛梨看得直皺眉頭,覺得特別難以适應。

明明看分好的豬肉,牛肉羊肉都沒這種感覺,不用直面血腥的殺戮現場,到底還是不一樣。

周琳女士去稱了一斤蝦,又買了一條魚。洛梨說在學校每天都有肉吃,尤其是雞肉。因此她沒買雞鴨鵝,直接去賣鹵菜的店要了一斤鹵豬耳,還有鹵牛肚。

一家人都愛吃鹵菜,閑時洛元三喜歡就着鹵菜喝點小酒。洛梨小時候喜歡用鹵菜湯拌飯吃。

兩個人回到家,等把東西都放在竈臺上,洛梨随口說:“媽,買多了好像,咱倆應該吃不完。”

周琳不在意地點點頭,“确實吃不完,沒事,留着晚上在吃嘛!要不一會做好之後每樣菜都收一點兒起來,放冰箱裏一會兒讓你小姨帶回去。”

洛梨從冰箱裏拿出一個蘋果洗了吃,家裏沒什麽人,冰箱裏連水果都只剩下蘋果了。

估計不知道是哪家來拜訪周琳女士帶來的,洛家四個人對蘋果都不大感興趣。

“小姨每天晚上都過來嗎?”洛梨随口問。

周琳點點頭,她把煤氣竈點燃,往鍋裏倒橄榄油,“你小姨在這邊找了個工作,在超市當收銀員呢!”

小姨家兒子中考沒考上高中,他本人也沒打算再讀書,這會兒半推半就地到舅舅家的廠子裏打工去了。

但要是洛梨沒記錯的話,舅舅的廠子應該快倒閉了吧?

“媽,舅舅他們的廠子怎麽樣了?之前不是聽說張旭在舅舅那邊打工嗎?”

周琳聽女兒提起這事嘆了口氣,“誰知道呢?聽你小姨的話音是不太妙,工作這麽久都沒發過一次工資,應該是經營狀況不太好吧。反正我也沒問,上次他們問我借錢我就借了兩萬,到底你舅舅心裏還是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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